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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六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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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实在难看,用这点钱买双新的好不好?”

    妻子回去之后,又过了几天,岳母才来看望健三。她要说的事和妻子向健三提出过的大同小异,只是两人坐在铺席上,又把要求领娘女回来的意见细说了一遍。既然妻子想回来,如果予以拒绝,那就太无情了。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妻子带着孩子又回到了驹込。可是,她的态度跟回娘家之前没有丝毫改变。健三心里觉得像被岳母骗了似的。

    他把夏天里发生的这件事,独自反复地回忆过。每次想起来,心里就不痛快。他甚至在想:这种日子要持续到哪一天啊!

    五六

    与此同时,岛田却从不忘记经常到健三家里来露露面。既然一度抓到了经济利益的线索,如果就此罢手,岂不可惜。岛田的这种念头弄得健三不胜其烦。健三经常不得不到书斋去把那个钱包拿到老人的面前来。

    “真是个好钱包!可不是吗,外国的东西就是有些不一样。”

    岛田手里拿着两层的大钱包,像很羡慕似的,把里里外外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又看。

    “恕我冒昧,这东西在那边买要多少钱?”

    “记得是十先令,如果是日本钱,大概是五圆左右吧。”

    “五圆?五圆可是好价钱。据我所知,在浅草的黑船街,有一家制作皮包的老店,如果在那里做,就要便宜得多。往后如有需要,我可以让那家给你做。”

    健三的钱包经常不得充实,还有全空的时候。可在这种时候,他只能无可奈何地陪着说话,一直没法站起身来。岛田总要找点什么事说说,好赖着不走。

    “不给点零用钱是不会走的,这讨厌的家伙!”

    健三心里很生气。可是,无论怎么难办,他也从不会为给老人钱而特意向妻子要。妻子却把这当作小事一桩,并不显得厌烦。

    如此几经往返之后,岛田的态度渐渐地变得明朗了,居然毫不在乎地提出要给他凑那么二三十圆钱。

    “请帮个忙。我已这般年纪,没有养老的儿子,往后全靠你了。”

    他甚至不顾及自己话语里带有蛮横口气。尽管如此,健三也只是暗地里生气,表面上没有吭声。岛田那双深陷的迟钝的眼睛狡黠地转动着,看健三作何表示。

    “你的日子过得这么好,怎么会拿不出一二十圆钱来呢。”

    他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他走了之后,健三带着厌烦的表情对妻子说:“他是想把我一点一点地吃掉啊!起初还打个招呼,说这就要开始进攻了,这回可好,老远地包围着,慢慢地向我逼将过来。这家伙实在太讨厌!”

    健三只要一生气,就爱用“实在”啦,“最”啦,“特别”啦这一类最高的字眼来发泄心中的愤恨。在这点上,妻子的态度与其说顽固自恃,不如说沉着得多。

    “你上了当,才落得这般烦恼的。如果当初就留神别让他靠近,不就好了吗!”

    健三几乎想说:“这种情况一开始,我就心里有数”,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把气愤表露在脸颊和嘴唇上。

    “如果想断绝来往,什么时候都能办到。”

    “可是,以往的交情不是全毁了么。”

    “这事同你毫无关系,对你来说,确实如此,可我和你不一样啊。”

    妻子不太理解健三这句话的意思。

    “反正在你的眼里,我这种人只是个大笨蛋。”

    健三甚至懒得去纠正妻子的误解。

    两人之间的感情产生龃龉时,连最简单的几句话都不想交谈。他望着岛田的背影消失之后,随即又默默地钻进了书斋。他在书斋里既不看书,也不动笔,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对这个好像与家庭脱离了关系的孤独人,妻子并不关心。她认为丈夫既然自愿钻在禁闭室里,那有什么办法。所以根本没有去理睬他。

    五七

    健三的心就像揉在一起的纸屑,乱成了一团。有时,他那股火气如不借机发泄,就会憋得难受。孩子央求母亲给买的盆花,摆在檐廊边上,他有时无意地把它踢掉,直到那发红的瓦盆顺着他的心意咣啷咣啷地摔碎了,这才聊以自慰。可是,当看到那遭到无情摧残的花和茎,露出了可怜的样子,一种虚无的感情马上又会战胜他。年幼无知的孩子,心里喜爱的美丽的欣赏品,遭到了无情的破坏,作为父亲,是不该这样的。他醒悟时,心里更加难过了。他后悔,却又没有勇气在孩子面前袒露自己的错误。

    “责任不在我。让我干这种疯事的究竟是谁呢?是那个可恶的家伙。”他心灵深处经常暗暗地这么替自己辩解。

    他的情绪经常像波浪一样时起时伏,平心静气地说说话,对稳定他这种情绪是有必要的。可他回避旁人,话语很难送到他的耳朵里。他觉得自己像是孤独一人,是用自己的热在温暖自己的心。有时,保险公司的宣传员之类的人会来登门拜访,他看到那没有必要的名片时,就会把只是传递名片、并无罪过的女仆大声斥责一顿。那声音当然会清楚地传到站在大门口的宣传员的耳朵里。事过之后,他又对自己的态度感到羞愧,至少恨自己对一般人未能做到好意相待。与此同时,他又会用踢掉孩子的盆花时一样的理由,暗中在心里名正言顺似的替自己辩解。

    “不是我不好。我并不坏。这点,即使来人不理解,我自己也很清楚。”

    他没有信仰,怎么也不会说出“老天爷很清楚”的话来,即使是那么说过,他也不会感到怎么幸运的。他的道德观念总是从自己开始,又在自己身上结束。

    他经常考虑钱财的事。有时甚至怀疑自己以往为什么不以物质财富为目标而去奔波?

    “就说自己吧,如果专门朝那方面使劲的话……”他心里也曾有过这种自负。

    他对自己生活的不富裕,感到束手无策。自己的亲人比自己更拮据,受的苦更多,他深表同情。甚至看到岛田为了满足最低的欲望、从早到晚忙个不停的样子,也觉得可怜。

    “大家都需要钱。除了钱以外,别的什么都不要。”他想到这里,真不知自己以往都干了些什么。

    他原本就是个不会赚钱的人,即使能赚钱,也对为此花费时间感到可惜。他刚一毕业,就拒绝了所有其他工作,唯一满足于从一所学校得到四十圆。这四十圆被父亲拿去一半,余下的二十圆,他用来租用了古庙的一间客厅,尽吃山芋和炸豆腐。在这期间,他并没有做出什么成绩来。

    当时的他和如今的他,在许多方面已大不相同。可是,经济上的不宽裕和始终一事无成,似乎无论何时都难以改变。

    是当富翁?还是做伟人?他想两者择一作为自己下半辈子的归宿。可是,从今天起再想发财,对于不通此道的他来说,已经晚了。想做伟人吧,也有许多麻烦事妨碍着他。当然,如果认真分析一下这些麻烦事的原因,主要还在于没有钱。他不知如何是好,经常焦急不安。在他看来,要做一个不受金钱力量支配的真正的伟人,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五八

    健三从外国回来,就感到需要钱。虽说已在久别的出生地东京重新安家落户,可当时他身无分文。

    他当初离开日本时,将妻子托付给了岳父。岳父把自己宅子里的一栋小屋腾出来作娘女的住处。这栋小屋是妻子的祖父母生前居住的,虽说小一些,但并不那么简陋,隔扇上贴着各种字画,像南湖(1)的画,鹏斋(2)的字,一看这些纪念品,就令人想起故人的兴趣来。这些东西全都原样未动地贴在那里。

    岳父是个官吏。虽说不是过特别阔气日子的官职,但健三不在期间,托付给他的女儿和外孙,倒不至于穷得受苦,而且政府还按月发给健三妻子若干生活费。健三留下自己的家属,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在外国期间,内阁有了变化。这时,岳父从较为安逸的闲职中被拉出来,就任某一忙碌的职务。不幸的是,这届新内阁不久就倒台了。岳父也被卷进这个旋涡,一起垮台了。

    健三在遥远的地方听到了这一变化,以充满同情的目光,遥望着故乡的天空。可是,对于岳父的经济状况,他认为无须担心。所以他心中几乎没有烦恼。他处事随便,就在回国之后,也对此未加注意,也未察觉。他觉得妻子每月单用所得的二十圆,为两个孩子雇用保姆,日子会过得很好。

    “不管怎么说,总不用付房租吧。”

    他毫不在意地这么想,一看实际情况,不由得目瞪口呆了。丈夫不在期间,妻子日常穿的换洗衣服都破旧了,事出无奈,最后只好把健三留下的普通衣料的男装改成女服。被子露出了棉絮,其他卧具也破绽了。尽管如此,父亲只能袖手旁观,没法相助。他自己失去地位后,做的是投机买卖,把为数不多的存款全都赔光了。

    健三身穿没法转动脖子的高领服从外国归来,面对处在悲惨境况中的妻子,也只能沉默不语。他洋气十足,眼前的境况对他是一种讽刺,也是沉重的打击,使他连苦笑都不敢露到嘴边来。

    不久,他的行李到了,装的全是书籍,连一只戒指也没有给妻子买。这老人住过的屋子十分狭窄,他连箱子盖也没法打开。他开始寻找新的住宅,同时必须设法筹款。

    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辞去曾经担任过的职务,这样他可以领到一笔退职金,借以应急。因为根据规定:只要工作一年,退职时就可以领到月薪的一半。尽管所得的钱并不多,可是,他总算可以用这点钱,把日常生活必需的家具添置齐了。

    他怀里揣着那点钱,和一位老朋友一起到各处的旧家具店去转了一圈。那位朋友有个毛病,不分东西好坏,总是一个劲地讨价还价,因此光走路就花了他不少时间。茶盘、烟盘、火盆、大碗,看得上眼的东西很多,可是能买得起的东西却很少。那位朋友下命令似的对店主说:“你要让让价呀!”如果店主不答应他出的价,他会把健三留在店门前,自己拔腿就往前走。健三又只好追了上去。有时走得慢了些,他就会从远处大声招呼健三。他是个很热情的人,又是个暴性子,不管是给自己买东西,还是给别人买东西,都是那个样。

    * * *

    (1) 春木南湖(1759——1838),又号吞墨翁,名画家。

    (2) 龟田鹏斋(1752——1826),善书法。

    五九

    除了日用家具之外,健三还得新做书柜和书桌。他站在承做西式家具的店铺前,同不停地拨动着算盘的店主在商谈。

    他做的书柜既没有安玻璃,也没有装后板,虽说会积灰尘,但囊中无几,只好不去管它。因为木料没有干透,沉重的原版书往上一压,横板就会缩得翘起来。

    即使做的尽是这种粗糙的家具,他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特意辞职得来的钱不知不觉就花掉了。他处事随便,以不可思议似的目光环顾着毫无特色的新居,连想起自己在外国时,因为需要衣服,被迫去向住在一起的某人借钱的事。他不知这钱如今该怎样偿还?

    正好这时,那人来信讨债,说如果情况允许,希望能把钱还给他。健三坐在新做的高桌子跟前,面对着那封信沉默了一会。虽说分别不久,但他对那个曾在遥远的国家里共同生活过的人的印象,却是那样的淡薄而又清新。那人和他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年限也大致相同,可是,当时那人是作为堂堂的一名官员,奉命前去调查某一重要事项的,他的财力与健三的助学金相比,显然有着极大的差别。

    那人除卧室外,还租用了会客室。到了晚上,他身穿漂亮的绣缎睡衣,暖暖和和地在炉前阅读书报。被硬塞在狭小的北屋里的健三,对那人的境况,暗中羡慕不已。

    当时,健三还有一段节省午餐的可怜经历。他有时外出,回家途中顺便买上一个夹肉面包,一边吃一边在宽阔的公园里漫无目的地踱步。他用一只手撑着雨伞,遮挡斜飘过来的雨丝;另一只手拿着夹肉面包,啃了一口又一口,显得苦不堪言。他几次想在那里的长凳上坐下来,可又有些犹豫。因为长凳全被雨淋湿了。

    有时到了中午,他打开从街上买来的饼干盒,既不喝开水,也不喝凉水,就那么咯吱咯吱地把又硬又脆的饼干咬碎,就着口水硬往下咽。

    有时他还会在简陋的小饭铺里,同车夫和工人一起,随便吃上一顿。那里的椅子,靠背像屏风似的直立着,不像通常的食堂那样,一眼能看到整个的大房间。唯独与自己坐成一排的人的脸,随意都能看得见。那全是一张张不知什么时候上过澡堂的脸。

    在同住一起的那人的眼里,健三过的生活显得是那样的可怜,所以那人经常邀健三去吃午餐,领健三上澡堂,请他一起喝茶。健三向那人借钱,就在那人如此真诚相待的时候。当时,那人像扔废纸似的,随手把两张五英镑的银行券丢在健三的手里,根本没有说什么时候还。健三倒是想过回日本之后再说。

    健三回国后,一直惦记着这银行券的事。可是,在收到讨债信之前,他却没有想到那人会如此着急催还这笔钱。健三别无他法,只好去找一位老朋友。他知道这位朋友并非大财主,但心里也清楚朋友比自己多少能想点办法。朋友果然答应他的要求,把所需的钱如数送到了他的面前。他随即把钱还给了在外国周济过他的人,并与新借钱给他的朋友约好,按每月十圆分期偿还。

    六〇

    健三在这种境况下,总算在东京安下了身。他发觉自己在物质生活方面显得多么贫困。尽管如此,当他不断感到在离开金钱的其他方面,自己又是一个优胜者的时候,又是多么幸福。这种自我感觉最后还是在金钱问题上受到了种种干扰,这时他才开始反省,想起了平素毫不在意地穿着印有家徽的黑棉布衣服外出,就说明自己无能。

    “我已这般光景,还有人来死缠着我,太无情啦!”他认为岛田就是品质最恶劣的代表。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如今自己所占的社会地位要比岛田优越,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岛田丝毫不影响他的虚荣心,也是明摆着的事实。岛田过去光叫他的名字,不带尊称,如今对他都很恭敬,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只是岛田把他当作零花钱的财源,健三却认为自己还是个穷人,在这点上,倒是最令人生气的。

    为了慎重起见,他去听取了姐姐的看法。

    “那人究竟困难到了什么程度呢?”

    “是啊。从他经常来要钱的情况来看,兴许是很困难。可是,就说健弟吧,如果尽往外给的话,那可是个无底洞,你再能挣钱也填不满。”

    “您认为我那么能挣钱吗?”

    “比起我那一口子来,你不是要多少就能挣多少吗?”

    姐姐把自家的生活当成了标准。她还是那么健谈,于是又谈起比田的事来了,说他从来没有把每月领到的钱实打实地拿回来过;薪俸少,交际费反而花得多;因为夜间值班多,光盒饭花的钱就为数不少;每月的亏空,好歹还可以用年中和年底的奖金补上。她把如此这般的事都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健三。

    “就说奖金吧,也不是全都交到了我的手里。再说,这些日子,我们两个都像退休老人似的,按月把饭费交给彦儿,让他供我们的饭,按理说日子应该过得轻松些吧。”

    姐姐老两口,和养子同住在一所房子里,经济上却是分开的,各做各的饼,各买各的糖。如果要请客,肯定也是各掏各的腰包。健三以不可设想的目光,看待这近乎极端个人主义的一家的经济状况。当然,就连既不懂主义、又不明事理的姐姐,也认为这种现象不太自然。

    “至于健弟嘛,因为不需这么做,当然再好不过了。而且你有本事,只要去干事,要多少钱就能挣多少钱。”

    如果你一声不响地听她说下去,她会把岛田的事抛诸脑后的。好在她终于提到了岛田:“这样吧,如果嫌麻烦,你就说等什么时候时来运转了再给吧,把他打发走算啦!如果再讨厌,那就躲开他,有什么要紧呢。”

    在健三听来,这种提醒,才像姐姐说的话。

    姐姐的话不得要领,健三又抓住比田,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比田光说“不要紧”。

    “不管怎么说,他跟过去一样,还有地皮和房租,按理说是不至于那么困难的。何况阿藤的生活还有阿缝按月寄钱去。他来,肯定会见机而行的,别管他。”

    比田还是唱那一套轻巧的老调子,而且同样要健三也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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