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光与暗

听着黑巫师慢条细理地表态，几乎气得快要发疯：“怎么样都行！别再罗嗦了，把这些家伙全都杀光！”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瞬息之间，黑暗而幽深的地底恶龙也似的逆冲上一道土石瀑布来。加洛沙根本就未来得及反应，即被这条掉转身躯的庞然土龙张开大口吞没，直拖入渊隙中去。与他齐齐沉向那未知所在的，还有数十名不及闪避的士兵。

    而现在，加洛沙看着这三个凑到一起的老妖怪，却觉得口中隐隐发苦。

    浑然无隙的光帘自穹顶边缘处静静垂落，观礼台已完全为结界所封闭，成为了独立构筑的空间体。前所未有的强烈圣光汹涌泄下，瞬间充斥了其内的每一寸范围。

    “长官，老子没给你丢脸！”

    在他的心里，再也没有比看着强敌于眼前慢慢倒下更加惬意的事情了。与魔族对战时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只有在一分分扼灭邪恶的生机时，掌控生死的愉悦感才会酣畅淋漓地爆发出来。

    观礼台上，一个接一个从昏厥中苏醒的士兵挣扎着站起，握紧身边的兵刃，向着空中的侍神者发出无力却固执的攻击。

    她的话音还未落地，坠落广场中的一名年轻人已然站起，银色长袍之上划痕遍布，却无半处破损。

    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大响震起，主教脚下的石板地面突兀豁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整个观礼台如为巨刃所斩，登时分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半！

    即便是强大如圣魔导士，大幅消耗的魔力亦会很快带来体能上的枯竭。老默克尔以单手防御着银衣修士们的来袭，死死立于原地，不曾稍动。

    一束圣光冷冷袭来，自他左胸没入，后背透出。半兽人腾腾后退几步，大笑着射空机弩内的箭矢方才仰天倒下。

    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习惯了在孤独中等待着撒迦归来。

    “这就是圣魔导的实力？”紧张注视着战局的阿鲁巴习惯性地张大了嘴。

    异常的魔力波动当即被老默克尔察觉，他木无表情地抬起左手，自身前纵横拉过，尖利刺耳的“滋滋”声凄厉啸起，向着空中直卷而去！

    所以老人唯有等待，别人的生命在他心里向来直如草芥，但是这个年轻人不同。

    表面上看起来，撒迦体外的暗色光晕似乎毫无变化，但实际上它正在急剧地消融着，只不过是源源不断涌进其内的魔力填充了消损，勉强维持着两者之间的平衡。

    一滴滴雨水般的微小光点自空中沥沥扬扬地洒落，覆盖了整座观礼台。独立的暗色体表层迅速被腐蚀出无数孔洞，撒迦如若有所感应，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黑巫师？！”加洛沙干涩地低语。

    震耳欲聋的一声钝响，老人背部涌出的暗属性魔力直接与圣光结界相触撞，后者炸裂出一道尺余宽阔的缝隙，但很快就被各处涌来的光源所填补。

    “难以理解的勇气……”枢机主教嘲讽地道。

    这些黑芒隐隐散发的气息，或许并不邪恶，但却是赤|裸裸的残忍嗜血，饱含着一股比死更可怕的凶戾杀机。

    老默克尔侧耳倾听了片刻，皱纹横生的脸庞上渐渐现出煞气：“操你妈的！主教大人，没想到你修为没什么长进，倒是把神族那套卑鄙的手段学了个十足。怎么，非得叫上一帮喽啰才敢打架么？来来来，老子现在就站在这里，你倒是上来咬上几口啊？！”

    无声无息间，流转的星芒于空中绽放出一个黑暗矩形，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结界内部，地面上每一具尸体都在干枯缩水，大蓬大蓬的乌黑血液自人体各处伤口间喷射而出，掠过半空，直直投向那矩形中去。

    “乐意效劳。”昆沙根本就对敌袭不屑一顾，缓慢地回身。

    加洛沙丝毫不为所动：“我只是在执行神的责罚，战斗的方式和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

    加洛沙矜持地点头：“在临死前能够见识到经过神力加持的‘圣辉战衣’，你应该没有任何遗憾了。其实我真的很难理解，像你这样的异端们都在想些什么？你再强，能强得过天么？！”

    “撒迦长官，早点过来陪我们！少了你，机组可没办法在冥界横着走啊……”

    这是神明统治下的世界，无论你是否适应，都必须学会谦卑，仅此而已。

    “呃，知道我们的人可不多啊！”昆沙聆听着身后同伴邪异的“嘶嘶”低语，毫无怒意地道：“亚察说你是朋友，我想，我们可以暂时合作一下，为了这个孩子。”

    “姐姐，我刚想到或许这个会有用，怎么你也……”薇雪儿的脸蛋毫无血色，在卷轴爆开的那一刹那，她甚至真真切切地听见了这些黑芒的狞笑声！

    士兵们正在开弓激射，怒吼着掷出兵刃；白袍法师已经开始吟唱咒语；火系神弃者看似意欲攻击，实则是在掩护那个体形臃肿的高阶武者；卡卡洛特仍然没有放弃冲撞结界，维持黑暗屏障所需的大量魔力成为了他沉重的累赘，看样子，这老而弥辣的圣魔导士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暗芒掠动，加洛沙不闪不避地任由它刺上胸前，不无得意地低笑起来：“卡卡洛特，世间万物都在变，唯一没变的似乎就只有你。除了狂妄自大以外，你还会些什么？难道如今的教廷，还是一两个自以为强大的狂人所能够匹敌的么？”

    以加洛沙为中心，执事们所施放的圣光逐渐衔接为一道浑圆。光环在成形之后，向着中央位置缓慢扩开，待到枢机主教双臂合围，观礼台的上空已经赫然出现了一层极其硕然的光膜穹顶，炽烈直若骄阳！

    枢机主教宁愿这扇魔法传送门中钻出一头龙来，也不希望看到这两个被教廷追杀了近百年，却一直活得好好的煞星。因为前者至少还是个生灵，而黑巫师，完全就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魔物。

    星星点点的纯黑色光芒自玫琳姐妹捏破的卷轴中飘出，缭绕着旋向半空。尽管在充满了强光的结界内，它们是如此微小而黯淡，但无论是教廷中人，还是皇家军士，都已纷纷停下手来，茫然投过视线。

    老默克尔施出的每一道暗属性魔法攻击，都在圣裁修士组成的防御圈面前消弭于无形。确切的来说，是他们所着的银色长袍挡下了所有攻击，而不是人。

    这美妙的享受过程，美妙如交媾。

    岩重城内的无数居民纷纷走出家门，远眺向皇宫方向。那直冲云霄的光源是如此威严而神秘，不少信徒虔敬地跪下，祈祷不已。而就在不久前从广场上被疏散的数万民众，却并不认为此刻出现的圣光象征着什么祥和安定，相反，他们俱都惶恐不安起来。

    “小王八蛋，你再不醒，老子就要丢下你不管啦！”

    这一次，老默克尔的神色终于微变。

    老默克尔让过几道袭来的圣光束，低吼道：“老子是瞎子，你他妈也是瞎子？干你娘的，也难怪你们这帮子黑巫师死得就剩了两个，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泡妞么？！”

    无声无息的，它爆裂了。

    “还真是有点伤脑筋！”老默克尔看了眼身边暗色光晕中失去知觉的撒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家伙，脑子永远要比拳头管用啊……”

    黑暗屏障缓缓恢复了原状，撒迦似是一无所觉，安静地悬浮其内，满头黑发飘扬四散着，就像是在静谧的湖底独自沉睡。

    加洛沙神色阴森地挥手，几百名银衣圣裁即刻纷动，其中部分转成三人一组的战斗阵形，另一些则悬浮原处，手中爆出团团圣光。

    枢机主教冰冷地绽出一丝笑容，双掌相触，指端结出了一连套繁复无比的术印：“圣辉之雨！”

    火焰的辉芒，熊熊亮彻了封闭的空间。枢机主教注视着掠动中略显滞塞的爱莉西娅，微微动容：“神弃一族么？天生的杀戮机器啊，可惜了……”

    犹自处于昏迷状态的机组成员亦有几人坠入裂缝，堪堪在眼明手快的宫廷魔法师迅疾飞起，将他们逐一救回地面的刹那，老默克尔索然无趣地收紧了左掌。

    略显惊愕的普罗里迪斯凝视着飞舞的妖异暗芒，沉吟良久，渐渐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你是谁？啧啧，看样子我们这次遇上大人物了。”

    面如土色的雷奥佛列眼睁睁地看着裂口轰然合拢，只觉得地面上残留的缝隙就像是一张抿起的大嘴，正在对着自己冷笑。

    老默克尔的右手一直斜插于那团暗色光晕内部，在自身防御和撒迦的生命之间，他已兼顾得极为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