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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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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台上的各种仪表开关件件分明、更具细节,但是休依然无法理解它们。他把视线转移到了远处的球体内壁上。

    他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球体内壁一片银白,没有任何特征,让人无从判断内壁到球心的距离。一百英尺?一千英尺,甚至几英里?休从没见过比两层船舱间更远的距离,也没见过比村里的公共舱更大的空间。他感到恐慌,难以正常思考,可他越是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就越害怕。人类的先祖生活在丛林之中,早被这些后代遗忘的他们此时上了休的身,那种担心从树上跌落的最原始的恐惧让他通体冰凉。

    休向控制台抓去,向乔-吉姆抓去。

    乔-吉姆给了他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他的嘴上。“你在发什么疯?”吉姆咆哮道。

    “我不知道,”此时的休只想赶紧离开,“我不知道,可我不喜欢这地方。我们走吧!”

    吉姆冲着乔挑了挑眉毛,一脸厌恶:“我们还是走吧,这个草包根本理解不了你所说的话。”

    “哦,他会好的,”乔回答道,对吉姆的话并不放在心上,“休,爬到那边的椅子上去——那边,那一个。”

    此时此刻,休的视线已经落在他们来到中心控制台时穿过的那条通道上,又沿着通道望向了走廊尽头的舱门。这样来看,整个球体似乎在他的视野中收缩成正常大小了,最恐慌的那一刻也随之度过。尽管身体仍在颤抖,但他已经能够听令而行了。

    控制中心构造精密,其中有为操作员准备的椅子或支架,集成仪表和状态面板架设在操作员的膝盖部位,既便于查看,又不妨碍视线。操作椅的周围或扶手都被高高支起,其中根据操作员的不同岗位嵌有相应的控制装置——但休并不知道。

    他钻过仪表面板,背靠在椅子上,这种被包裹得很稳定的感觉让他很是惬意。从脚踏到颈枕,操作椅将他稳固成半躺的姿势。

    但是乔-吉姆面前的面板上显示出了什么,休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便扭头看过去。显示屏近顶端的位置闪烁着几个红字:第二领航员已就位。“第二领航员”是什么意思?休并不明白——然后他注意到自己那块面板的最上方标记的正好就是“第二领航员”,于是他认为所谓的第二领航员正是他自己,更确切地说,是那个本应坐在这里的人。一时间,他感到有些不安,担心真正的第二领航员会进来发现自己占了这个位置,但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种情况似乎不太可能。

    但是,第二领航员究竟是干什么的?

    乔-吉姆面前屏幕上的字暗淡下来,仅在左方边缘处留下了一个红点。乔-吉姆用右手拨弄了几下,屏幕上显示:加速度:0,然后是主引擎,后三个字闪烁数次,然后就没有反应了。这几个字渐渐消失之后,一个明亮的绿点出现在了右侧。

    “准备好,”乔望向休,“要关灯了。”

    “你非要关灯吗?”休抗议道。

    “不,是你来关。看看你的左手边,看到那些小白灯了吗?”

    休看了看,发现椅子扶手处有光透出,八盏耀眼的小灯上下相对排成两个方形。

    “每个方块都控制四分之一区域的灯光,”乔解释,“把你的手罩在上面,灯就会熄掉,动手吧——关灯。”

    虽然不大情愿,但对这里已然着迷的休还是照做了。他将手掌放在那些小灯上,等待着。银白色的球面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铅灰色,逐渐黯淡下来,直至他们完全陷入黑暗,只有面前的控制面板发出微弱的光亮。休感到既紧张又兴奋。他把手掌抽了回来,球体里依然是一片黑暗,八盏小灯则变成了蓝色。

    “现在,”乔发话,“我要让你见识见识群星!”

    在黑暗中,乔-吉姆的右手划过另一组八联灯。

    宛如创世。

    模拟星空的幕墙如实再现了黑暗深邃的宇宙中恒常沉静的群星,珠宝般璀璨的星光俯视着他,无穷星辰在他面前展现——前、后、上、下,四周全是,他孤悬于这宇宙繁星之中。

    “啊!”休禁不住倒吸长气,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他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指甲几近折断却浑然不觉。此时他不再感到恐惧,因他的心里只能容得下一种情感。飞船中的生活虽不过是在艰苦和平淡之间反复,却未能影响他与生俱来的对美的感受。如今,他在生命中第一次体验到了全然纯粹之美带来的无可抑制的狂喜,令他震撼,令他痛苦,如初尝禁果,战栗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休才从震惊和迷醉中清醒过来,才注意到吉姆的奚落和乔的干笑。“看够了没?”乔问道。不等休回答,乔吉姆就用自己座椅左边扶手处的备用面板重新打开了灯。

    休长叹一声,胸口隐痛,心脏剧跳,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灯光熄灭后一直都没有呼吸。“怎么样,机灵鬼,”吉姆发问,“现在你信了吧。”

    休又叹了一口气,却不知因何而起。灯光再次亮起,他重新感到了安全和舒适,然而一种深深的失落感却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在潜意识中已经明白,一旦遍览繁星,日后他便再无幸福与满足。胸口隐约的痛楚、早期心头模糊的渴望将永无平息之日,为那失落已久的遗产——浩渺天空与无尽繁星——即便此时懵懂的他还意识不到。“这是什么?”他哑声问。

    “不是什么,”乔回答,“这就是世界,是宇宙,是我一直想要让你明白的东西。”

    休竭力迫使自己茫然的头脑去理解。“这就是你说的‘外面’?”他问,“所有这些漂亮的小灯都是?”

    “当然,”乔说,“只不过它们可一点也不小。它们距离我们非常远——也许有数千英里。”

    “怎么可能?”

    “没错,一点没错,”乔坚持道,“在这外面还有着广阔的空间。太空,是非常大的。这么说吧,有些星星也许和飞船一样大,甚至更大。”

    休一脸想象力超出负荷的可怜神情。“比飞船还大?”他重复说,“可是……可是……”

    吉姆不耐烦地甩了甩头,对乔说:“我说吧?你跟这个呆子解释纯属浪费时间,他没这个本事——”

    “别急,吉姆,”乔温和地回答,“他还没学会爬,就别指望他跑。咱们不也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的吗?我好像记得当初你也没那么快就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胡说,”吉姆恶狠狠地说,“你才是后来才信了的那个。”

    “好吧,好吧,”乔妥协了,“不提这个了,不过咱们两个都弄清楚也是花了很长时间的。”

    休没怎么注意到两兄弟的斗嘴,毕竟这种情况太寻常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完全不寻常的事情上。“乔,”他开口问道,“当我们刚才看星星的时候,飞船怎么样了呢?我们是直接透过它看到的吗?”

    “并不是的,”乔告诉他,“你并没有直接看到星星,你看的是一种画面。就像是,某种镜子。我有本书是讲这个的。”

    “但你是可以直接看到星星的,”吉姆一时忘掉了争执,主动开口道,“在前面有个舱室……”

    “对,对,”乔插嘴说,“我都忘了,船长的瞭望室,那里有一整面玻璃,你可以直接看到外面。”

    “船长的瞭望室?可是……”

    “不是现在的这个船长,他压根儿就没来过这里,那只是船舱门上写的名字而已。”

    “那什么是‘瞭望室’?”

    “我要是能知道就好了。那只是一个舱室的名字而已。”

    “你会带我去看看吗?”

    乔看上去似乎就要同意了,但吉姆抢先说:“另找时间吧,我想回去了——我饿了。”

    于是他们从通道里出去,叫醒了波波,然后又走了一段长路回到了住地。

    休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乔-吉姆再次带他去探险,但这中间的时间他也完全没有虚度。乔-吉姆任由休阅读自己的藏书,而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书。其中有一些是休曾经读过的,但他此时已经能够读出新的含义了。他没完没了地阅读,沉浸在新思想中,在里面摸爬滚打、奋力挣扎,竭尽全力理解个中含义。他废寝忘食地读,读到嘴里发苦、肚子作痛,这才迫使他关注一下自己的身体。一旦填饱肚子,他又会一头扎到书堆中,读到头疼眼花为止。

    乔-吉姆很少使唤他。尽管休仍然要随时待命服侍,但只要他待在听力所及之处,能够随叫随到,乔-吉姆并不介意他看书。最花他时间的,则是当这对同体兄弟中的一个不想陪另一个下棋的时候,他要顶替上去。然而即便如此,这时间也算不上是完全浪费,因为如果他陪的是乔,那么他几乎总是能够把话题引向飞船及其历史、作为装备的机械装置,还有建造并驾驶飞船的首批人类的情况以及他们的历史——在地球上的那段历史,神奇的地球,在那个奇妙的地方,人们居住在外面而不是里面。

    休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不会掉下来。

    他带着这个疑问去找乔,最终了解了一些关于重力的概念。对于从男女情感的角度去理解重力,他从未当真——毕竟这过于荒诞了——但过了一段时间,当他对轨道学、星际宇航学和飞船运动学有了模糊的初步认识之后,他已经能够将重力作为一个学术概念来接受和运用了。这自然让他对飞船内部的重力问题产生了疑问,而这件事在过去是从未让他感到困扰的。

    越到下层,重力越大,这在过去的他看来就是自然规律,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他明白离心力的概念,因为这可以用掷弹索来解释。但要把这个道理放在飞船上去解释,认为飞船就像一条旋转的掷弹索那样产生重力,这对他来讲却是在理解上的一道难以跨过的门槛——他完全不能彻底相信。

    乔-吉姆带他又去了一次控制室,把他俩也一知半解的关于面板的操作和仪表的解读告诉了休。

    曾受雇于乔丹基金会,如今早已被遗忘的工程师和设计者按照基金会的要求,设计了这艘不会磨损更不可能磨损的飞船——即便这趟伟大征途超出了原先在六十年内完成的计划。他们建造出的飞船比他们设计的还要好。在设计那些用来让飞船适宜人类居住的自动化主引擎和辅助设备时,工程师并没有使用活动机件,也没有把这类机件用在控制非自动化设备的那些无法省掉的开关上。这种设计使引擎和辅助设备的工作原理就像电力变压器一样,纯粹依靠力的相互作用,而非更为复杂的机械运动。他们把控制开关设计成使用静态力场、电子流偏转等方式来操作相应设备,使人无须借助于按钮、开关、凸轮或手柄,只要把手放在指示灯上就能控制电路开合。

    由于这种控制方式不存在摩擦效应,磨损与腐蚀无法造成损害。哪怕所有船员都在叛乱中丧生,飞船也仍然会继续在太空中漂流,灯火通明、空气清润,引擎蓄势待发。如今,尽管升降机和传送带已经年久失修、不堪使用,其功能也被彻底忘却,飞船上最主要的设备却自动地为其中搭载的无知人类继续提供保障,同时静静地等待,等待着某位智者通晓其中奥妙。

    众多天才头脑都参与了这艘飞船的建造工作。由于它过于巨大,无法在地球上组装,飞船是在月外轨道上一点点装配起来的。它在那里静静旋转了十五年,其间,尽管以简单耐用为设计原则指导的这一决策所带来的种种问题得以厘清和解决,亚摩尔运动这一全新的领域也应运而生,其中的难关经过人们的艰苦努力最终得以攻克。

    因此,当不知情的休将一只手试探性地放在第一排标有“加速——正向”的灯上时,系统立即做出了反应——尽管并不是真正地加起速来。主领航员面板上部一盏红灯快速闪烁,报警栏则显示一条信息:主引擎——人员未就位。

    “这是什么意思?”休问乔-吉姆。

    “不知道,”吉姆说。“我们在主引擎室也这么做过,”乔补充道,“在那边试的时候,显示的是‘控制室人员未就位’。”

    休想了一下,追问道:“要是两边都有人就位后我再操作呢?”

    “不好说,”乔说,“一直没能这么试过。”

    休没再开口,在他内心里,过去一直在滋长的、无形的决心正在化为一个决定。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

    他一直等到乔-吉姆两个人心情都很好的时候才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他俩当时正在船长瞭望室,休认为时机终于成熟了。吃饱喝足的乔-吉姆舒服地躺在船长的安乐椅上,透过厚厚的玻璃望向沉静的星空,休则飘浮在他身边。飞船的自转让群星随之旋转,高贵而庄严。

    正在这时,休开口了:“尊敬的乔-吉姆——”

    “嗯?怎么了,小伙子?”回答他的是乔。

    “真是美妙啊,不是吗?”

    “你说什么?”

    “这一切,群星。”休挥手向着星空指了指,然后抓住椅子好让自己停止回旋。

    “哦,是啊,让人心旷神怡。”吉姆令人意外地说道。

    休知道正是这个时机。他等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为什么我们不把使命完成呢?”

    乔-吉姆的两颗脑袋同时转了过来,乔还往前伸了伸头,以免被吉姆挡住视线:“什么使命?”

    “伟大征途。为什么我们不重启主引擎,继续前进呢,朝着某个目标?”趁着未被打断,他赶紧讲下去,“宇宙中有像地球一样的星球——像初代船员所想的那样。我们去寻找吧。”

    吉姆看着他,笑了出来,乔则摇了摇头。

    “孩子,”他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简直就像波波一样蠢。没门儿,”他继续说,“我话就说到这儿,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不能再提了,乔?”

    “哦,因为——这任务太艰巨了。需要有一批船员能够明白这些道理,还要学会驾驶飞船。”

    “需要那么多人吗?照你们让我看到的,真正需要进行操作的只要十几个人。有十几个人还开不了飞船吗?——如果这十几个人都知道你们所知道的知识的话。”他狡猾地补充道。

    吉姆咯咯笑了起来:“他驳倒你了。他说得对。”

    乔毫不理会:“你高估了我们的知识。也许我们的确能驾驶飞船,但我们哪儿也去不了。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飞船也不知道已经漂流了多少世代,我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去,速度是多少。”

    “可是,你们想啊,”休恳求说,“飞船里有仪表啊,你给我看过的。我们就不能学会使用仪表吗?只要你们想要弄懂,难道还有你们弄不懂的吗?”

    “哎,我觉得行。”吉姆表示同意。

    “别吹牛了,吉姆。”乔说。

    “我可没吹牛,”吉姆驳道,“只要东西本身没问题,就没有我搞不懂的。”

    “嘁!”乔发出不屑的声音。

    这件事就这样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休已经让他俩产生了分歧——这正是他的目的——而且让其中那位更难驾驭的站在了自己的这一边。接下来,是要巩固战果——

    “我倒有个主意,”他马上接着说,“能给你们带来些人手,吉姆,如果你能够训练他们的话。”

    “你有什么主意?”吉姆怀疑地问。

    “嗯,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有一批年轻的科学家……”

    “那些蠢货!”

    “对,对,没错,但是他们并不懂得你懂的那些知识。他们只是以自己的方式让一切显得合理。现在,如果我回下面告诉他们你教给我的知识的话,我会给你带来足够的人手。”

    乔插嘴说:“你还是好好看看我俩吧,休,你看见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嗯……我看到的是你们——乔-吉姆。”

    “你看到的是异种,”乔纠正了他,语气里满是尖锐的讽刺,“我们是异种。你明白吗?你们的科学家是不会与我们共事的。”

    “不对,不对的,”休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我说的不是农夫。农夫是不会明白的,但他们可是科学家,是最聪明的一帮人。他们会理解的。你们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能够安全通过异种的地盘。这是你们能做到的,不是吗?”他又补充道,下意识地将争论的焦点换到了更站得住脚的假设上。

    “嗯,那当然不成问题。”吉姆说。

    “你想都别想。”乔说。

    “那好,好吧,”休表示赞同,感到自己的坚持真的把乔惹恼了,“可是那会很有趣……”他与这两兄弟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能听到乔-吉姆彼此继续低声讨论,但假装没有听见。乔吉姆因为是连体兄弟而生来就有这样一个缺陷:作为共同体而非个体的他俩很难成为一个行动派,因为他俩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必须是讨论和妥协的结果。

    过了好一会儿,休听到乔提高了嗓门,“好吧,好吧——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然后他喊道,“休!过来!”

    休朝着旁边的舱壁踢了一脚,冲着乔-吉姆的方向飞去,然后两手抵住船长椅收住速度。

    “我们已经决定了,”乔直接发话,“让你回到高重力层去试试兜售你的想法。不过,你真是个蠢货。”他没带好气地补了一句。

    波波护送休穿过异种经常出没的危险区域,然后把他留在了高重力区上方无人居住的地方。“谢谢,波波。”休在道别时说。“饱安。”这个侏儒咧嘴笑着回答,缩起头迅速攀上来时的梯子离开了。

    休转身继续下行,同时摸了摸身上的刀。身上再带着刀的感觉让他很舒服。这把刀并不是他原先的那把,他自己的那把刀在被异种俘虏的时候成了波波的战利品,后来又被波波插在了一个受伤逃跑的大个子身上,没法再还给休了。但是乔-吉姆另给他的这把刀平衡感很好,让他很满意。

    在休的请求和乔-吉姆的命令下,波波带他到的地方正是科学家们使用的辅助转化炉的上方。他想在这里找到助理机电长比尔·厄兹,厄兹同时也是年轻一代科学家的领袖,而且他不想在找到厄兹之前被迫回答太多的问题。

    他快速穿过剩下的几层船舱,来到一处他认得的主通道。很好!左拐之后又走了几百码,他就来到了转化炉所在的舱门,一名守卫懒洋洋地站在那里。休要直接推门进去,却被守卫拦下。“你以为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找比尔·厄兹。”

    “你是说机电长?他不在这儿。”

    “机电长?之前那位怎么了?”话已出口,休就立刻后悔了——但事已至此。

    “嗯?老的那位?他早就踏上征途了。”守卫怀疑地看着他,“你脑子没毛病吧?”

    “没什么,”休否认道,“口误而已。”

    “这口误可真有意思。好吧,厄兹机电长可能在他的办公室里。”

    “谢谢。饱安。”

    “饱安。”

    休等了一小会儿,然后才见到厄兹。机电长在休进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好啊,”他说,“你终究是活着回来了。这真是个惊喜啊。要知道,我们都已经把你除名了,以为你踏上征途了。”

    “嗯,我猜也是。”

    “好吧,坐下吧,给我讲讲——这会儿我还有点空。你知道吗,我差点没认出你来。你变了很多——头发都灰白了。我猜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头发灰白?他现在头发白了吗?厄兹也变了很多,休这才注意到。他现在大腹便便,脸也不再棱角分明。乔丹啊,他这是离开了多久?

    厄兹敲了敲桌子,抿了抿嘴,然后开口说:“现在麻烦了——你居然就这么回来了。我恐怕没法再让你干原来的工作,莫特·泰勒接了你的班。但我们会给你找个差事的,与你的等级相配的差事。”

    休回想了一下莫特·泰勒,对他的印象并不怎么好。莫特是那种矫揉造作的人,脑子里永远想的都是怎么不出格,总是循规蹈矩。没想到莫特还真当上了科学家,还接过了休在转化炉的工作。好吧,这没关系。“没关系,”他开启了话题,“我想的是和你谈一谈——”

    “当然,还有个资历的问题,”厄兹自顾自地说着,“也许,理事会最好该考虑一下。我不知道有什么先例可循。过去有很多科学家被异种抓去,但你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个活着逃出来的。”

    “这都无关紧要,”休打断了他的话头,“我有更紧要的事情和你谈。在我不在这里的期间,我发现了一些令人惊奇的事情,厄兹,对你来说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这就是我为什么直接来找你,听我说,我——”

    厄兹突然来了兴趣:“当然!是我太心急了。这一定让你得到了绝佳机会研究那些异种和侦察他们的领地。快说吧,老兄,尽情说!报告给我听。”

    休舔了舔嘴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这件事比报告异种的情况要重要得多,尽管这和他们也有关系。事实上,我们也许要在异种这个问题上整个调整我们的态度——”

    “好,你说,继续说!我听着呢。”

    “好吧。”休于是告诉了厄兹关于飞船实质的重大发现,他字斟句酌,力求令人信服。对于根据这些新概念来改组飞船的困难,他轻描淡写,但对于领导这一改变的人所能获得的地位和荣誉则大加渲染。

    他边讲边观察厄兹的表情。在休一开始讲述自己的核心观点——飞船实际上是一个在更大空间中移动的巨大物体时,厄兹大吃一惊。但随后就变得面无表情,让休难以揣度。直到休讲起自己认为,作为年轻而进取的青年科学家的领袖,厄兹是这一重任的不二人选,厄兹才看上去有了些许兴趣。

    休讲完,等待厄兹的反应。厄兹起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继续习惯性地敲打桌面,让人很是烦躁。他最后开口说:“这些都是重要事项,霍伊兰,非常重要,不能草率行事。我必须花时间认真考虑。”

    “是的,当然,”休表示同意,“我还想补充的是,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可以安全地前往无重力层。我可以带你去那里,让你亲眼看看。”

    “那的确再好不过了,”厄兹回答,“嗯,你饿不饿?”

    “不饿。”

    “那么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放一放,明天再说。你可以在我办公室后头那个隔间里休息。在我有时间思考这件事之前,我不希望你跟任何人谈起。而且,如果我们不事先做好相应的准备,这件事传出去会引起骚乱的。”

    “是的,你说得对。”

    厄兹将他带到自己用作休息室的隔间。“很好,那么——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他说,“我们回头再聊。”

    “谢谢,”休表示感谢,“饱安。”

    “饱安。”

    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休的兴奋逐渐消散,感到自己精疲力竭、昏昏欲睡,于是就在一张嵌入式沙发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他发现通往外间的唯一的那扇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更糟的是,他的刀不见了。

    他等了不知道多久,才听见门口有响动。两个身强力壮、一脸严肃的男人开门走了进来。“跟我们走。”其中一个人说。休打量着两人,注意到他们腰上都没有带刀。这让他无法从他们身上抢到武器,但这也许能让他从两人手中逃脱。

    但是在他们身后的外屋里,还站着两个同样不好对付的家伙,他们警惕地保持一段距离,每人身上都带着刀。其中一人做好了姿势,随时准备掷出,另一人紧握刀柄,方便近身时戳刺。

    他知道自己已经深陷重围,而且对方已经预料到了他可能采取的行动。

    他早已学会如何在难逃绝境时放宽心。休一脸平静,默默走了出去。走出大门时,他看到厄兹也等在门口,显然是他在指挥着这些人。休特意保持平和的语气,对他说:“嘿,厄兹。你的‘相应准备’还真是全面啊。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了?”

    厄兹似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后才开口:“你得去船长那里走一趟。”

    “行!”休回答,“谢谢了,比尔,但你不觉得在做好其他人的工作之前就想直接说服船长不太明智?”

    厄兹对他故意装傻显得非常恼火:“你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吧?”他咆哮起来,“你要到船长那里接受审判——因为你是个异端!”

    休显得好像完全没有想到一样,平淡地回答道:“这件事的路数不对吧,比尔。也许指控和审判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可我不是农夫,只要被押到船长面前宣判就完了。我是必须接受理事会的审判的,我可是位科学家。”

    “你现在还是吗?”厄兹柔声说,“我得到的消息是,你已经被除名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是要由船长来决定的。”

    休没有吭声。他看得出形势对自己不利,没有必要惹恼厄兹。厄兹打了个手势,然后那两名没有携带武器的人一左一右抓住了休的胳膊。休平静地跟他们走了。

    休带着另一番兴趣打量着船长。这位老人没有太大的变化——也许除了更胖了一点。

    船长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备忘录。“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耐烦地开口,“我没搞懂。”

    在这场对休的案审中,莫特·泰勒也在。休并没料到他会来,而这加重了休的担忧。他回想儿时的记忆,想要找出些能够唤起莫特的同情心的事情,却一件也没有找到。莫特清了清嗓子,开口发话:

    “本案涉案人名为休·霍伊兰,船长,他曾是您属下的一名初级科学家——”

    “科学家,嗯?那为什么不交给理事会处理?”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科学家了,船长。他曾到过异种的地盘,现在回来宣扬异端邪说,损害您的权威。”

    船长盯着休,满脸写着对觊觎他宝座的人的敌意。

    “是这样吗?”他咆哮道,“你有什么可说的?”

    “并不是这样的,船长,”休回答,“我对任何人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对我们古老知识中的绝对真理的证实。我并没有质疑指导我们生活的真理,我只是在证实的时候比惯常的方式更激烈了一点而已。我——”

    “我还是没搞懂,”船长摇头,打断了他,“你被指控为异端,你又说你相信教义,要是你无罪,又怎么会被押到这里来?”

    “也许我能把这件事情讲清楚,”厄兹插嘴道,“霍伊兰——”

    “好吧,希望你可以,”船长继续说,“说吧,让我听听。”

    厄兹于是将休的归来和离奇经历进行了一番适度准确却暗含偏见的讲述。船长听着,表情时而困惑,时而恼怒。

    厄兹讲完后,船长转向休:“哼!”

    休马上开口:“我想说的要点,船长,是在无重力层有一个地方,可以亲眼见证我们的信念,飞船的确是在移动的,在那里,可以亲眼见证乔丹的大计在施行。这并不是对信念的否定,而是对信念的证实。无须思辨我说的话,乔丹自会证明。”

    眼见船长似乎陷入犹豫不决,莫特赶忙插嘴:“船长,针对这一难以置信的情况,我感到有义务向您报告一种可能的解释供您听取。当前来看,对于霍伊兰的荒谬故事,有两种明显的解释:他也许纯粹就是有罪,异端至极;或许他本质上就是异种,事涉一桩将您引入陷阱的阴谋。但还有一种更为仁慈的解释,就我个人认为更可能是正确的解释。

    “记录表明,人们在对霍伊兰进行出生检查时即严肃考虑过是否把他投入转化炉,但他的异变之处相对较小,仅仅只是头部过大,因此得以通过检查。在我看来,他落入异种之手后的可怕经历让他不稳定的心智彻底失常。这个可怜人完全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休对莫特刮目相看。这番话既为他开脱了罪名,同时又确保了他将要踏上征途——真有一手!

    船长冲着他们摆了摆手:“这件事就这样了。”然后,他转向厄兹:“你有什么建议?”

    “是的,船长。送去转化炉。”

    “很好,我真不明白,厄兹,”他不耐烦地说,“为什么要拿这些琐事来烦我。照我看,你应当有能力独立处理你自己部门的惩戒问题。”

    “是的,船长。”

    船长一推桌子,作势要站起来:“批准。散会。”

    休对这荒唐不公的判决满腔怒火。对于自己在辩护中提出的最有力的证据,他们甚至连想都没去想。他只听见一声高喊:“等等!”——然后才发现是自己脱口而出。

    船长停下来,向他看去。

    “你们等等,”休继续说,他的话好像是在自动冒出来,“你们这样是没有用的,你们一个个都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对待合理的想法甚至都不愿亲眼去看一看!可是……可是……飞船仍然是在运动的。”

    休有大把的时间来思考,他躺在用来监禁自己的舱室里,等待着转化炉充蓄电力,是该好好想一下并且反思自己的错误了。直接向厄兹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这是犯下的第一个错误。自己应当先等一等,重新认识一下厄兹,摸清他的想法,而不是寄希望于自己与厄兹之间并不怎么亲密的关系。

    第二个错误,莫特·泰勒。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自己本应做些调查,了解他对厄兹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自己知道过去的莫特是什么样的人,这是自己早该想到的。

    如今落得这步田地,自己被宣判为异种——或许是异端。不管是什么,结局都是一样。他想过要不要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异种,他在乔-吉姆的藏书中知道了变异发生的原因。不,这不会有用的。要是他们连飞船之外另有空间都不相信,又怎么能向他们解释,正是来自这个外部空间的辐射导致了变异?不可能的,他在被押送到船长面前之前,就已经把事情搞砸了。

    休的自责最终被开门的声音打断。饭并不常送来,而现在似乎又太早,他猜大概是要来把自己带走了,心里再次下定决心即便是死,也要再拉上一个人。

    但他想错了。他听到的是一个温和而沉稳的声音:“孩子,孩子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来人是尼尔森上尉,他的启蒙导师,看上去比过去更加老态龙钟。

    这次见面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十分痛苦。膝下无子的老人曾对自己的这位门生寄予莫大的希望,甚至认为他有望最终坐上船长之位——但他只是把对休的厚望埋藏在心底,认为不能过多表扬这个年轻人。当得知休失踪了,他极为伤心。

    现在休活着回来了,却是身败名裂,面临死刑。

    这次见面对休而言同样难过。他敬爱这位老人,想以自己的方式让他满意,获得他的认可。然而休看得出,在讲述自己的经历时,尼尔森只是把自己当作精神错乱的疯子,甚至怀疑这位老人更愿意看到自己尽快被投进转化炉,将构成自己身体的原子转化为氢,提供清洁有益的能源,而不是任由自己活着,嘲弄古老的教诲。

    休的这种想法倒是冤枉了老人,他低估了尼尔森的仁慈,更低估了他对“科学”的愚忠。但对休来说,如果只是关系到他个人,他大概更愿赴死也不愿让这位恩人伤心——容易动感情的他可谓是近乎愚蠢了。

    现在,这位老人起身要离开了,这场探视已让两人都无法再继续承受下去了。“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孩子?他们让你吃得好吗?”

    “吃得很好,谢谢您。”休撒了个谎。

    “没有别的事了吗?”

    “没——哦,有的,要是能给我带些烟草来就好了。我有好久没有嚼过了。”

    “我会的。你还有想见的人吗?”

    “哦,我还以为不允许探视呢,我的意思是,普通的探视。”

    “是不允许,但我想也许我能让他们通融一下。但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不会宣扬你的异端邪说。”老人担心地补了一句。

    休迅速动起脑筋。这是一个新方向,一个新机会。他叔叔?不行,尽管他们一直处得不错,但他们并没有共同语言——他们彼此只会像陌生人一样问候而已。他也从未交下什么朋友,厄兹显然是他关系最好的朋友,可看看现在这个要命的局面!然后他想起他在村子里的儿时玩伴,艾伦·马奥尼,他的发小。诚然,自从他当上尼尔森的学徒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艾伦,但他还是问道:“艾伦·马奥尼还在村子里吗?”

    “哦,是的。”

    “我想见见他,如果他愿意来的话。”

    艾伦来了,神情紧张,手足无措,不过见到休还是很高兴,得知他被判处踏上征途之后,他显得非常难过。休拍了拍他的背。“好兄弟,”他说,“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那当然,”艾伦不满地说,“我要是早听说的话,我早就赶来了。但是村子里没人知道。我猜甚至连见证人都不知道这回事。”

    “好吧,你来了就好。你现在怎么样,结婚了吗?”

    “哦,哈,我没有。别说这些浪费时间了。我还是老样子。可是你个乔丹的怎么弄成这样啊,休?”

    “这我没法给你说,艾伦。我向尼尔森上尉保证过。”

    “好吧,什么保证?——能保命那种保证吗?你现在可都已经成这样了,老兄。”

    “我自己什么情况我清楚!”

    “是有人陷害你吗?”

    “嗯——我们的老伙计莫特·泰勒一点忙都没能帮上,我想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艾伦嘘了一声,慢慢地点了点头:“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怎么了?你知道些什么吗?”

    “算是,也不算是。你走了以后,他娶了艾迪丝·巴克斯特。”

    “那又怎么样?哦,嗯……对,这很说明问题了。”他沉默了下来。

    这时,艾伦开口了:“听着,休。你不会在这里待着等死吧?特别是还有莫特从中捣鬼,我们得把你弄出去才行。”

    “怎么弄?”

    “我也不知道,要不就劫个狱。我觉得我可以找几个能打的来帮忙——都是棒小伙子,特别能打。”

    “然后呢,我们统统都得进转化炉,你、我,还有你的兄弟们。不行,这可不行。”

    “但我们总要做点什么才行。我们不能就干坐着看他们把你扔进炉子里烧了。”

    “我知道。”休观察着艾伦的表情,这样问他合适吗?他面前的这个人最终让他消除了疑虑。“你是说,为了把我弄出去,你什么都敢做,对不对?”

    “那还用说。”艾伦的语气表示受到了打击。

    “那这就太好了。有个侏儒叫作波波,我这就告诉你怎么找到他——”

    艾伦向上爬,一层又一层,比当年休带他鲁莽涉险时爬上的那一层还要高。随着年龄的增长,行事也越发谨慎,现在的艾伦已经丧失了这种兴趣。尽管他迷信无知,此处又人迹罕至、充满危险,但他依然向上爬去。

    应该就是这里了——除非他数错了。但是他并没有见到那个侏儒。

    反而是波波先发现他的。然而,哪怕是他大叫着“波波”,一发飞弹还是击中了艾伦的肚子。

    波波倒退着走进乔-吉姆的舱室,将猎物扔到这两个同身共体的孪生子脚下。“鲜肉。”他骄傲地说。

    “好,”吉姆漫不经心地说,“好吧,归你了,拿走吧。”

    侏儒一边将大拇指塞进长得歪歪扭扭的耳朵里掏着,一边说:“有趣,他叫了波波的名字。”

    乔从面前正读着的书中抬起头,那是勃朗宁的《诗选》——L出版社,纽约/伦敦/月城,cr 3/5。“这倒有点意思。你先等会儿。”

    休曾经告诉艾伦做好心理准备,以便见到乔-吉姆时不被吓坏。因此艾伦没过多久就完全镇定了下来,向乔-吉姆讲述了发生的事情。乔-吉姆默默听着,波波倒是很感兴趣,只是什么也听不懂。

    艾伦讲完后,吉姆下了结论:“好吧,你赢了,乔。他没成功。”然后他转向艾伦,又补了一句,“你可以代替休了,你会下棋吗?”

    艾伦依次看了看两颗脑袋。“你们是听不明白吗,”他说,“你们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乔看上去很困惑:“我们?为什么是我们?”

    “就是要你们去啊,你们还不明白吗?他只能指望你们了,没有别人了,所以我才到这里来。你们难道不明白吗?”

    “你等等,”吉姆拖着长腔说,“你先等等。说话要讲道理。你告诉我,就算我们想要帮他——虽然我们根本不想——又能怎么个帮法?”

    “那么,那么,”艾伦被他俩的蠢话搞得一时结巴了起来,“还用问吗,当然是,带上一批人,到下面去,把他救出来!”

    “那我们为什么要为救你的朋友而冒着生命危险去打仗呢。”

    波波竖起了耳朵。“打仗?”他急切地问道。

    “不打仗,波波,”乔否认道,“没有仗打。说说而已。”

    “哦。”波波又变回无精打采的样子。

    艾伦看了看侏儒:“哪怕是你能让波波和我——”

    “不行,”乔马上说,“没门儿,想都别想。”

    艾伦坐在角落里,双手抱膝,陷入绝望。要是他能够逃出这里,也能鼓动些人去帮忙。侏儒看似睡着了,尽管这也很难确认。要是乔-吉姆也会睡着就好了。

    乔-吉姆毫无睡意。乔想继续看书,可吉姆总时不时地打扰他,艾伦则听不出他们在商量什么。

    这时,乔提高了嗓门:“这就是你找乐的点子?”

    “嗯,”吉姆说,“比下棋有意思。”

    “有意思?想想一把刀插在你眼里,还有意思吗——到时候我怎么办?”

    “你真是上了年纪了,乔,越来越没干劲了。”

    “你可是和我一样大。”

    “算是吧,可我的思想依然年轻。”

    “啊,你可真恶心。随你的便吧——到时候你可别赖我。波波!”

    侏儒闻声立即警醒地跳起:“我在,老大。”

    “出去把矮胖子、长臂和猪猡叫过来。”乔-吉姆起身走向锁柜,从架上拿出一把把刀。

    休听到牢房外的通道里传来骚动,也许是带他去转化炉的守卫来了,可是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吵闹。或者,只是别的什么和自己没关系的热闹。要不然就是——

    果然如此。牢房的门被猛地打开,艾伦冲进来,一边对他大喊,一边把两把刀塞进他的手里。紧接着,休就被催赶着出了门,路上又被塞了两把刀别在腰带上。

    他在门外看到了乔-吉姆,而他俩并没有马上注意到他。这对同体兄弟正在不慌不忙地投掷飞刀,就像在他自己的书房里对着靶子练习一样。还有波波,他缩着脑袋咧嘴笑着,嘴角的口子还流着血,手里掷弹索的填装和发射却依然一刻不停。还有另外三个人,休认出两个是乔-吉姆的帮派的成员——体形完全正常,却只是因为在上层船舱出生而被认为天生就是异种。

    这还没算上地上躺着的几个人。

    “快走!”艾伦大吼道,“别的人马上就来了!”他沿着通道匆匆往右边跑去。

    乔-吉姆停下攻击,跟上了他。休朝着向左边逃窜的一个人随手扔了把刀碰碰运气。瞄得不够准,他也没时间去看有没有打中。他们手忙脚乱地跑过通道,来到一处岔口,波波则落在最后,仿佛不愿意放弃这乐子。

    艾伦带着他们再次右拐。“舱梯就在前面。”他大喊。

    他们并没能如愿到达。就在离舱梯只有十码的地方,一道绝少使用的气密门就在他们的眼前轰然关上。乔-吉姆的手下停止前进,疑惑地望向他们的首领。波波想要把门推开,却把自己又粗又硬的指甲弄断了。

    在他们身后已经能清楚地听到追兵的声音。

    “无路可逃了,”乔淡淡地说,“你开心了吧,吉姆。”

    休看到他们来时的通道拐角处露出一个脑袋,于是挥手就是一刀,但距离实在是太远,刀只击中了钢板,当啷一声,那个脑袋毫发无伤地缩了回去。长臂紧盯着那处,掷弹索蓄势待发。

    休搂住波波的肩膀,对他说:“听着,你能看到那亮光吗?”

    侏儒傻乎乎地眨眨眼。休面向来时穿过的通道岔口,指着上方的一处光管接头:“就是那个光。你能在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打中那里吗?”

    波波目测了一下距离。在这个距离上,无论周围是什么环境,都已经很难打中了,何况在这低矮的通道里,出刀必须又快又平,而且他还要校正自己还没习惯的高重力的影响。

    他没有答话。休只感到他用力挥臂带起的劲风,却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紧接着传来一阵叮当作响的碰撞声,通道立刻变得一片漆黑。

    “快!”休大喊着,带领众人冲上去。当他们临近交叉口时,他又喊:“屏住呼吸!当心毒气!”辐射性气体正从他们头顶的破损管道里缓缓泄漏出来,在岔口处形成了一片绿雾。

    休向右方奔去,多亏了他了解的照明电路工程的知识。他选对了方向,前方的通道同样漆黑一片,因刚才的那处破损而进入了待检修状态。他能听到身边奔跑的脚步声,但却不知道是敌是友。

    他们冲入了光亮地带。眼前除了一个手无寸铁、被吓得一溜烟跑掉的农夫之外别无他人。他们迅速集结,所有人都在,只是波波有点气喘吁吁。

    乔看着波波:“我猜他吸了毒气,给他捶捶背。”

    猪猡用力地给他捶背。波波打了个深嗝儿,突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然后咧嘴笑了。

    “他没事了。”乔判断道。

    耽误的片刻让一个人追上了他们。他冲出黑暗的通道,没有意识到,或者毫不顾忌自己将会面对多少人。艾伦撞开猪猡正要投掷飞刀的胳膊。

    “让我来收拾他!”他坚决要求道,“他是我的!”

    来者正是莫特。

    “一对一?”艾伦发出挑战,拇指压在刀上。

    莫特的目光从一个个对手身上扫过,最终接受了挑战,冲着艾伦猛扑而去。这里的空间过于狭窄,不便于投掷,两人近身相搏,在格挡中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艾伦更为壮硕,力量也更大些,而莫特则更为灵活,找准机会想用膝盖去顶击艾伦的胯部。

    艾伦躲开了这一击,踩在莫特来不及收回的脚上,当两人双脚落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片刻之后,艾伦把刀在自己的大腿上擦了擦。“我们走吧,”他说完又发了句牢骚,“可真够险的。”

    他们到达一处舱梯,迅速向上爬去,长臂和猪猡散开开路,每登上一层之后都会警戒两侧,而三名刀手中的另一个——休听到他们叫他矮胖子——负责殿后。其他人则聚拢在中间。

    就在休以为他们已经逃出生天的时候,他听到头顶传来了喊叫和飞刀落地的声音。他刚到达上层就被一把撞在舱壁上反弹来的飞刀划开了一道不深的锯齿状伤痕。

    有三个人已经倒下。长臂的上臂处还插着一把刀,但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他的掷弹索仍在不断挥动。猪猡正爬着去够一把飞刀,他自己的武器已经用完,但战绩一目了然:一个人在二十英尺外单膝跪着,大腿上插着一把飞刀,鲜血直流。

    当这人一手扶着舱壁稳住身子,另一只手伸向已经没有飞刀剩下的腰带时,休认出了他。

    比尔·厄兹。

    他本来是带着另一支队伍从上面赶来包抄截击,却不想成了自寻死路。波波挤到休身后,抽出自己强壮的手臂准备投刀。休却拦下了他。“轻点,波波,”他示意道,“冲着肚子打,轻点。”

    侏儒看上去一脸迷惑,但还是照做了。厄兹蜷成一团,倒在地上。

    “打得好。”吉姆说。

    “把他带上,波波,”休下令道,“走在中间。”他的目光扫过聚拢在舱梯附近的众人,“好了,兄弟们,我们继续向上走!多加小心!”

    长臂和猪猡继续向上爬去,其他人也保持着原来的阵型。乔看上去有些恼火,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作为帮派的领袖已经非常明显地被挤掉了——何况这个帮派还是他一手建立的——现在却是休在发号施令。他自忖当下没时间为此小题大做,否则只是会害死他们自己而已。

    吉姆看上去并不介意。事实上,他似乎自得其乐。

    他们在零星的抵抗下又上了十多层。休让他们不要滥杀农夫,三个刀手听从了他的指示,而扛着厄兹的波波也弄不出什么乱子。等到他们再上了三十多层进入无人区之后,休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让众人停止前进,查看伤势。

    只有长臂的胳膊和波波的脸受了较重的伤。乔-吉姆给他们做了检查,敷上了自己预先准备的止血贴。休不让别人处理自己新添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他坚持说,“我还有事要做。”

    “你除了回家没别的事要做了,”乔发话,“这场胡闹也就到此为止了。”

    “并没有,”休反驳道,“你们可以回去,可是艾伦和我还有波波要去无重力层——去船长瞭望室。”

    “胡扯,”乔说,“你要干什么?”

    “你想知道就跟着。好了兄弟们。我们走。”

    乔刚想要说点什么,看到吉姆没有开口也断了念头。他俩默默地跟上了队伍。

    休、艾伦、波波以及他背上还不省人事的家伙,还有乔-吉姆,轻轻地飘进了瞭望室的大门。“就是这里了,”休对艾伦说,挥手指向璀璨星河,“这就是我一直在跟你说的。”

    艾伦望向星空,紧紧抓住休的胳膊。“乔丹啊,”他呻吟着说,“我们会掉下去的!”然后紧紧闭上了双眼。

    休摇晃着艾伦的身体。“没事的,”他说,“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多美啊。”

    乔-吉姆伸手拉住休的胳膊。“你这是在干什么?”他质问道,“为什么你要把他带到这里来?”他指了指厄兹。

    “哦——他啊。是这样,当他醒过来,我要让他看看群星,告诉他飞船是在运动的。”

    “那好吧,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然后我再把他送下去好说服其他人。”

    “嗯……要是他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呢?”

    “那样的话,”休耸了耸肩,“那样的话,我想,我们自己就再来一遍,直到说服他们为止。

    “我们必须得这么做,你懂的。”

    [1] 英寸,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寸约合2.54厘米。——编者注(书中脚注如无特殊说明,均为编者注)

    [2] 英尺,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尺约合0.30米。

    [3] 英里,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里约合1.61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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