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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冯友兰讲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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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家之学与当时社会政治经济各方面之趋势

    儒墨及《老》、庄皆有其政治思想。此数家之政治思想,虽不相同,然皆从人民之观点,以论政治。其专从君主或国家之观点,以论政治者,当时称为法术之士(见《韩非子·孤愤篇》),汉人谓之为法家。法家之学说,以在齐及三晋为盛。盖齐桓晋文,皆为一代之霸主;齐晋二国政治之革新进步,亦必有相当之成绩。故能就当时现实政治之趋势,理论化之而自成一派之政治思想者,以齐及三晋人为多也。

    春秋战国时,贵族政治崩坏之结果,一方面为平民之解放,一方面为君主之集权。当时现实政治之一种趋势,为由贵族政治趋于君主专制政治,由人治、礼治趋于法治。盖在原来封建政治之制度下,所谓一国之幅员,本已甚狭;而一国之内,又复分为若干“家”。一国内之贵族,“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即所谓礼者,以治其国及家之事。至于农奴,则唯服从其主人之命令,供其驱策而已。当时之贵族,极讲究威仪。《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卫北宫文子曰:

    《诗》云:“敬慎威仪,维民之则。”……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可象谓之仪。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左传》卷十九,《四部丛刊》本,页十六至十七)

    又成公十三年,刘定公曰:

    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以取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敬以养神,笃在守业。(《左传》卷十三,页四)

    盖当时所谓国家社会,范围既小,组织又简单。故人与人之关系,无论其为君臣主奴,皆是直接的。故贵族对于贵族,有礼即可维持其应有之关系。贵族对于农奴,只须“有威可畏,有仪可象”,即可为“草上之风”矣。及乎贵族政治渐破坏,一方面一国之君权渐重,故各国旧君,或一二贵族,渐集政权于一国之中央。一方面人民渐独立自由,国家社会之范围既广,组织又日趋复杂,人与人之关系,亦日趋疏远。则以前“以人治人”之方法,行之自有困难。故当时诸国,逐渐颁布法律。如郑子产作刑书(《左传》襄公三十年),晋作刑鼎,“著范宣子所为刑书焉”(《左传》昭公二十九年),皆此等趋势之表现也。郑作刑书,叔向反对之。子产曰:“吾为救世也。”盖子产切见当时之需要矣。晋作刑鼎,孔子批评之,曰:

    晋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贵,贵是以能守其业。贵贱不愆,所谓度也。……今弃是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贵?贵何业之守?贵贱无序,何以为国?(《左传》 卷二十六,页十)

    叔向、孔子之言,代表当时比较守旧的人之意见。然此等守旧之意见,不能变当时现实政治之趋势。盖此趋势乃社会经济组织改变所生之结果,本非一部分人之意见所能遏止之。

    孔子对于政治之意见,在当时虽为守旧的。然在别方面,孔子则为当时之新人物。自孔子开游说讲学之风,于是不治生产而只以游说讲学为事之人日益多。齐之稷下,即“数百千人”,此外,如孟尝、信陵等公子卿相,皆各养“士”数千人。此中所谓“混子”者,当然甚多。盖贵族阶级倒,而士阶级兴,此儒墨提倡尚贤之结果也。由君主或国家观点观之,此等好发议论、不负责任之智识阶级,固已可厌。而一般人民之对于此等不生产而只消费之新贵族阶级,亦必争欲加入。其不能加入者,亦必有嫉恶之心。《老子》曰“不尚贤,使民不争”(《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上篇页三)。荀子对于各家之辩,亦欲“临之以势,道之以道,申之以命,章之以论,禁之以刑”(《正名篇》,《荀子》卷十六,《四部丛刊》本,页九)。此等言论,虽各自有其前提,然亦皆系针对时弊而言也。

    《商君书·开塞篇》曰:

    天地设而民生之。当此之时也,民知其母而不知其父。其道亲亲而爱私。亲亲则别,爱私则险,民众而以别险为务,则民乱。当此时也,民务胜而力征。务胜则争,力征则讼,讼而无正,则莫得其性也。故贤者立中正,设无私,而民说仁。当此时也,亲亲废,上贤立矣。凡仁者以爱为务,而贤者以相出为道。民众而无制,久而相出为道,则有乱。故圣人承之,作为土地货财男女之分,分定而无制,不可,故立禁。禁立而莫之司,不可,故立官。官设而莫之一,不可,故立君。既立君,则上贤废而贵贵立矣。然则上世亲亲而爱私,中世上贤而说仁,下世贵贵而尊官。上贤者,以道相出也;而立君者,使贤无用也。亲亲者,以私为道也;而中正者,使私无行也。此三者,非事相反也,民道弊而所重易也;世事变而行道异也。(《商子》卷二,《四部丛刊》本,页九。其脱误处,依王时润《商君书斠注》 校改)

    此所说上世、中世、下世,自人类学及社会学之观点观之,虽不必尽当。然若以之说春秋战国时代之历史,则此段历史,正可分为此三时期也。春秋之初期,为贵族政治时期,其时即“上世亲亲而爱私”之时也。及后平民阶级得势,儒墨皆主“尊贤使能”“泛爱众而亲仁”,其时即“中世上贤而说仁”之时也。国君或国中之一二贵族,以尚贤之故,得贤能之辅,削异己而定一尊。而“贤者”又复以才智互争雄长,“以相出为道”。“久而相出为道则有乱”,君主恶而又制裁之。战国之末期,即“下世贵贵而尊官”之时也。“立君者,使贤无用也”,此为尚贤之弊之反动,而战国末期之现实政治,即依此趋势进行也。

    故尊君权,重法治,禁私学,乃当时现实政治之自然趋势。法家之学,不过将其加以理论化而已。贵族政治破坏,人民在农商方面,皆自由竞争,而富豪起。此亦当时社会经济之自然趋势,法家亦以理论拥护之。

    法家之历史观

    法家之言,皆应当时现实政治及各方面之趋势。当时各方面之趋势为变古;法家亦拥护变古,其立论亦一扫自孔子以来托古立言之习惯。《商君书·更法篇》曰:

    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伏羲、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及至文武,各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兵甲器备,各便其用。臣故曰,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汤武之王也,不循古而兴。商、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然则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足多是也。(《商子》卷一,页二)

    《韩非子·五蠹篇》曰:

    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韩非子》卷十九,《四部丛刊》本,页一至二)

    时势常变,政治社会制度,亦须因之而变。此理一部分之道家,亦有言及之者。但法家为当时现实政治趋势加以理论的根据,其反驳当时守旧者之言论,多根据于此历史观也。

    法家之三派

    法家中有三派,一重势,一重术,一重法。慎到重势。《韩非子》有《难势篇》,引慎到曰:

    飞龙乘云;腾蛇游雾。云罢雾霁,而龙蛇与螾螘同矣,则失其所乘也。贤人而诎于不肖者,则权轻位卑也。不肖而能服于贤者,则权重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吾以此知势位之足恃,而贤智之不足慕也。夫弩弱而矢高者,激于风也。身不肖而令行者,得助于众也。尧教于隶属,而民不听;至于南面而王天下,令则行,禁则止。由此观之,贤智未足以服众,而势位足以诎(原作缶,据俞校改)贤者也。(《韩非子》卷十七,页一)

    《管子·明法解》曰:

    明主在上位,有必治之势,则群臣不敢为非。是故群臣之不敢欺其主者,非爱主也,以畏主之威势也。百姓之争用,非以爱主也,以畏主之法令也。故明主操必胜之数,以治必用之民;处必尊之势,以制必服之臣。故令行禁止,主尊而臣卑。故《明法》曰:“尊君卑臣,非计亲也,以势胜也。”(《管子》 卷二十一,《四部丛刊》本,页七)

    《管子》此言,非必即慎到之说,要之亦系重势者之言也。此派谓国君须有威势,方能驱使臣下。

    重术者以申不害为宗;重法者以商鞅为宗。《韩非子·定法篇》曰:

    问者曰:“申不害,公孙鞅,此二家之言,孰急于国?”应之曰:“是不可程也。人不食十日则死。大寒之隆,不衣亦死。谓之衣食孰急于人,则是不可一无也,皆养生之具也。今申不害言术,而公孙鞅为法。术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杀生之柄,课群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执也。法者,宪令著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赏存乎慎法,而罚加乎奸令者也。此臣之所师也。君无术则弊于上;臣无法则乱于下。此不可一无,皆帝王之具也。”(《韩非子》卷十七,页四至五)

    术为君主御臣下之技艺;法为臣下所遵之宪令。申不害与商鞅二家之言,所注重各不同也。

    三派与韩非

    其能集此三派之大成,又以《老》学、荀学为根据,而能自成一家之言者,则韩非是也。韩非以秦始皇十四年(公元前233年)死于秦(《史记·秦始皇本纪》)。《史记》曰: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于是韩非疾治国不务修明其法制,执势以御其臣下,富国强兵,而以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于功实之上。……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说林》《说难》,十余万言。(《老庄申韩列传》,《史记》卷六十三,同文影殿刊本,页五至六)

    韩非以为势、术、法,三者皆“帝王之具”,不可偏废。故曰:

    势者,胜众之资也。……故明主之行制也天,其用人也鬼。天则不非,鬼则不困,势行教严,逆而不违。……然后一行其法。(《八经》,《韩非子》卷十八,页八)

    “明主之行制也天”,言其依法而行,公而无私也。“其用人也鬼”,言其御人有术,密而不可测也。以赏罚之威,“一行其法”。势、术、法并用,则国无不治矣。

    法之重要

    自春秋至战国之时,“法”之需要日亟,其原因上文已详。法家更就理论上说明法之重要,《管子·明法解》曰:

    明主者,一度量,立表仪,而坚守之,故令下而民从。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吏者,民之所悬命也。故明主之治也,当于法者诛之。故以法诛罪,则民就死而不怨;以法量功,则民受赏而无德也。此以法举错之功也。故《明法》曰:“以法治国,则举错而已。”明主者,有法度之制;故群臣皆出于方正之治,而不敢为奸。百姓知主之从事于法也,故吏之所使者有法,则民从之;无法则止。民以法与吏相距,下以法与上从事。故诈伪之人不得欺其主;嫉妒之人不得用其贼心;谗谀之人不得施其巧;千里之外,不敢擅为非。故《明法》曰:“有法度之制者,不可巧以诈伪。”(《管子》卷二十一,页十)

    《韩非子·用人篇》曰:

    释法术而任心治,尧不能正一国。去规矩而妄意度,奚仲不能成一轮。废尺寸而差短长,王尔不能半中。使中主守法术,拙匠守规矩尺寸,则万不失矣。君人者,能去贤巧之所不能,守中拙之所万不失,则人力尽而功名立。(《韩非子》卷八,页九)

    又《难三篇》曰:

    法者,编著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韩非子》卷十六,页五至六)

    “明主”制法以治国。法成则公布之,使一国之人皆遵守之。而明主之举措设施,亦以法为规矩准绳。有此规矩准绳,则后虽有中庸之主,奉之亦足以为治矣。

    法既立,则一国之君臣上下,皆须遵守,而不能以私意变更之。《管子·任法篇》曰:

    法不一,则有国者不祥。……故曰,法者,不可恒也。(安井衡云:“恒上脱不字。”)存亡治乱之所从出,圣君所以为天下大仪也。……万物百事,非在法之中者,不能动也。故法者,天下之至道也,圣君之实用也。……有生法,有守法,有法于法。夫生法者,君也。守法者,臣也。法于法者,民也。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此谓为大治。(《管子》卷十五,页五至六)

    《韩非子·有度篇》曰:

    故明主使其群臣,不游意于法之外,不为惠于法之内,动无非法。(《韩非子》卷二,页三)

    又《难二篇》曰:

    人主虽使人,必以度量准之,以刑名参之。以事遇于法则行,不遇于法则止。(《韩非子》卷十五,页九)

    “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乃能“大治”。此法家最高之理想,而在中国历史中,盖未尝实现者也。

    法既已立,则一国之“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一切私人之学说,多以非议法令为事,故皆应禁止。《韩非子·问辩篇》曰:

    或问曰:“辩安生乎?”对曰:“生于上之不明也。”问者曰:“上之不明,因生辩也,何哉?”对曰:“明主之国,令者,言最贵者也。法者,事最适者也。言无二贵;法不两适。故言行而不轨于法令者,必禁。若其无法令,而可以接诈应变,生利揣事者,上必釆其言而责其实。言当则有大利,不当则有重罪。是以愚者畏罪而不敢言,智者无以讼。此所以无辩之故也。乱世则不然。主上有令,而民以文学非之。官府有法,民以私行矫之。人主顾渐其法令,而尊学者之智行。此世之所以多文学也。……是以儒服带剑者众而耕战之士寡,坚白无厚之词章而宪令之法息。故曰,上不明,则辩生焉。”(《韩非子》卷十七,页三至四)

    盖法既为国人言行最高之标准,故言行而不规于法令者,必禁也。故

    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五蠹篇》,《韩非子》卷十九,页五)

    正名实

    法家所讲之术,为君主驾御臣下之技艺。其中之较有哲学兴趣之一端,为综核名实。盖应用辩者正名实之理论于实际政治者也。

    《管子·白心篇》曰:

    名正法备,则圣人无事。(《管子》卷十三,页七)

    又《入国篇》曰:

    修名而督实,按实而定名。名实相生,反相为情。名实当则治,不当则乱。(《管子》卷十八,页三)

    《韩非子·扬权篇》曰:

    用一之道,以名为首。名正物定,名倚物徙。故圣人执一以静,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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