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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婴儿期:人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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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的早期以及在后来的生活中,都存在着一些由于这些紧急情境而出现的动力机制。在婴儿身上,一个这样的动力机制显著地表现为保护婴儿免遭这种几何级,即免遭由于那些没有得到满足的需要、焦虑以及由此引发的呼吸障碍(呼吸障碍会导致恐惧这种最大限度的紧张状态)的灾难。动力机制会干预我曾描述过的那种情境————它通常会由于母亲不断增多的焦虑持续恶化————它是人类(或至少是一些高等动物)所具备之适应能力的一部分。在一些环境中,一个人有可能会变得反应漠然,表现出我们所谓的情感淡漠(apathy)。如果处于情感淡漠的状态,所有的需要紧张(tensions of needs)就会显著减弱。你也许还记得,我在前面对两种紧张作出了区分:需要的紧张(它可以获得满足,我们可以将其体验为由于需要所导致之危险而产生的恐惧)与焦虑的紧张(它由人际关系情境所引发)。我们可以说,后者是对人际安全的需要,完全不同于与物理化学环境的交换————为了保存身体组织的完整性和维持生命所必需之过程的顺利进行。所以,我说,在所谓情感淡漠的状态下,所有需要的紧张都会显著减弱。我并不太确定情感淡漠与焦虑之间的关系。这是一个比较深奥的问题,不过我可以马上告诉你,我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或者至少暂时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过,我想先让你想象一个既焦虑又吓坏了的婴儿(我们或许可以把他描述为一个正在尖叫、乱踢的婴儿),同时设想情感淡漠如何干预了婴儿,使其紧张显著减弱,也就是说,并未实际上消除了紧张,而是使其大为降低。我们可以说,在这一特定的例子中,紧张首先是一种对食物的需要,然后,由于母亲的焦虑损害了孩子的进食,最终导致一种既对食物又对氧气的需要。情感淡漠会降低这些需要的紧张;不过,在情感淡漠的状态下,需要并没有完全消失,而仅仅只是明显减弱了而已,通常情况下,这样的需要紧张足以维持有机体的生命。这就是说,情感淡漠通常并不会使需要变得非常弱,以至于个体会冷静地或漠然地饿死、渴死、忍受毁灭性的伤害,等等。但是,这种情况只有在生理——化学——生物(physico-chemico-biological)范围内不出现任何异常危险时才是这样;只要情感淡漠普遍存在,个体就不可能对严重或极度的危险做出适当的紧张反应。我之所以补充这一点,不是因为它与我们有关婴儿的讨论直接相关,而是因为我希望你们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即情感淡漠作为逃避这种金字塔式紧张(这种紧张在恐惧状态————这是一种非常极端的状态————中达到顶点)的方式,它并不像为避免心脏停搏的装置那样让人愉悦、有效、安全。对后者来说,如果一个人足以承受心脏的停跳(事实几乎一直都是这样),装置就会一直工作下去;但是,对婴儿来说,当恐惧和焦虑混合在一起,则很容易导致死亡。因此,婴儿成长过程中的脆弱性甚于我所引证的例子中心脏的脆弱性。

    在我们回头讨论如何解决情感淡漠和焦虑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时,我想暂时性地用嗜睡分离(somnolent detachment)这个术语来指由于长时间的严重焦虑而引起的保护性动力机制,以区别由于需要未得满足而引起的保护性动力机制,即情感淡漠。我不知道嗜睡分离的动力机制是否早在婴儿期就已显露出来————就我所能发现的而言,想要设计出解决该问题的任何程序都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个体后来的生活中,如果焦虑严重且长时间存在的话,一些与情感淡漠相似的东西就会出来干扰焦虑。处于情感淡漠之中的孩子和处于嗜睡分离之中的孩子,其实际表现是没有区别的。二者之间不存在客观上的不同。但是,由于我们关于生命早期阶段的臆测和推断,有很多都是从后来的生活逆向地寻找它们与初始表现形式的区别,因此,我认为,我们完全有理由这么说,即从出生伊始,这些逃避方法或安全装置就已经存在,只是被冠上了不同的名称而已。情感淡漠是由于需要得不到满足或需要极度加剧而引起,嗜睡分离则由于无法避免且长时间存在的焦虑而引起。也就是说,既然焦虑是由于人际情境而导致,那么,嗜睡分离便是一种安全装置,它可以减弱由于人际关系而引起之焦虑紧张的敏感性。在思考发展历程的这一阶段时,我们只要观察到这一点就够了,即这些安全动力机制的干预似乎能够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婴儿的紊乱状态,直至他的意识状态发生某个重要的改变,于是,婴儿便入睡了。

    睡眠需要的紧张

    我曾多次提到意识,但没有给它下个定义。我认为,意识状态必定是从婴儿身上推断出来的;我们马上就会有资料表明,意识不仅仅只是一个“假定的事实”(given)。不过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说,生命从出生后的第一小时开始,就有两种存在状态:一种是意识,这种状态是所有人都应该能够暂时接受的,另一种是睡眠状态。

    睡眠作为一种生命状态非常重要,而且从某些方面来看,它同清醒(waking)一样复杂难懂。至少对于人类和高等动物来说,清醒和睡眠之间的生命状态(phasic)变化是生命延续所必不可少的。从这个视角看,情感淡漠和嗜睡分离可被视作动力机制,尽管它们对入睡能力有严重的干扰,但能够给生命以保障。婴儿的大部分生命都处于睡眠状态中。睡眠和清醒之间的粗略划分,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呈反向的变化。但是,这种交互关系[记住,反向变化(inverse variation)就是一种交互关系(reciprocal relationship)]是一种复杂的机能,绝不像我们前面提到的有关紧张和欣快之间反向关系的例子那样简单。不过,我们可以说,在不涉及其他显著因素的情况下,婴儿花在睡眠上的那部分时间,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呈反向的变化。我们应该指出这一点,即从子宫外生活伊始,发展年龄(developmental age)和实足年龄(chronological age)是相当的,或者几乎相当。但是,这种一对一的关系在生命的早期就已消失;事实上,在婴儿生活的每一天,发展年龄和实足年龄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不像日历或时钟所测得的那样一一对应。

    随着讨论的继续,我们将一次又一次地提到整个有关需要、焦虑和睡眠的话题,而且,讨论将不断深入。但是,由于我依然试图阐释有关婴儿期发展新纪元的思考,所以,我在稍作评论之后,将推迟对睡眠这一主题的进一步阐释。

    我已说过,生命有两种状态变化:睡眠和清醒。但是,处于睡眠状态的生命并不是一种无紧张的欣快状态。一个人越“需要睡眠”(needs sleep),特定的紧张状态(即存在状态的失衡,这种状态可以通过睡眠来缓解或矫正)就会变得越强烈;因此,睡眠和这种特定的紧张状态有关,我们可以说,对糖的需要的满足与对糖的需要有关。通过这种我自以为非常充分的陈述,我就可以将你们带入与人类生活有关的第三种也是最后一种紧张领域:除了需要引发的紧张,以及由于人际关系出现障碍而引发的紧张(我们称之为焦虑)外,我们在这里还有与睡眠这种生命状态有关的紧张。我们马上就会发现,需要的紧张和焦虑的紧张与睡眠的紧张是相对立的。这些紧张都不属于同一种类;它们之间有着显著的差异。

    我已经花了相当长的篇幅讨论了在婴儿早期就显露出来的需要紧张与焦虑紧张之间的差异。由于语言表达上的欠缺,我想回顾一下我说过的内容。我使用需要一词来意指主要与生命的生化需要、对伤害的避免有关的紧张状态,如果你愿意的话,它还指与维持机体内部各种机能有关的紧张状态。我已经标出了所有这些需要的紧张,并将它们与焦虑的紧张相区别,后者并不直接属于生化世界,而是与婴儿和相对年长的人之间的关系有关,与这个年长之人的合作是婴儿能够存活下来的必要条件。最后,我想说明的是,还有一种与睡眠有关的紧张(tensions which pertain to sleeping),睡眠是一种与清醒相对的状态。正如我已经说过的,虽然在某个生命时期,一定量的睡眠对于人类以及(至少)一些高等动物的生存来说是必要的,但这种必要性显然不同于对氧气、糖、水、热量等的需要,当然也不同于令人非常不安的焦虑紧张。所以,当我使用满足的需要(need for satisfaction)这一措辞时,我把需要用作了一个技术性术语,因为只有一种技术意义上的需要才能够得到满足。当我讲到人际安全的需要(need for interpersonal security)时,我主要指的是焦虑。而当我讲到睡眠需要(need for sleep)时,我指的是与其他两种紧张状态无关的第三种紧张。我之所以回顾这几个要点,目的是为了让我们在使用语言方面更有把握。

    对于发展历程第一年,即婴儿期的思考,我相信我已表明,婴儿有各种反复出现的受生化制约的需要,而这些需要————除呼吸之外————的满足需要人际合作,我们可以称这种合作为温柔。这种用来满足婴儿需要的温柔合作的表现,会由于母亲的焦虑而被打乱、干扰。母亲的焦虑不仅干扰了她与婴儿的温柔合作,而且还会引发婴儿的焦虑。而婴儿的焦虑反过来会干扰他为满足需要而进行的合作,如吮吸、吞咽等。这些未满足的需要所引起的持续紧张,与焦虑的紧张一起,进而干扰了婴儿生理上所必需的睡眠,因此,婴儿不得不用大量额外的时间去睡眠,否则就可能死亡。但是,从清醒到睡眠的状态变化通过婴儿自身变得情感淡漠而得到了保护,这样需求和焦虑便不会堆积。

    显然,迄今为止,我尚未完全解决焦虑这个问题,不过,在我有关婴儿焦虑的讨论中,你们可以看到,恐惧的出现,或者恐惧的即将出现,会使得情况严重恶化。情感淡漠的动力机制会将恐惧降低到不会干扰入睡的程度。我知道,我在这里对焦虑问题的讨论有些松散。不过,我们通常可以这样说:一位母亲在经历过婴儿的狂怒行为————很可能会身体发青、尖叫,也很可能会痉挛————后,一旦婴儿开始逐渐平静下来并入睡,母亲的焦虑也会大大缓解。既然母亲的焦虑已经减弱,我们也就很难具体地说出有关婴儿焦虑缓解的情况。例如,有可能甚至是一位在收到一份带来坏消息(这个坏消息预示着未来可能发生令人非常不快的结果)的电报后而变得非常焦虑的母亲,也会因为婴儿类似于狂怒的行为而不去想纯粹的未来麻烦所带来的威胁,不过,当情感淡漠在婴儿身上蔓延,并使他渐渐安静下来并入睡时,由于婴儿所谓的狂怒行为而引发的母亲焦虑也就自然而然地快速消失了。

    这里,还有一点我想简要地提一下。生化发展的速度————组织生理——化学——生物结构的速度————在子宫外生活的初期是非常快的,如婴儿体重相对快速的增加,这意味着生化物质通过外部世界而成为婴儿的一部分。既然这一速度在子宫外生活的早期非常迅速,那么一生中任何用于情感淡漠的时间都是非常重要的。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你们注意一下玛格丽特·里布尔(Margaret Ribble)的著作注63,她对没有享受适当权益的婴儿做了卓有成效的观察研究,而且她的数据资料是我高度评价的。她曾描述过婴儿期情感淡漠综合征(the syndrome of infantile apathy),这种症状一经形成,便会对婴儿的生存带来十分不利的影响。换句话说,如果保证婴儿能够活着的人际协作或合作环境受到了严重干扰,致使婴儿在清醒时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不得不处于情感淡漠的状态,那么,这个婴儿就会死去。注64 因此,正如我希望自己已经表达清楚的那样,情感淡漠虽然可以挽救生命,但是,如果它被过分使用,实际上就会令婴儿在各方面严重匮乏,最终会导致婴儿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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