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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周期性的庆典:春季庆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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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变化,在干旱的季节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炎热而荒凉的,大地上只有坚硬的矮树,偶尔会看见被烤干的洋槐树,其余都是石头和沙子;除了千百个蚁丘外,没有其他动物生命幸存下来的迹象。然而,突然之间雨季就来临了。山洪堵塞了河道,沙地变成了一片泽国。如同突然而止的暴雨一样,溪流也几乎突然之间就干涸了,被干渴的大地所吸收。之后,仿佛是有什么魔法似的,繁茂的植物突然生长出来,沙漠之花灿烂如玫瑰一般。昆虫、蜥蜴、青蛙、小鸟发出各种唧唧声,它们蹦跳、啁啾着。而只有生长迅速的动植物才能够活下来。为生存而进行的斗争是激烈而短暂的。

    仿佛一切改变和生命的降临都是由魔法带来的,原始的澳大利亚人就认为不应该没有魔法,特别是许多有益的魔法更是必不可少。一旦肥沃的季节即将来临,原始的澳大利亚人就开始举行仪式,而这些仪式均带有使动植物、特别是动物繁殖的目的。他们用朱砂蘸着自己的鲜血在沙地上描绘鸸鹋(又名澳洲鸵鸟)的图形,把鸸鹋的羽毛放在上面,然后凝视着空地如同一只愚蠢的鸸鹋一样;他们还将自己扮成树枝的形状,好像是茧木蠹蛾的幼虫(Witchetty grub) [4] ,他们会拖着身体缓慢地行走,以这种哑剧的方式慢慢移动来表现幼虫的出生。这些仪式显得晦涩难懂,虽然其中想要表达的主要情感是清楚的,但许多细节中的含义始终不是十分确定。不是因为澳大利亚人对春天的奇迹、花朵的绽放、小鸟的吟唱表现出惊奇和赞美;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内心对万物之父(All-Father)、一切美好事物的赐予者充满感激;而是服从于其内在的生命动力、他们对于食物的冲动。他们必须吃东西,个人及其部落才可能生长、繁衍。这就是他们活着的欲望,他们只是将其表达出来(utters and represents)而已。

    野蛮人表现出对生存的愿望、对食物的强烈渴望,但要注意到的是,这只是某种愿望、想法和渴望而已,他们所表达的并不是确定与满足。在这方面,记录其仪式庆典的周期是十分有趣的,这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冬季和夏季不是唯一的自然周期,还有白天和夜晚也是一种周期,不过在原始人中很少有将昼夜作为仪式中心的。原因很简单,昼夜的循环太短暂、太频繁了,人们当然依赖于昼夜的更替,没有理由为此担忧,于是就会在情感上缺乏对仪式的急迫需求。但有些民族例外,比如埃及人,他们每天念咒以便能把太阳重新带回来。也许起初他们只是感到一种真正的担心,之后却变成了一个被习俗所制约的墨守成规的民族,显得十分保守。太阳经过一段较长时间的间隔重又回到天上,甚至在爱斯基摩人生活的地方有六个月的时间看不到太阳,因此必须要举行仪式。他们在猫的摇篮里玩抓太阳球的游戏,以免它沉下去永远消失。

    月亮的周期比较长,但又不是太长,早期,人们就以此作为仪式的中心,但也许只有当人们假设月亮会影响植物的生长时才会这样做。在某种程度上,月亮本身就像是一种魔法,人们认为她的盈亏就如同植物王国的荣枯一样是没有什么依据的。普鲁塔克告诉我们,满月时,它的光和湿气是最足的时候,这时会对幼小的动物和植物萌发新芽有好处。 (10) 培根甚至认为,以一种播种耕耘和树木嫁接的眼光观察月亮就会发现它的盈亏并“不是随意而为的”。 (11) 原始人不会经常记得,不过但凡任何对太阳、月亮和天空中星球内在的美丽或神奇有兴趣的人,他就会关心它们、把它们视为神圣,当他注意到这些星球带来季节的变化时,他就会举行与之相关的仪式,而他之所以关注季节的变化主要是因为季节能为他带来食物。对于希腊人来说,一个季节首先是一个“霍拉”(Hora),即一个收获果实的季节(the fruits of a season),如今,农夫将此称做“一个好年成”(a good year)。

    有关太阳的仪式直到人们发现它对季节的引导作用后才出现,之前很长一个时期里都没有,人们看到季节是周期性的,一年一年循环往复。因为每年一圈足够循环一次的,冬季有人们的希望和恐惧,春季有人们的慰藉和喜悦。它关乎生死之事,它有时甚至就代表了生与死,就像我们在阿多尼斯和奥西里斯的形象中所看到的一样。

    阿多尼斯和奥西里斯有其现代的对应者,且无疑也具有和他们一样的意义。因此,在德国图林根地区,3月份的第一天所举行的一个仪式名字就叫“驱逐死神”。年轻人扎一个稻草人,给他穿上破旧的衣服,抬着他把他扔进河里。然后他们返回村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村里人,人们则以鸡蛋和食物作为奖赏送给他们。在波希米亚(Bohemia),孩子们先是抬出一个稻草捆扎而成的傀儡,然后把它烧掉。他们一边烧一边唱:

    现在我们将死神抬出村去,

    崭新的夏天来到村里,

    欢迎你,亲爱的夏天,

    小小的绿色的谷物。

    在波希米亚的另一个地区,歌词有所变化,歌唱的不是夏天的回归而是生命的回归:

    我们带走了死亡,

    迎来了生命。

    在这两个事例中,有趣的是,虽然死神以引人注目的方式被扫除了,但是生命的回归却只是被宣布出来,并非实现了。

    通常,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代表死亡或冬季的傀儡受到人们的辱骂并被粗暴地处理掉或被人们投掷石块,总之是将其作为某种替罪羊来对待。但也有例外的,有趣的是,仿佛某种魔法权杖能将其转变为夏季或生命的形象,因此它也就得到了某种形式的复活。在位于欧洲中部的卢萨蒂亚(Lusatia),妇女们只是将死神抬出去而已。她们自己身穿黑衣如同哀悼者一般,却将稻草捆扎的人偶打扮成死神的模样,给它穿上一件白衬衫。她们将它抬到村边,紧随其后的男孩子们随即向它扔石块,直到将它撕碎为止。然后他们砍倒一棵树,将它装扮成穿着白衬衫的死神,唱着歌把它抬回家。

    在罗马尼亚的特兰西瓦尼亚(Transylvania)地区,耶稣升天节中也是这样的。早祈祷过后,村里的女孩就开始打扮死神,她们用一束谷物扎成一个有头和身体的粗糙形象,将一把扫帚柄插入人偶的身体作为它的手臂。然后,她们将这个人偶打扮成一个在普通节日里的农村女孩的形象:红头巾、银胸针和缎子的衣服。她们将死神放在一个打开的窗户上,让村里所有人在黄昏时分走过窗前时都能看到它。黄昏过后,两个女孩抬着死神走在前面,其他的人跟随其后。他们唱着平常教堂里的赞美歌穿过村庄,走向另一座房子,将男孩子们关在门外,剥掉死神的衣服,把这个稻草人扔给窗外的男孩们,男孩们则将它投入河中。然后,其中的一个女孩穿上死神遗弃的衣服,游行的队伍重新在村子里绕上一圈。人们唱着同一首赞美歌。显然,这个女孩就是那个复活了的死神。当我们回到狄奥尼索斯和酒神颂(the Dithyramb)时,会发现这种复活的外表,这个由旧而新的过渡被视作仪式中最重要的成分。

    这些关于生与死的庆典比那些仅仅是抬着绿树枝甚或是围着五月柱跳舞的仪式要更复杂。当我们拥有这些形象、这些“模仿”时,我们就正在从单纯的激情舞蹈、简单的心理动机中脱离出来,从而进入某种粗浅的艺术领域之中,所有的一切都被拟人化了。谈到拟人化的问题,它不仅根植于艺术之中也扎根于宗教之中,显然,拟人化是非常重要的。

    在讨论原始仪式如“送死神”、“带来夏天”时,我们时常被告之,扮作女孩的人偶是被抬出来绕场一周,之后被埋葬或是被烧掉;然后又被带回来,因为它“是拟人化了的植物的灵魂”,或者它“包含着夏天的灵魂”。植物的灵魂“体现在人偶之中”。我们被这种方式所引导,以为野蛮人或村民首先是形成了有关植物灵魂的观念,然后才加以“具体化”的。我们自然想知道野蛮人是如何将如此高难度的精神行为抽象化的。

    一个小小的考虑因素表明,野蛮人最初举行仪式时并没有将其全部抽象化,他们忘记了要将其精神习惯抽象化。开始时,他们以一种含糊不清的兴奋舞蹈来缓解其情绪。这种舞蹈可能从一开始就有一个领舞者,舞蹈者们选择一个真人,他是“完美榜样”(personification)的根基和源泉。这一过程没有任何神秘之处,领舞者并没有“体现出”任何预先以为有的观念,他只是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从他的个性产生出完美的榜样。抽象的观念只可能从唯一的事物中产生,即具体的事实。没有认识就不会有概念。我们注意到,在论及舞蹈时,是如何概括舞蹈的,是对许多实际的狩猎和战斗场面的纪念,由此而产生了狩猎舞蹈和战争舞蹈。因此,从许多真实个体的五月女王和死神中,从许多装饰着树叶的真正的男人和女人那里,或者从那些将树木打扮成男人和女人那里,产生了树精、植物的灵魂和死神。

    而榜样的背后则是集体所感受到的情感,然后由一个歌队或歌队与“一个共同的领舞者”一起举行仪式,围绕着领舞者形成情感的中心。“抬出”与“带进”的行为都是围绕着他自己或是他抬着的那个人偶发生的。情绪也是整个歌队的情绪而非单个人的,戏剧的行为则集中在领舞者的身上。之后,这个领舞者、这个焦点会被人们所记得、想起并加以想象,从年复一年地认知中,他最终也就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形象了,然而其基础始终是实际的事实,而不是映像。

    若没有周期性的节庆,典型便不会持久。显然,一个循环的观念有助于形成一个永久性的抽象概念。不同的真实不断重复出现的五月国王或“死神”,正是“因为他们的重现”,其本身便获得了一种永恒的生命,而与其自身分离开来。以这种方式,一个概念、一种恶魔(daimon)或精灵便产生了,它会在一个永久性的周期里不断地死亡、重生。周期性的节庆产生的不是一种不朽的人物,而是一个持续多年的神灵。

    概念所拥有的能量即使在今天农民的头脑中也是模糊而微弱的,它的功能在于帮助我们去理解、去感受年复一年的真实的事实。也许一个简单的例子可以使这变得更清楚一些。虽然希腊教会喜欢画像中的偶像(eikons),却不能忍受其周边有偶像崇拜。但是,在它所举办的复活节的大型春季节庆中、在遥远的村庄里,却会向一个强大的或许也是急需的大众需求妥协。希腊教会允许为死去的基督立一个偶像,一个实际的人偶躺在坟墓里,复活时再从里面升起来。一个旅行者在圣周(Holy Week) [5] 期间在希腊的埃维厄岛(Euboea)上旅行时被耶稣受难节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真正的悲痛所打动。在复活节的晚上仍有着同样的忧郁和失望,他问一个老妇人为什么会这样。老妇人回答说:“我当然伤心,因为如果基督明天没有复活的话,我们今年的收成就没有了。” (12)

    这个老妇人的话将她心中的想法表达得十分清晰。她的情感仍然是古老的情感,并不只是针对玛丽亚的儿子基督的,而是出于对即将临近的食物匮乏的恐惧。复活的基督不是历史上朱迪亚(Judaea) [6] 的基督,也并不完全是天父神性的化身,他是由村里的歌队所制造,并由神父、歌队的领唱放在当地坟墓中的一个实际的形象。

    至此,我们已经看到,含义模糊的情感舞蹈很容易变成一种周期性的仪式,在一些有规律的间隔后上演。周期性的仪式可能在任何重要的时刻为团体的食物供应而举行,可以在夏季也可以在冬季,可以在雨季来临之时也可以在河水上涨之季。在地中海民族中,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春季庆典都是备受关注的。为了研究这种春季庆典的一般特点,我们必须寻找一个实际的例子,可以希腊人的春季庆典为例。这对我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因为我们相信希腊戏剧————一种伟大的艺术形式正是从这个仪式以及同类的仪式中产生的。

    注释

    (1) Chapter XII: "Periodicity in Nature ".

    (2) 同上。

    (3) De Ser. Num. 17.

    (4) Frazer, Adonis, Attis, and Osiris ,p.200.

    (5) 引自Dr. Frazer, The Golden Bough ,p.203。

    (6) E. K. Chambers, The Medioeval Stage , I,p.169.

    (7) The Golden Bough ,p.205.

    (8) The Golden Bough ,p.213.

    (9) 引自Dr. Frazer, Golden Bough , II,p.104。

    (10) De Is. Et Os. ,p.367.

    (11) De Aug. Scient. ,III,4.

    (12) J. C. Lawson, Modern Greek Folk-lore and Ancient Religion ,p.573.

    ————————————————————————————————————————

    [1] 专指五朔节时套在用青枝绿叶扎成的框架中舞蹈的男子或男孩。

    [2] 原为英国乡间庆祝5月1日五朔节的一种习俗,全村青年男女在村子广场竖起漆上黑黄两色斑纹的桦树柱子,即为五月柱。现在普遍流行于整个欧洲地区。

    [3] 在英格兰的西南部。

    [4] 澳大利亚土著居民食用的一种昆虫。

    [5] 即复活节的前一周。

    [6] 古巴勒斯坦的南部地区,包括今巴勒斯坦的南部地区和约旦的西南部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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