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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九曜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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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丐慢条斯理地走到酒肆前,拿着左元敏给他的那锭碎银,打了一壶就值一锭碎银的烈酒。接着便背着葫芦,拄着竹杖,往城外走去。

    范建德便指派工作,道:“小六,我还有客人,你帮忙把东西拿到偏厅去分一分。不会分的放在柜子里等我。”回头与左元敏道:“左爷,请跟小的来。”人群中有人识得左元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久两人将酒个精光,半滴不剩。放下酒壶酒碗,两人相视一笑。忽然间那老丐身子一动,夹在腋下的竹棒像条蛇般,突然跳了起来,直往左元敏的脸上点来。左元敏这一吓酒全醒了,上半身一侧,拉过背上的寒月刀一架,“当”地一声,竹棒正好点在刀面上。

    柳新月催促道:“你也别光顾着哭了,赶紧回房去整理整理。太重的东西不要带,日常用品也挑些简便的,还有,要是有些私房钱的话,通通带在身上,别忘了换套衣服。事不宜迟,这越慢,姓王的姓官的,可就去得越远了。”小茶赶紧收泪道:“我这就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左元敏弯下身子,把地上的银两铜钱拾起,心想:“这下子可不用一路看那两个女人的脸色了。”这才发现旁边围了一堆人,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原本有些不好意思,但在老丐面前,却不愿意显得自己年轻稚嫩,于是将脸一扳,狠狠地环视围观的人。众人见了,一哄而散,各自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便在此时,城东一阵马蹄声急急响来。左元敏心想:“这人在城里,这么这般骑马?”那马匹来得好快,左元敏仔细一听,却有两匹,那孩童听到马蹄声,笑着道:“马儿,马儿……”从母亲的身边探头往声音来处望去。那孩童的母亲兀自挑着竹篓,开心地道:“宝儿乖,宝儿好厉害哦,宝儿已经知道什么是马了……”

    李永年道:“我留下你们四个做什么?我只要留下你就行了。”身子一闪,欺身上前。官彦深退开两步,将手一摆,示意王白等人别插手,双臂一振,迎了上去。嵩阳派等人亦因难得见掌门出手,都往后让出场子。

    不一会儿,四面八方响起阵阵笛声,长短呼应,山城里的百姓似乎听惯了这笛声,只是纷纷走避,并不显得特别惊恐。他知道这是紫阳山门用来互通消息的一种方式,其实他也不必听得懂这一长两短,还是两长一短音所代表的涵义,反正只要朝着笛声渐渐围拢的地方行去,就一定能找到他们目前所要追捕的目标。

    小茶便将东西收拾了,带着左元敏迳往柳新月的居处行去。这庄院虽然比不上柳辉烈在紫阳山城里的房子豪华,但却是大得多了,小茶带着他弯弯折折地走了些地方,最后来到一处阁楼前,这才说道:“到了。”上前敲门,里面应门的是一个小丫鬟,见是小茶,开门让她进去。

    小茶将门一开,说道:“不只是我,我还带了一个客人来,新月小姐瞧瞧是谁?”柳新月一笔提起,正要落下,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将笔停在半空中。抬眼一瞧,只见小茶身后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同时开口说道:“新月姊,别来无恙?”

    柳新月笑道:“这一点你们放心,我爹他已经没心情管我了,嘻嘻……”左元敏道:“王叔瓒他可不是普通的人物,武功既高,为人又狠辣,我怕万一有个闪失……”

    小茶赶紧把手边的东西放下,走到左元敏身边,东张西望地道:“我们家小姐呢?她在哪儿?怎么没跟着进来?”范建德见两人态度亲密,便道:“请小茶姑娘招呼左爷,我先下去忙了。”退了开去。

    左元敏但见官彦深两只手掌十指伸直并拢,作手刀状,左劈右削,呼呼有声。而李永年则是双脚移来跨去,踩着固定的方位,身法严谨,气度恢弘。那左元敏也曾见过云梦这般踩着步法练功,据当时云梦的解释,她脚底下踩的是一种依天象星宿方位演化而来的阵法,由于运算繁复,云梦说完只是笑笑,并未多做介绍。

    那马儿倒地,没两下子就自己站了起来,倒是那马上乘客这下摔得不轻,哼哼唧唧好一会儿才一身狼狈地站起来,大骂道:“哪一个不要命的小鬼,跑到大路上来找死,他妈的,吓坏了我的马儿,还让本少爷跌成这个样子,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官彦深说到这里,在场众人明明都知道一定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忍不住轻呼一声。只听得官彦深继续说道:“半年多来,这位姑娘一直都只有跟你在一起,所以她当然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你的。本来在风尘打滚,一不小心妊娠,大都打掉了事,可是这位姑娘忽然想起你种种好处,转念间,便想留下孩子。

    那老丐见他满脸通红,一副头昏脑胀的样子,忽地哈哈大笑,说道:“这原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像你这般喝法,不醉才怪!”左元敏听了,相当不服,深吸一口气,将碗往前一端,说道:“再来!”

    左元敏见这位范建德年过四十,却喊自己作爷,他家老爷若果真与自己认识,那可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年纪轻,你别喊我爷。还没请教你说的老爷小姐,是哪一位?”

    官彦深道:“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兄,你外貌潇洒出众,身形魁梧壮硕,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现在虽有五十来岁的年纪,却仍是这般俊逸,更别说当年二十来岁,正当少年,一定是迷倒许多年轻女子了。”李永年专心地倾听他接着想要说些什么,没有答腔。

    这一路下山,笛声竟然毫不停歇。左元敏心想:“这官彦深当真了不起,这么多人围他们四个,居然一路势如破竹,没有人能拦得了他们。”

    左元敏道:“既然你也承认我有能力一刀劈了你的马,这么说你也认为我手下留情罗?”马上公子一脸惊恐,颤声道:“是……是……”左元敏转头去看公子白,那公子白赶紧说道:“他说是。”左元敏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耳聋吗?要你告诉我他说了什么吗?”

    那左元敏不敢停步,继续往下山的路奔去。不久来到树林间,只听那笛声分做两边,越行越远。左元敏暗道:“不好,他们四个人要分头走。”原本官彦深与王叔瓒,他只要能跟上其中一人就行了,可是那白垂空与白鹤龄是父子,极有可能是父子两人一道,官彦深与王叔瓒一道。如此一来,自己要不是全押中通杀,就是通赔。

    左元敏见他苦苦哀求,涕泪纵横,一时心软,说道:“我什么时候要你几百两银子?你身上还有多少?通通拿出来,要是敢留一个子儿,瞧我怎么对付你。”公子白道:“是,是。”从身上摸出几两银子,一贯铜钱,最后要解下脖子上的金链子时,左元敏一刀递出,抵在他脖子下,说道:“这个不用了,你当我是抢劫啊?”

    他这一路吃睡换新衣都是两女帮他张罗的,自己一毛钱也没花。饶是如此,这一锭碎银已经是他身上仅有最大的钱财。此银一去,他就只剩下几枚铜钱了,所以这次施舍,算是相当大手笔。

    而这下那位马上公子终于知道要害怕了,只见他脸色大变,拿着马鞭的手不住微微颤抖,过了半晌,才道:“大……大侠,饶……饶命……”左元敏将刀一挥,说道:“我不是大侠,别套交情。你相信我能够一刀劈死你的这劈爱马了吗?”

    左元敏与小茶跟着尴尬地笑了笑。柳新月笑嘻嘻地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不会跟瑶光妹子抢老公的!这一回我们赶紧救出瑶光妹子,之后,我再带你们弯到朱仙镇去,给秦公子一个惊喜。”

    只听得“哗啦”一声,两个竹篓连同扁担一根,飞出七八尺远,篓中野菜散落一地。那第二匹马儿冲出两三丈外,这才嘶鸣前立起来,马上乘客勒马转回,马鞭指着倒在地上那第一匹马的马上乘客,哈哈笑道:“你连马儿都摔倒了,这次还不算你输吗?哈哈哈……”

    柳新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更应该赶紧去救瑶光妹子了,天晓得她在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的魔掌下,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小茶一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柳新月的推论一直也是左元敏所不敢想像的,这时也是感到心中一痛,全没了主意。

    小茶拭泪道:“不然这么吧,我先带你去见新月小姐,说不定她有主意。”左元敏道:“我来此的目的,正是想顺道看看她。”

    那酒初入喉时,还不觉得如何,这一口喝到肚子里,蓦地一股辛辣的酒气直往鼻子上冲,呛得他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了出来。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因为在此同时,他的肚子也在这个时候,宛如有几百把小刀在胃中戳刺,喉咙也像着了火一样炽热。左元敏难过得想吐,连忙潜运内劲,竭尽所有的力量,慑定心神。

    柳新月不答,拉着小茶就往前走,左元敏走在后面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范建德已经冲进院内,大声叫喊:“老爷,老爷!”柳新月低声骂道:“该死的奴才!”脚步加快。左元敏随后两步抢上,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柳新月道:“还不快走!”运起轻功,往前急奔。

    碎银落在碗里,发出清清脆脆的声响。乞丐睁开眼睛向碗里望了一眼,接着抬起头来。左元敏看他的穿着,还有他满头的白发,原本以为他的年纪相当老,结果这一看他的面容,感觉还好,差不多六十多岁上下,不过也是位老先生就是了。

    那左元敏虽说是为了救人,但他一掌把对方打得人仰马翻,颇有些不好意思,正要上前道歉,却听他大骂“小鬼”,不由得也动了怒,上前一站,瞪着眼睛看着他,一副“要不然你想怎么样?”的样子。这才发现对方是个公子哥儿,衣着打扮原本相当光鲜,这下子可全都毁了。

    众人听着听着,都不觉出了神,殿中一时沉默,悄然无声。半晌,李永年道:“编造故事,也要有头有尾。既然她人都死了,女儿之说,有何证明?”语气不再是那么坚决不信。

    再加上李永年的领导风格与张紫阳不同,也造成了两派结合表面上声势大振,但私底下人人却都是各行其事。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张紫阳以道得名,因名获利,之所以开山立城,最主要的目的是造福弱势百姓,将所有的利益与众人分享,自己则深居简出,虔心修道。他的无私待人,整个山城上上下下,无人不感其恩,无人不感其德,张紫阳的名声,也成了人人必须维护的功课。

    马上公子颤声道:“信……信了……我信了……”左元敏道:“等一会儿,我得找个证人。”回头但见那公子白已经缩到一旁去了,便用刀指着他,道:“你过来!”公子白连忙道:“我信,我信。”就是不愿意靠近他。左元敏道:“你信干什么?我要你替我做个证,免得你的朋友事后反悔。”公子白道:“我听到了,我刚刚听到了,他说他信,他说他信。”

    左元敏跟着奔出,毫不放松,缠头裹脑地就是一刀。老丐连消袋打,但竹棍连挑几下,都落了个空,当下便落了下风。只见他棍法一变,不再像初时那般,把左元敏当成一个小孩子在喂他招那样,每回只出一种棍法。霎时满场都是刀光棍影,来往纵横,劲力到处,霹雳连连。

    左元敏道:“我欠你一百两,他欠我一百两,所以就变成了他欠你一百两,这样子,我就谁也不欠,谁也不欠我了,是不是?”马上公子道:“是。”心想:“这下子银子可以省下来了。”摔马公子也应道:“那是。”心中则想:“这一百两可以拿回来了。”

    他满腹疑窦,虽不得稍解,但此时两眼所及,便只是那竹棍的一点棍头。脚下工夫,却也没丝毫耽搁,手上则是把仅会的几种刀法,使了一遍又一遍。那老丐看了,啧啧称奇,喃喃说道:“难怪,难怪……奇怪,奇怪……”不知想些什么。

    左元敏续道:“追人的本事,我比不上紫阳山门的众家兄弟们,所以我想请新月姊帮忙找几个追踪的好手,让我追上王叔瓒。而这个小茶,她说她也想跟着我去,可是我是觉得……”柳新月突然一掌拍在大腿上,说道:“好,就这么办,我跟着你去!”

    小茶听到这里,难过得要哭了出来。柳新月道:“怎么了?”左元敏这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遍给柳新月听。只略过在夏侯仪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未提,甚至将自己混上紫阳山,与樊乐天怎么作弄嵩阳派,还有后来遇到张紫阳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这下子只剩下左元敏一人在马蹄之下了,但如此一来,也就不必多伤马儿一条命。急切之间,左元敏也无暇去查看,究竟是谁救了那对母子,连忙脚尖斜踏,扭腰侧身,于千钧一发之际,闪到了马腹的另一边,马蹄翻处,与他相距不过半尺。

    小茶到了这里之后,因为也没有别的谋生能力,于是便跟在柳新月身边,做在紫阳山上一般伺候人的工作。虽然柳新月对她也不错,但她心中还是期盼有朝一日能够再回到张瑶光的身边,现在突然见到左元敏,心中大叫:“老天垂怜!”差一点激动落泪。

    两人出城又走了大约三里路,在路旁的亭子坐了。老丐拿起葫芦,拔开葫芦盖,凑在鼻子边上嗅了一嗅,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左元敏心想:“原来是个酒鬼,一个乞丐酒鬼。”但见他闻着酒味一会儿,拿出他乞讨吃饭的破碗出来,用他那满是污垢的袖子仔细地擦了一擦,接着才从葫芦里倒出淡淡金黄色的酒来,满满地给斟上了一碗。

    摔马公子瞪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打死他们,算抵一百两银子。”左元敏假装惊讶,道:“打死人是要偿命的。”摔马公子不以为意地道:“哼,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做过知府,我叔公还是当今的翰林学士,你们这些市井小民杀了人当然要偿命了。在这华阴县里,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公子白要风有风,要雨得雨,想要杀个人,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把脖子伸出来。”左元敏道:“原来如此!”那妇人一厅他自称公子白,脸色大变,全身颤抖,眼泪更是不住落下。

    老丐道:“再来是‘缠’,小心了!”左元敏没听清楚,问道:“什么?”但见竹棒已经斜斜兜来,左元敏只得将寒月刀斜引,迎了上去,那竹棒忽然一转,搭在刀面上。

    只听得左元敏续道:“这也没办法,我也是良心不安。刚刚你那匹爱马,是我一把推倒的,所以公子摔倒,我也有责任。”公子白虽然不信,但还是说道:“那好,银子拿来。”说着伸手在他面前一摊。

    那公子哥儿光是这般狠瞪那对母子,当然不能解他心头之恨,于是便从地上找到马鞭,气呼呼地跑到那对母子面前,凶巴巴地道:“你们说,怎么赔我的马儿?”那妇人护着稚儿,刚刚才死里逃生,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又见到孩子的爹这一阵子辛辛苦苦所种的野菜,被踢翻踩烂在地上,都还没来得及伤心哭泣呢,又碰到事主上前理论,要求赔偿,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颤声道:“这位公……公子,你的马……马不是好好的……好好的吗?”

    第二匹马的马上乘客也是位翩翩公子,一身白色锦衣,策马趋近,笑道:“喂,愿赌服输!快给银子!”那摔马的公子道:“等她赔我银子,立刻就会给你!”马上公子道:“不过是区区一百两银子,这么不干不脆!你瞧她的样子,赔得了一百两吗?”那妇人一听到“一百两”,惊慌失措,大叫道:“公子,我的菜也都坏了,哪有钱给你?别说一百两,一两也没有哇!”

    左元敏道:“你们不是赌一百两吗?一百两总有吧?先拿出来。”回头与公子白道:“你不是欠人家一百两吗?先拿出来,好让人家还债。他要是不还我钱,我哪有钱还给你?我生平最看不起欠钱不还的无赖,你是想陷我于不义吗?”那公子白本来就要输掉一百两银子,忽听得左元敏还是会替那对母子还钱,一出一进,反而是今天最没有损失的人,当下乐得从命。

    犹豫中,声音越去越远。左元敏无奈,只得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这一追直追到山下,却听得笛声逐渐散去,他不知道先前已经有笛声通知撤收,呼唤众人归队的暗号,所以追到这里,大家早已各走各的,追踪的工作便已算是无疾而终了。

    公子白也学聪明了,说道:“小的愚昧,大侠说怎么解决比较好?”左元敏道:“嗯,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匹马,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还是把它卖回给你好了。”

    那柳新月说她自己多会追踪人,左元敏看来,也只是半调子。只不过好在两人身上都带足了盘缠,左元敏总是不用再挨饿了,或是伤脑筋要怎么弄到下一餐,除此之外,就是多了人可以说话解闷,其余要说有什么帮助,也只是没有弄得更糟而已。

    “她记得你提过,说你的家乡在周家口白杨村。于是她自己花钱赎了自己,剩下的钱,雇了马车,便到白杨村去找你。经过长途跋涉,与多方打听之后,终于是找到了你的老家,却不知道你家里早已没什么人了,只有叔公婶婆寥寥数人。她便以你的妻子自居,拿钱改善了大家的生活环境,准备在那里长期住下来,等你有一天回归故里。

    李永年一惊,宛如大梦初醒,喝道:“官盟主,你说来就来,要走便走,不留下一点东西,我如何向门众交代?”官彦深人已经踏出殿外,轻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左元敏打量着他,原本以为能从他的眼中口里,得到一个感激的眼神,一句道谢的话语,没想到那老丐只瞧了左元敏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便又将低了下去。蓦地脚边手掌伸出,将碗里的碎银摸了进去,就此再也没看左元敏一眼了。

    左元敏心想:“考我来着?”但见那摔马公子在怒骂之余,发觉根本岂不了作用,拿起马鞭,就想要抽过去,左元敏赶紧飞步上前,伸手一抓,将鞭头抓在手中。

    官彦深对于他的讽刺,一概不予理会,续道:“这位少年英雄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之后,却发现自己与这位风尘女子早已情愫暗生,实在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大美人,但他的自尊心同时也告诉他,男儿志在四方,尤其不能看老鸨的眼色。于是我们这位少年英雄,便在某一个夜里,毅然决然地不辞而别。也许在他的心中曾许下心愿,终有一天会再回来,也许没有,反正到今天一眨眼三十年过去,这位少年英雄已经老了,却始终没有回去一趟。”

    官彦深只是盯着段日华瞧,不再言语。段日华心知肚明,知道官彦深此刻摆明了给他两条路走:其一是回到九龙门派,如此的话,一切既往不咎,还能要回家传绝学;其二是继续留在嵩阳派,而如此的话,不但八卦飞刀这辈子永远学不全,而段家当年的那场大火,还得要重新揭开来讨论。

    左元敏道:“孩子吓着了,还是先走吧,这些银子给他长大做个小生意。”妇人还是不敢。左元敏扳起脸来,喝道:“你再不拿,我看了生气,可要大开杀戒了!”妇人一惊,这才赶紧揣着银子,背着孩子,连道谢也不敢道谢,急急忙忙走了。

    公子白一想到要多花一百两甚至三百两银子,连忙说道:“不了,不了,这匹马我不要了。”左元敏怒道:“不行,我这个人言出必行,重诺守信,人人才称我一声大侠,你出尔反尔,不是要叫我难看吗?”公子白脸色大变,颤声道:“不……不敢,小的……不敢……”

    对于迎面奔来的马匹,左元敏自忖可没那个本事可以一掌打得它倒身飞出去,反手抓住背上的寒月刀刀柄,正想干脆将这匹马劈成两半时,忽然身旁一根竹杖伸过来,穿在那妇人的腋下,竟将那对母子给黏了过去。

    双方以快打快,不久便拆上百来招。那左元敏自习得指立破迷阵法以来,只要临敌使出,无不占尽便宜,手上武功再不如人,也能靠脚步身法立了个不败之地。可是眼前这老丐的棍法惊人,不论自己如何左移右挪,总是有一条棍影迎了上来,自己手上若不是拿着寒月刀,只怕早就输了。他越打越惊,心道:“以我所曾见过的武林人士当中,似乎只有张真人,少林寺的几个老和尚、大和尚有此能耐,此人是谁?依他的身手,足以傲视武林,为何却打扮成一个乞丐的模样?”

    柳新月更道:“我是紫阳山门的人,武功也不算差之外,追踪的功夫也学了不少,带我去一举数得。还有,既然小茶也要跟着你去,你们孤男寡女的我可不放心,我非跟着去替瑶光盯哨不可。”小茶原本在哭着,听到柳新月说到她身上来,忽地脸上一红,啐道:“新月小姐,你……你胡说什么啊……”言毕,忽又想起张瑶光的处境,放声大哭起来。

    官彦深道:“这位秋娘姑娘的父亲,生前是位拳师,所以她人虽生的娇美,但手脚却也十分俐落。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曾教了她几招功夫。而为了讨好你,她也十分用心地学。如今她将学自你的武功,全都交会了女儿,好准备有朝一日一见到你,就可以叫女儿打拳给你看。刚刚我比划的那几招,就是这位云梦姑娘临时教我的。”

    马上公子大怒,马鞭一挥,叱喝道:“臭小子,你……”左元敏怒道:“还不觉悟吗?”身子一晃,绕了着他跨下马一圈回到原地,速度快得让马上公子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便觉得脚下一凉,这次换成了两双脚上的熟牛皮靴,鞋底整个给削了下来,露出两个光溜溜的脚底板,连马蹬都给削断了。要是左元敏这两刀再往上偏个一两寸,他这双脚就算废了。

    左元敏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不能保护她周全。”小茶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左公子,你要上哪儿去找小姐?我跟你一起去!”

    范建德大惊,连忙道:“左爷饶命,左爷武功盖世,谁挨了你二十棍,不死也剩半条命了。再说,我这是奉命行事,也是身不由己的。”众人脸现忧容,纷纷点头。

    柳新月道:“小左,你在这边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不等左元敏回应,也是立刻推门走了。左元敏等于是被赶鸭子上架,虽然有千百个不愿意,却也无法拒绝。

    其实左元敏并不知道,自从李永年接任掌门之后,因为他自己有从熊耳山带来的一些人手,以便早日掌握权力中心。这些来自熊耳山的人,便被旧紫阳山门的人昵称为“亲兵”。

    小茶全没注意到范建德已经走了,兀自抓着左元敏问个不休。左元敏面有愧色,说道:“我本来是跟瑶光在……呃,瑶光姑娘在一起的,可是后来因为误中奸人之计而失散了,我现也在想办法找她。”小茶一脸都是失望的神色,喃喃说道:“失散了?怎么会……”

    官彦深续又道:“那时你刚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虽然九死一生,但得胜而归,自然意气风发,又从我父亲那儿,得到了不少犒赏的财宝……”李永年又忍不住插嘴道:“那些是我应得的。你们父子俩从我这里拿走的,可不止十倍于此。”

    李永年道:“好!”闪身追出。殿中余人见状,也纷纷奔出殿外,倾刻间殿上走得干干净净。左元敏赶紧沿着柱子溜了下来,伏低身子,跟在众人后面追赶。

    官彦深淡淡地道:“三十年前,你曾经在先父交办的一次任务当中,在路途上忽然得了温热病。当时你带病完成任务,覆命后便告假返乡养病。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老家在周家口白杨村。”李永年道:“九龙密探遍布大江南北,没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说时迟,那时快,左元敏大喝一声,鼓起全身内劲,冲向前去,同时两掌平平推出,就托在那第一匹马的肚子上。只听得“碰”地一声,几百斤重的马不由自主地侧身斜斜飞去,刚好闪开跪坐在地上的那对母子,接着又是“碰”地一声摔在地上。便在此时,第二匹马也已经奔到。

    忽然间,左元敏但觉手上一轻,寒月刀居然脱手而出。同时只听得那老丐道:“啊,我忘了说,这是‘黏’字诀……”左元敏想起那对母子被一根竹棍拉走的情况,心中想道:“没错,他有这一招,我怎么没想到……”

    左元敏瞥眼见到那妇人的反应,心中大概已经有个底了,于是说道:“这样子欺负着女人孩子没什么意思,这样吧,虽然我没有什么钱,不过看他们可怜,我来帮他们出好了。”公子白诧异道:“你要帮他们出这银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当然,那妇人听了,更是不敢置信,不过她的心里,一定是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王叔瓒与白垂空在一旁听了,也不禁相视一眼,都想:“今天才知道官盟主居然还有这一手,该不会连我拿手的功夫,他也会一些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有些令人毛骨悚然,毕竟相交二十余年,根本从未听过、见过他这一方面的表现。

    不久转出树林,越过一片草原后,接着又穿进另一处竹林当中。左元敏见状说道:“你们也真勤快,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拦截嵩阳派的人。”范建德答道:“我们在紫阳山待这么久了,什么时候会有粮车会来?什么时候会有牲畜会到?什么时候有收田租的?又什么时候有收货银的?大概的时间都抓得准。更何况到时候一有风吹草动,还有笛声指引方向,那就更加方便了。”左元敏哑然失笑。

    官彦深不理会他挖苦之词,续道:“当时你病愈之后,并未马上回来。而是趁机在江湖上游历。周家口附近的西华县城,也许是你第一个落脚的地方,也许不是,不过你却在那个地方一待六个多月……”李永年微笑插嘴道:“佩服佩服,这实在令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一直跟在附近。”

    众人等到柳辉烈回来时,嵩阳派已经大事底定了。柳辉烈联系不上张紫阳与樊乐天,于是孤军奋战,一连率众攻山好几次,但每次都大败而归,最后一次还是在旧紫阳山门人的放水下,才得以全身而退。

    “接着孩子生了,渐渐也长大了,六七年过去,你始终没有回去过。姑娘眼见手边积蓄即将使光,她又不会别的营生,也吃不了庄稼的苦,最后终于还是带着女儿,回到西华县,重操旧业。第二年开始辗转游走邻近的县城,为的是方便一边打探你的消息。

    转眼间,马匹已经奔到附近了,左元敏反射性地避开大路,却见那孩童忽然钻出母亲的身边,三两步走上大路,指着东边说道:“宝儿看马儿,宝儿要看马儿……”那母亲肩上挑着扁担,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手伸去拉,却拉了个空,急着大叫:“宝儿别去!”哪管得了三七二十一,挑着扁担就往大街上追。

    没想到走到门外,又刚好碰见范建德。那范建德见柳新月与小茶两人,手里大包小包,行色匆匆,忙问道:“小姐要出门吗?”柳新月道:“没错。”范建德道:“老爷知道吗?”

    范建德道:“小的原在紫阳山门星驰堂底下做事,老爷姓柳,是紫阳山门八大长老之一。”左元敏听他这么一提起,这才觉得印象中确实在柳府当中见过他,将脸一扳,说道:“既然如此,为何甘愿沦为盗贼?看在柳长老的面子上,本来该放你们一马,可是如此一来,便让你们在外胡作非为,坏了柳长老的名声,那也是不行。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一个人各打二十棍子,就你先来好了。”

    那李永年又惊又怒,说道:“你该不会也偷了我们李家的传家秘笈吧?”官彦深愠道:“李兄,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也不必口出恶言。若不是你气急败坏,又目中无人,我这么一点依样画葫芦的伎俩,如何能瞒过你?我今天上紫阳山来,除了与段兄弟旧事重提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要通知李兄,令嫒此时正在白鹿原作客,愿你念在父女之情,能去接她回来。”左元敏知道李永年的女儿是谁,听到这里着实大吃一惊。

    左元敏不去理他,只又跟那马上公子道:“既然你也承认,是我手下留情,让你本来的该死的马,变成了活马,所以你从我这里白白赚了一匹马,也就是三百两银子,是也不是?”

    段日华一时难以抉决,对王叔瓒的话毫无反应。李永年瞧出他心志已然动摇,于是说道:“官盟主既然可以带人冲上我嵩阳派来要东西,难道我身为段长老的掌门,就不能出面替他讨回家传绝学吗?”

    左元敏明知绝无此事,也不禁一愣。小茶惊道:“真的?那可怎么办?”柳新月道:“不过我看小左功夫大进,我爹只怕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他又没有紫阳山门当靠山,那也只好敢怒不敢言,只希望小左能用八人大轿把我抬回去,明媒正娶,给足他面子也就是了。”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拉拉杂杂地说了一些话。柳新月这才起身,道:“看样子他们是追不到我们了,我们走吧!”三人这才一路向北进发。

    两匹马一前一后,速度像是发了狂般地在奔驰着,匆忙间哪里拉得住?马上乘客只有大叫:“让开!快让开!”却见那母亲只来得及丢下担子,俯身紧紧地抱住了孩童,蜷缩在地上。

    公子白见状,小声问道:“那……我的银子呢?”左元敏道:“别急,大爷我看起来像是会欠人家钱的人吗?我还欠你一百两不是?”公子白点头。左元敏转与马上公子道:“你还欠我一百两,是不是?”马上公子迟疑一下,也点了点头。左元敏不悦,道:“这么简单的算数,也要想这么久。”马上公子苦笑道:“是,是。”

    人群逐渐散去。左元敏走到老丐面前,恭恭敬敬地作揖拜道:“晚辈左元敏,见过前辈。”那老丐冷冷一笑,并不答话,只是稍稍使了个眼色,示意要他跟着来,迳自转身走了。左元敏想知道老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就跟了上去。

    这一天三人过了桃林,到达潼关。问起当地土人往白鹿原的路径,因为距离尚远,十个倒有六七个不识。小茶一听到目的地还有好一段路时,当场脸色发白。左元敏想她一直在紫阳山上当一个小丫头,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也难怪她会脸色大变。不过她变脸色也只是这一瞬间的事情,之后从没听她再有任何抱怨,对于张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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