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宋儒的新评价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我所以要讨论这个题目,是由于最近与一个朋友谈论引起来的。他说中国周、秦、汉、唐的文化都相当健康,宋以后就有了病态。他特别提到周、秦、汉、唐都是文武合一的文化,宋以后文武分离,且有重文轻武之弊,我也很同意他的看法。我觉得孔孟的生活态度淳厚朴茂,有栖遑救世热忱,程朱的生活态度严酷冷峻,山林道气很重,两相比较,前者要康健而近于人情多了。又觉得先秦、汉、唐似都有春夏温厚之气。而宋儒的态度便带有秋冬肃杀之气。我那位朋友,也与许多人一样,尤其抨击程伊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句话。他痛斥这话不合理,压迫女性,刻薄不近人情,提倡片面贞操,害死不少人等等。对于这点,我却认为应当分别论列了。伊川的错误,似乎不在于提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一概括的伦理原则,只在于误认妇女当夫死后再嫁为失节。近代西洋观念固不以夫死妻再嫁为失节(美国某一知名的女作家,曾嫁三次,著书立说,各处演讲,作者曾亲聆其宏论。德国一女文学家,亦曾两次离婚,第三次嫁与一少年哲学家。但伊人格高尚,被德国人尊为女中圣贤)。中国即在唐以前,似亦不以夫死妻再嫁为失节,为违反礼教,不过伊川个人的话无论如何有力量,亦必不能形成宋以后的风俗礼教。他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语,只不过为当时的礼俗加一层护符,奠一个理论基础罢了。至于他所提出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个有普遍性的原则,并不只限于贞操一事,若单就其为伦理原则而论,恐怕是四海皆准、百世不惑的原则,我们似乎仍不能根本否认。因为人人都有其立身处世而不可夺的大节,大节一亏,人格扫地。故凡忠臣义士,烈女贞夫,英雄豪杰,矢志不二的学者,大都愿牺牲性命以保持节操,亦即所以保持其人格。伊川此语之意,亦不过是孟子“舍生取义,贫贱不能移”的另一说法。因为“舍生取义”实即“舍生守节”,贫贱不能移实即“贫贱或饿死不能移其节操”之意。今日很多爱国之士,宁饿死甚至宁被敌人迫害死而不失其爱国之节,今日许多穷教授,宁贫病致死,而不失其忠于教育和学术之节,可以说是都在有意无意间遵循着伊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遗训。当然凡事以两全为最好,不饿死,也不失节,最为美满,但当二者不可得兼之时,当然宁饿死而不愿失节,宁牺牲性命而不愿失掉人格,这亦是孟子舍鱼而取熊掌之通义。

    因为只承认伊川那句最为世诟病的话,在应用方面虽有错误,而在原则上却有永久性与普遍性,且含有深义。所以我就想进一步对于整个宋儒思想学术,加以总检讨、总评价,当然我在这里所谓整个,也只是指宋儒的主潮————程朱的思想,附带包括陆王,也就兼包一部分明儒的思想。

    普通批评宋儒的人,大都把宋朝国势的衰弱,和宋明之亡于异族归罪于宋明儒,说宋人议论未毕而金兵已渡江,说宋儒只知道“平日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甚至于说宋学盛行时期,就是民族衰亡时期。宋明理学,好像是不祥之物似的。在我们看来,这都是只就表面立论,似是而非的说法。宋朝之受制于异族,似乎主要的应该向军事和政治方面去求解释。宋惩于唐朝藩镇之祸,自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以来,立国的大策略就是要削弱将臣的兵力。而且宋开国之初,统一中国,但始终没有平定东北幽燕形胜之区,国都又建在汴京,不在东北或西北,不便控制异族。而且摧残猜忌有功的武将,又成为传统的政策。如狄青、岳飞、刘锜,这般有恢复中原勇略的人,皆或被诬陷,或被屈死。开国时的大政方针有了错误,致国势积弱不振,到了中期和南宋以后,以格物穷理为职志的道学家出来,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没有政权,更没有兵权,而且他们所专门研究的问题,也只是宇宙、人生、文化、心性方面的根本问题,对于军事、政治、财政并没有直接关系。把由开国时国策错误所引起的危机,大政治家如范仲淹、王安石尚无法挽救的危机,强要程伊川、朱晦庵这些道学家负责,恐怕走错了门道吧。

    集宋明儒之大成的人王船山,在他的《宋论》一书中,曾痛切论述此点。他把猜忌并贬抑武臣的罪,归在赵普身上。他指出赵普徒侈言“半部论语可以治天下”,然而他对于孔孟之道,并不能身体力行,应用来致修齐治平之功,他只凭阴险猜忌的权谋智术以取相位。他竭力夺削武臣的兵权,思以文臣而居开国的首功,致演成宋代猜忌功臣,武力不竞,幽燕不下,而贻数百年的边患,卒致坏华夷之大防。船山并且进而主张宁可容许权臣篡位,切不可使国家亡于夷狄与盗贼。因此他对于曹操和刘裕相当表示褒扬。因为他们当初崛起民间之时,动机尚相当单纯,颇有英雄本色,而他们平乱御侮之武功,亦足以掩其篡夺之罪。总之,船山指出宋代重文轻武,贬抑武臣,致酿成靖康之祸,追溯均开国时国策有误,而与道学无关,这似乎是很正确平允的看法。今欲以宋代数百年祸患,而归罪这几位道学家,不仅诬枉贤哲,而且太不合事实,太缺乏历史眼光了。

    平心而论,这些宋明道学家当国家衰亡之时,他们并不似犹太学者,不顾祖国存亡,只知讲学。他们尚在那里提倡民族气节,愿意为祖国而死,以保个人节操和民族正气。且于他们思想学说里,暗寓尊王攘夷的春秋大义,散布恢复民族、复兴文化的种子。试看宋以后义烈彪炳民族史上的大贤,如文天祥、方孝孺、史可法,皆是宋儒熏陶培植的人才(《宋元学案》列有文天祥的学案,《明儒学案》中有方正学的学案)。

    即当国运昌盛之时,这些宋明的道学家,虽有少数受贤明君相的推尊礼遇,但有时也并非他们的本意(如汉武崇儒术,明清两代尊崇朱学,因出于政治利用者多,基于真知灼见者少,孔孟程朱有知,恐亦并不以为欣幸)。至于大多数的道学家,即在盛世,亦是过的山林清简的生活。但一遇专制君主或权奸在位,他们就成了有权势者的眼中钉。他们处处受逼...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