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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讲 古典世界与现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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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最后一讲中,我们想要试着评价一下现代思想的进展。关于现代思想的进展在前面几讲中我们或多或少已做过一些描述。我们已经在现代的画家、作家、某些哲学家及现代物理学的奠基人那里明确地辨识到了知觉世界的回归。有人会问:与古典的科学、艺术与哲学的勃勃野心相比较,这一回归难道不应当被看成一种衰落的标志吗?一方面是这样一种思想:毫不犹豫地投身于对自然的完全而彻底的认识,并致力于消除关于人的认识的所有神话;另一方面,在现代人这里,则不再有一种原则上向人的认知和行动敞开着的合理性的世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各种保留和限制因而困难重重的认知和艺术,是一种充满了裂缝和空隙的世界形象(1),是一种不断地怀疑着自身的行动————至少应当说是一种不敢自诩获得了所有人的赞同的行动……

    应当承认,不管是在艺术上、认知上还是行动上,现代人(我在这里一次性地为“现代人”这类说法的模糊性向诸君致歉)都既没有古典时代人的那种独断论,也没有他们那种确定的信心。现代思想表现出了未完成性和暧昧性这一双重特点,这一特点可能会使我们断定现代思想是一种衰落或堕落。我们把所有的科学成就都看作暂时的和近似的,而笛卡尔则相信能够一劳永逸地从上帝的属性中推理出固体碰撞的规律(2)。美术馆中充满了看起来一笔也没法再添加上去的彻彻底底地完成了的作品,而我们今天的画家交付给观众的作品却时常看起来不过是粗坯草稿。而且这些作品本身还是无穷无尽的评论的对象,因为其意义不是单一而明确的。兰波在出版了他一生中唯一一部亲自交付给他的同代人的作品(3)后的沉默激起了多少评论性的作品!而与此相反,拉辛在他的《费德尔》出版后的沉默却似乎不怎么成问题!看起来,今天的艺术家们在自己周围缠绕上了重重暗谜和纷纷灵感。即使现代作家————比方说普鲁斯特————在很多方面会表现得和古典作家同样清晰,但说到底他向我们所描绘的世界是既未完成亦未定于一义的。在拉辛的《昂朵马格》(4)中,我们知道埃尔米奥娜是爱卑吕斯的,而且,就算在她派奥赖斯特去杀卑吕斯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观众会怀疑这一点:爱与恨之间的这一暧昧性————这一暧昧使得一个女人宁可失去自己的爱人也不愿把他留给其他女人————其实并不是一种根本性的暧昧,因为非常明显的是,如果卑吕斯离开昂朵马格而回到埃尔米奥娜身边,那么埃尔米奥娜是必然会立刻和卑吕斯和好的。与此相反,谁能说得清在普鲁斯特的作品中叙述者到底是爱还是不爱阿尔贝蒂娜呢?(5)叙述者自己确定只有在阿尔贝蒂娜不在身边的时候才会想要和她在一起,他由此得出结论说他并不爱她。但当她逝去后,当他得知了她的死讯后,当他明确地意识到这一远离是永不可挽回的时候,他却认为自己之前一直是需要她的,自己一直是爱着她的。(6)但是读者会继续读到:如果阿尔贝蒂娜又活了过来————正如叙述者有时候梦想的那样————那么他还会爱她吗?是不是应该认为爱就是这种嫉妒性的需求?还是应该认为从来就没有什么爱,认为有过的只是嫉妒和被排斥这样一种感觉?(7)这些问题并非出自某种琐碎的阐释,(8)而恰恰就是普鲁斯特本人提出来的,在普鲁斯特看来,人们通常所说的爱情其实就包括了这些问题。所以说,现代人的心是断断续续的,它甚至都做不到了解它自己。在现代人这里,不仅仅各种作品是未完成的,甚至就连这些作品所表现出来的世界本身也像是一件没有完结的作品,是一件我们不知终究会不会有结局的作品。而且,一旦不再仅仅涉及自然、一旦涉及了人,由物之复杂性所导致的知识之未完成状态便会加倍,因为这里涉及另一种原则上的未完成状态:十年前就已经有一位哲学家(9)指明我们无法构想出一种严格客观的历史性知识,因为在面对过去时,选择哪种阐释、选择哪种视角这些东西都取决于历史学家本人选的是哪种道德及政治,正好比反过来选择哪种道德和政治也取决于既已选定的阐释和视角。而且,如此被困在这一循环中的人自身永远都不会有能力跳脱出去以抵达一个赤裸裸的真理,如此被困在这一循环中的人只能在客观化这条路上一步步地往前挨,而不能一下子就抵达一个完满的客观性。(10)

    如果我们离开知识这一领域去考察生活和行动这两个领域,我们会发现在这两个领域中现代人所要对付的暧昧性或许是更令人震惊的。在我们的政治语汇中,已经没有哪怕一个词语未曾被用来指称种种至为不同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现实了。自由、社会主义、民主、重建、复兴、工会自由(11)……这里的无论哪个词都曾至少被当今任何一个大的政党援用过一次(12)。而且,这一事实的发生并非因为这些政党的领导人都十分狡诈:狡诈的是事情本身。诚然,非常确定的是,在某种意义上,在美国找不到对社会主义的任何同情,而且,如果说社会主义是————或曰意味着————对财产关系的根本性转变,那么就绝对指望不上美国会支持社会主义,反倒是能够在某些情况下在苏维埃这边找到支持。然而,同样确定的是:苏联的经济和社会政权,因其明显的社会分化和集中营劳动力的存在等等原因,并不是、也不会自动变成我们一直以来所谓的那种社会主义政权。最后,也非常确定的是:一种不从法国国境之外寻找支撑的社会主义(13)必然既不可能实现,又缺少了社会主义所应有的人道意谓。我们正处在一种黑格尔所谓的外交处境(situation diplomatique)中,在这种处境中,词语都有(至少)两重意思,事物也都有不止一个名称。

    但是,如果暧昧性和未完成性恰恰就是铭刻在我们的生活结构中的,而不仅仅是写在知识分子的著作里的,那么,想要通过复辟理性————在人们通常所谓的1815年政权复辟的意义上————来应对这种暧昧性和未完成性就必然显得可笑了。我们能够而且也应该分析我们时代的暧昧性并尝试着在这些暧昧性中勾画出一条既不违背良心也不违背真理的路径。但是,我们太知道我们父辈所尊奉的那种理性主义了,以至于无法就这样把它重新捡起来。我们知道,比方说,不能仅凭自由主义政府(14)的话就信任它,有时候平等和博爱在自由主义政府那里不过是个口号而根本不会落实到行动中,有时候高尚的意识形态不过是个堂皇的幌子。我们也知道,要想平等,仅仅通过把生产资料的所有权转交给国家是不够的。因此,无论我们对社会主义的考察还是对自由主义的考察都既不可能是毫无保留的也不可能是毫无限制的,我们永远都只能处在这样一个不稳定的平台之上————只要事情的走势和人的意识还没有使对这一暧昧的双重系统的超越变得可能(15)。面对社会主义和自由主义这两方,若是以在某一方中理性看得更清楚为借口,从上而下地选择其中一方,那么这就表明选择者并不那么在意操作中的积极的理性,就表明他真正在意的是一种虚妄的理性,这种理性毋庸置疑的外表只是为了掩藏它本身的含混。像朱利安·班达那般去爱理性————虽然能更好地发现时代之现实的明明总是认识、却想要(16)永恒,虽然事情本身是模糊的、却想要最清晰的概念(17)————其实是浪漫主义最顽固最隐蔽的形式,其实是弃切实运作中的理性而就干巴巴的理性说辞本身。复辟从来就不是重建,而是掩饰。

    我们还应继续我们的思路。我们应当自问:是不是人们对古典世界的描述通常都不过是个传说,是不是古典世界也可找到我们生活于其中的这种未完成性和暧昧性,是不是古典世界一直拒不承认其未完成性和暧昧性,是不是如此看来不确定性就不仅不能说是我们的文化的堕落,而恰恰是对一直以来就存在的一个真实状况的最激烈最坦白的表达,也就是说不仅不是衰落,而恰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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