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反讽在世界历史中的有效性,苏格拉底的反讽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充满父爱的声音,而常常有某种严厉的调子,仿佛老师教训学生似的。最令他头疼的是反讽的追随者,很快他就放弃了拯救他们的希望,而把他们当作本性难移的、顽固不化的罪人来对待。每当黑格尔谈到这些反讽者,他总摆脱不了最为蔑视、拒斥的口吻,他常常称他们是“傲慢的贵人”,但他自己居高临下,其讥嘲与傲慢更为惊人。这样,黑格尔对与他最接近的反讽形式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这个事实当然损害了他对这个概念的理解。他一般不作什么阐述,可施雷格尔受到了不少的责骂。这绝不是说,黑格尔批评施雷格尔兄弟是没有道理的,也不是说,这两个施雷格尔的反讽不是极为危险的歧途。黑格尔以严肃的态度出面反对任何孤立。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严肃态度是大有裨益的,它使人从许多阐述之中汲取不少的教益和滋养。然而毋庸讳言的是,黑格尔片面地把矛头指向费希特之后的反讽,从而忽视了反讽的真谛,由于他把反讽与这种费希特之后的反讽等同了起来,他错怪了反讽。黑格尔一提到反讽这个词,他就会马上想起施雷格尔和蒂克,他的写作风格也就转眼间带上了某种愤世嫉俗的色调。至于施雷格尔反讽的谬误与不合情理之处到底何在,以及黑格尔在这个方面的功劳,后边会详加说明。这里我们转回到他对苏格拉底反讽的考察方式。

    前面我们曾指出,黑格尔在他对苏格拉底方法的阐述中特别强调了两种形式,即他的反讽和他的接生术。他对此所做的阐述见于《哲学史讲演录》第二卷,第59——67页。[36]对苏格拉底反讽的阐述一共没有几句话,不过黑格尔利用这个机会对反讽作为普遍原则大放厥词,然后在第62页[37]补充说:“弗里德里希·封·施雷格尔是第一个表示这种想法的,阿斯特也跟着他说”,紧接着的就是黑格尔在这种场合惯于陈述的分量极重的话。苏格拉底假装一无所知,在向人求教的假象之下,他实际上是好为人师。第60页[38]:“这就是著名的苏格拉底反讽。他的这种方法是辩证法的主观形态,是社交的谦虚方式;辩证法是事物的本质,而反讽是人对人的特殊往来方式。”但是由于前边刚刚指出,“当苏格拉底要使智者们的态度受到指责时”[39],他也使用同样的反讽,这里马上就产生了一个麻烦;即他在一种情形下指教他人,而在另一种情形下只不过羞辱他人。黑格尔首先指出,这种苏格拉底反讽似乎蕴藏着某种似是而非的东西,然后却证明了他的行为的正确性。最后,他表明了苏格拉底反讽的根本意义,即它的伟大之处。这个伟大之处就是它有助于使抽象的观念具体化,使之得以充分地展开。然后他在第62页[40]补充说:“如果我说我知道理性是什么,信仰是什么,这不过只是抽象的观念;要使它们具体化,就得经过解释,就得假定它们的本质还未被认识。苏格拉底要人解释这些观念,这就是苏格拉底反讽的本质。”这样一说,一切都被搞得乱七八糟,对苏格拉底反讽的阐述完全丧失了其历史的分量,这里所引用的一段话极具现代性,和苏格拉底没有多大的关系。苏格拉底根本不关心使抽象的东西具体化,黑格尔的例证选得都不大妥帖;我认为,黑格尔不能够引证类比,除非他拿来整个柏拉图的著作,讲苏格拉底的名字在柏拉图那里还一直被使用,并以此为论证的根据,可这样一来,他就将既与自己也与他人相冲突。苏格拉底所关心的不是使抽象的东西具体化,而是通过直接具体的东西使抽象的东西显现出来。为批驳黑格尔的观点,只要指出下面这两点就足够了:其一,我们在柏拉图那里所发现的双重的反讽(黑格尔所指的显然是我们称作柏拉图反讽的反讽,在第64页他也把苏格拉底反讽与柏拉图反讽混为一谈[41]),其二,苏格拉底一生中的运动规律,即他不是从抽象东西向具体的东西迈进,而是从具体的东西向抽象的东西迈进,而且是无休无止地地向抽象的东西迈进。黑格尔对苏格拉底反讽的探讨的结果是苏格拉底反讽与柏拉图反讽完全相同,苏格拉底反讽和柏拉图反讽都是“一种谈话的方式,一种愉快的社交,而不能被了解为那种纯粹的否定,那种否定的态度”(第64页[42])。前边所说的也是对这个看法的一个答复。

    黑格尔对苏格拉底接生术的阐述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里他对苏格拉底提问题的重大意义进行了阐发,这个阐发很漂亮,也很正确;然而他忽视了我们前边所做的旨在获得答案的提问与旨在使人丢脸的提问之间的区别。他最终所选的关于生成概念的例子[43]也是完全非苏格拉底式的,除非他拟在巴门尼得斯那里找到一个苏格拉底式的思想发展。至于他最后谈到苏格拉底的悲剧性的反讽,我们必须指出,这不是苏格拉底的反讽,而是世界对苏格拉底的反讽。因此,就苏格拉底反讽而言,这根本不能说明问题。

    在《佐尔格著作评论》第488页[44],黑格尔再次强调了施雷格尔反讽与苏格拉底反讽之间的差别。我们大家都承认这二者之间存在着差别,后面还将对此详加证明,但这决不意味着苏格拉底的立场不是反讽。他谴责弗里德里希·施雷格尔说,他对思辨的东西不甚了了、置之不顾,使费希特的关于自我的建构性作用的命题脱离了其形而上学的内在联系,使它脱离了思维的领域而把它直接运用到现实上,“以否定理性与真理的活力,以把理性与真理贬低为主体之中的假象、迷惑他人的烟幕”。[45]黑格尔强调说,为了刻画这种把真理扭曲成假象的伎俩,人们擅自使用反讽这个名字,从而歪曲了无辜的苏格拉底反讽。人们大抵认为这种伎俩与苏格拉底方法的相似之处主要在于苏格拉底在进行探讨之时总是向人保证说他一无所知,以达到使智者们丢脸的效果,可这种行为的结果总是某种消极的东西,根本不是科学性的结果。由于这个缘故,苏格拉底向人保证说他一无所知其实是当真的,也就是说不是反讽的。这里黑格尔证明苏格拉底的教导说到底是毫无结果的,可前边他却长篇大论地讲苏格拉底通过其反讽的教导使抽象的事物变得具体,如果我们把这两个论点放到一起,前后不一致之处在所难免。不过,这里我不拟对此予以深究,而只想稍微详细地探讨一下苏格拉底讲他一无所知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是当真的。

    前边的论述清楚地表明了苏格拉底讲他一无所知,可其实是有所知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无知的,而另一方面,这种知识并非关于某种事物的知识,也就是说,这种知识没有任何积极的内容,由于这个缘故,他的无知是反讽的;由于在我看来黑格尔试图从苏格拉底身上开掘出积极内容纯属徒劳,因此我认为读者应该同意我的论点。倘若他的知识的确是对某种事物的知识的话,那么他的无知也就不过是一种谈话形式而已。可事实上,他的反讽是达到了尽善尽美的发展的。这也就是说,他的无知既是当真的,可又是不当真的,我们应该从这种微妙的平衡着手来把握苏格拉底。知道自己一无所知是知识的起点,但是如果某人除此之外别无所知,那么这也不过是一个起点而已。维持着苏格拉底反讽的活力的正是这种知识。黑格尔强调苏格拉底讲他一无所知是当真的,从而相信能够证明他的无知不是反讽。这里黑格尔似乎也不是始终如一的。亦即如果反讽需要提出一个最高命题,那么和任何一种消极立场一样,它会说出某种积极的东西,这就是它对它所说的是当真的。对于反讽来说,没有什么是永存不变的,它随心所欲地(ad libitum)支配一切;但是如果它想说出这一点,它就会说某种积极的东西,这样一来,他的最高统治权也就到头了。因此,当施雷格尔或佐尔格讲:形式只不过是虚表假象,是虚空,是无物,他显然是当真的,可尽管如此,黑格尔却以为这是反讽。这里所出现的棘手问题其实是:在严格意义上,反讽永远只能够提出一个命题,因为反讽是自为地存在着的主体的一种规定,它时时刻刻敏捷灵活,不让任何东西存在,而正因为这种敏捷灵活它也不能够聚精会神、达到“它不让任何东西存在”这个总体直观。施雷格尔和佐尔格意识到,有限性是虚空无物,很显然,这种意识和苏格拉底的无知一样是当真的。归根结底,反讽者必须设定某种东西,但是他所设定的东西却是无物。把无物当真却是件不可能的事,人们要么达到某物(如果人们在思辨上把无物当真,这就会发生),要么绝望(如果人们在个人生存上把无物当真)。不过,反讽者既不达到某物,也不绝望,因此我们也可以说,他是不把无物当真的。反讽是与无物无限轻松的游戏,无物却对此毫不惧怕,一次接着一次地伸出头来。如果有人既不把无物思辨地当真,也不在个人生存上把它当真,那么他显然是很轻率地来对待它,因此他是不把它当真的。黑格尔认为,施雷格尔不是当真讲生存是毫无实在性的无物,这意味着一定存在着某种对他具有有效性的事物,可这样的话,他的反讽就只不过是形式而已。因此,我们可以说反讽是把无物当真,因为它不把某物当真。它总是把无物当作某物的对立面来理解,为了不至于把某物当真,它就抓住了无物。然而,无物它也不当真,除非这不是对某物当真。苏格拉底的无知也是如此,他的无知是他借以摧毁所有知识的无物。从他对死亡的看法中,我们特别能看到这一点。他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不知道死后有什么,不知道死后是有某种东西呢,还是什么也没有,可见他是无知的;然而,他并不由于这种无知而忧心忡忡,恰恰相反,他由于这种无知而感到真正的自由,这也就是说,他并不把这种无知当真,然而他讲他是无知的,这却是再当真不过了的。因此,黑格尔的这些考虑并不阻止我们认为苏格拉底的立场是反讽,我相信大家都是会同意我的这个看法的。

    本论文第一部分特别强调了苏格拉底立场所具有的以下特点:希腊文化中的实质性生活对他失去了有效性,也就是说,既存现实对他来说是不现实的,不仅仅是在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是不现实的,而是作为整体是不现实的;面对这个不再有效的现实,他让既存现实表面上还继续存在,并由此使之覆没;在这整个过程中,他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消极自由;如果我们把这些特点做一总结,那么我们就会看到,依以上所作的阐述,苏格拉底的这种立场,作为无限绝对的否定性,是反讽。不过,他所否定的不是所有现实,而只是在某一时代既存的现实,即在希腊所存在着的实质性的现实;他的反讽所要求的是主观性的、理想性的现实。历史对此作出了判决,从世界历史的角度来看,苏格拉底是合理的。他成了牺牲品。这固然是个悲剧性的命运,然而苏格拉底之死其实却并不是悲剧性的;在判处他死刑之后,希腊城邦覆没了,而另一方面,执行死刑也并未起到儆戒的作用,因为死对苏格拉底来说毫无实在性。死对悲剧英雄是具有效用的,对于他来说,死实际上是最后的抗争、最后的苦难。通过他的死,他所极力毁灭的时代满足了其报复的欲望、发泄了其愤恨。然而,通过苏格拉底之死,希腊城邦却显然并不能获得这种满足,因为借助于他的无知,苏格拉底阻止了对死进行有意义的思考和谈论。悲剧英雄固然不怕死,但他知道这是一种痛苦、一段沉重而艰难的路途,因此若他被判处死刑,这是有其效用的;然而苏格拉底什么也不知道,因此当城邦判处他死刑、以为这样对他进行了惩罚,这是对城邦的反讽。

    * * *

    [1] 就像水与倒映在水中的东西之间的关系一样,否定性的特征是:它把它所产生的事物高举在自己之上,而把它所反对的事物压在自己之下;不过,和水一样,否定性并不知道这一点。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