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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三叶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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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爽快答允后,伊茉莉好似冲他抛了个媚眼,右手极其诱人地拢一拢领口,转身款款而去。当事人愣在原地又惊又惑,暗中扭自己一把,以排除白日做梦的可能。长这么大头一回遭到异性的勾引,森特先生一时晕晕乎乎,精神状态十分诡异。

    愤愤然一脚踏上去,森特先生指着那人鼻子尖声道:“好好好!故意放我脚底下……你他妈安的什么心?!”

    “只要别让她整天跟铁罐子混在一块就行。我再怎么古怪,总比铁罐子像样的多。”杰罗姆不以为然地说。

    “算我多嘴。嗯,最近有没有见过‘三叶草’的人?前天有两个科瑞恩来的娘娘腔,声称乐意买下我在上层区的商店。你知道,歌罗梅除了必需品以外、这段时间其他生意都不好做,不少人忙着转移资金,想到更北边的不冻港‘布欣’试试机会。虽说我回绝了提议,如果单纯为保本着想,不动产变现应该越快越好。似乎‘三叶草’的人已经开始行动,往暂时亏损的行业注资,估计是有钱没处花了。”

    迟疑片刻,她才恢复了常态,换上事务性的笑容微微摇头:“您说的没错,生意场上应当开诚布公。抱歉我刚才走神了……有些工作需要承担不小的压力,对女性而言,事情时不时会变得特别曲折。”

    “呃,这是干什么呢?我怎么觉得,她跟着你越学越糟糕了?”杰罗姆板着脸,对怀特不客气地说,“毕竟年纪已经不小,再这样胡闹几年,将来嫁不出去是一定的……你不是号称要教她知书达理吗?就这么个教法?!可真是胡闹到家!”

    “你个垃圾!”杰罗姆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早该任你自生自灭!明天就把你交出去,‘金面人吊在广场上’,想想都觉得痛快!”

    没得到预料中的反应,这种古怪表态令杰罗姆有点意外,就顺着她语气说:“生意和日常生活是两码事,讨价还价时很难顾全绅士风度,我是想,站在生意人的立场跟您谈谈。”见她沉吟不语,杰罗姆更是心生疑窦,紧接着说,“太市侩会令您感觉不悦吗?我记得刚开始您对商业合作的态度相当务实,或者是我有所误会?”

    杰罗姆叹口气,跟着怀特往下到二楼,两人进屋坐定,他若有所思地喝一口凉茶,“她家里人应当早收到信件,两个月前和最后一批驿马一块上路的。眼看回信也该到了,你再忍耐几天,开春以前事情就会告一段落。”再次叹息一声,森特先生喃喃地说,“事到临头,还真有点舍不得,下次可不能再碰这类麻烦事。”

    如果来客执意继续前行,下面的景象也许会造成整晚恶梦与失眠:房屋较前面的社区齐整,外观一律漆成浅黄色,窗口镶嵌带刺的铁栏杆。左侧禁闭的是精神病和先天弱智的不幸群体,隔着门板上的裂缝,能感到很多病态眼神死盯住路人不放,喘息和诡异的挠拨声时有耳闻,难保路人不会给吓出病来;右侧建筑里零星装载着麻风病人和不明原因的垂死者,透过烟气缭绕的窄窗望进去,墙角依偎的一双双扭曲形象直如炼狱光景,干性麻风患者是唯一照看“死区”的人。

    怀特古怪地瞧着他,突然道:“你应当多加小心,这家伙不一定像看起来那么好说话。虽然我了解的案例都是书面材料,不过,跟它打交道的人大多数下场凄惨。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点你该心中有数。”

    先按下四方盒子一角,波手持火钳,轻轻夹起铁盒。眨眼工夫,盒子由内至外迸裂开几片,被强力压成一团的金属薄片争先恐后冒出头来……如果火钳换成人手,不好说具体会变成何等惨状。在钢丝手套帮助下,半分钟后盒子已经恢复了原样。

    “哦……具体来说,我应当忘记那部分?”对方态度越发暧昧,纤长的五指相互摩擦,斜瞄着杰罗姆说,“关于蘑菇派,还是请客吃饭?我可直等着您发出邀请,难不成没到地方、主人就下了逐客令?”

    不长的路程,却把城市最绝望的部分串联起来。再往前几步,即使半空中弥漫着烧灼的焦糊味,路旁总算瞧见一些正常人——城里靠捡拾垃圾为生的、在不远处组建一个小小聚落,因为税务官极少光顾,地皮也足够偏僻,人们的生活状况倒也还不坏,几次骚乱均未波及这一带。杰罗姆抵达望不到尽头的“垃圾围墙”时,正赶上炊烟袅袅的时刻,左手边木桩林立,各色古怪玩意儿被钉在木头围栏顶端,残阳斜照下影影绰绰,不期然生出些颓败的美感来。

    治安厅在暴乱中全军覆没,没想到招募新丁的速度着实不慢,突然登场气势强横依旧,让在场诸人皆有些措手不及。至于搬运食品的家伙,从背后的三叶草徽章看,当然是科瑞恩来的奸商。

    杰罗姆皱着眉头左右端详几眼,“一般化,再来个更狠的。”

    稍往前一步,脚下立刻踩到个软绵绵的物体。来不及低头查看,只听那东西尖声惨叫,让他本能地捂住耳朵,只感到心头发毛。惨叫听起来气息充沛,恐怕还能持续好一会儿,模糊中瞧见某种毛茸茸的活物、扁扁地平趴在地板上,不住劲哆嗦着、吐出连串血沫子来!

    路过小酒馆前门时,坐在门廊里的家伙从治安官换成了罪犯。杰罗姆忍不住多瞧两眼——端着啤酒晒太阳,把嚼烟吐得满地都是。除了衣着没那么招摇,前后两伙人看上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先生,您的口信!”

    像看怪物似的瞧着杰罗姆,波一声不吭,用三根手指托起个厚纸盒,深吸一口气道:“没说的,最能体现‘陷阱’这个词的、非它莫属。白送给你,好好研究研究吧。”说完就把纸盒子抛给杰罗姆。

    一拍脑门,森特先生连连叹气。“您瞧,开诚布公过了头,就会变成这样!日常生活果然还是虚伪些比较妥当。呃,刚才的话算我没说行不行?仔细一想风险的确不小……”

    半信半疑,杰罗姆不屑地说:“去你的,一百五还不如去吃生蚝。”

    森特先生打个寒颤——份量很轻,摸上去暖暖的,材料完全是厚纸板,怎么看也不像最致命的那种。“这……什么啊?很危险吗?”

    面色一沉,把送信的吓了一跳,杰罗姆对“快腿”摆摆手。“跟你无关。口信收到了,对方没付你跑腿的钱吧?”

    斜视的人对左边手下努着嘴,冲杰罗姆所处的位置一歪头,示意他上去拿钱。对方见这一位目光的落点比较离奇,暂时没反应过来,只停止冷笑、迷糊地摇了摇头。森特先生无话可说,很显然,他们几个应当属于被帮派挑剩下的人物;本打算结实教训一顿,不过智力有缺陷的、讨生活着实也不容易,还是直接走人算了。

    “嘿!小子,你算是走错地方啦!”避开左右流莺的纠缠,就快离开小巷时,杰罗姆忽然发觉几位身材横壮的男士凭空出现,堵住了前方去路。其中一人眼珠乱转,好像有些斜视。“把值钱的全交出来吧!我们可是讲道理的,来这条街嫖妓,交点‘买|春税’不介意吧?”

    两伙人抽家伙立刻混战在一处,三个回合就有倒霉蛋趴倒在乱棍之下。血花四溅的场面让森特先生感慨万分,某种程度上,他从小受到的精良训练、为的就是进行类似勾当。为某派别的利益杀人越货,若非担当指挥的角色,是非对错至今也跟他全然无涉。只等自个意识到、有一天需要承担罪责时,刀头舔血的生涯也就快走到尽头。

    “哦,那我还得谢谢诸位啦。这点硬币别嫌少,就算我请你们喝一杯。”留给对方十几枚银币,杰罗姆给的数不多也不少。因为治安官招募不齐,现在市政厅正依靠歹徒们间接维持秩序,入乡随俗,短期内说不定还要再打交道,小恩小惠可能起到预料之外的作用。

    “还用你说?”杰罗姆没好气地回一句,“自从发现‘广识者’收集灵魂的小小嗜好,我已经好久没敢下去地窖啦!只要还有其他方法达到目的,向它求助总是最糟的选择,谁知道它打得什么主意。”

    再看酣战中的一群人,马尾巴显然比斜眼的优胜一筹,手中钝器稳、准、狠,大头棍斜推横扫,打得对方叫苦不迭;不待别人忍痛还击,他早退到自己人身后,拿同伙当肉盾使用,乱斗中倏进倏推,不仅自己毫发未伤,还瞅准时机接连重创几人。斜眼一伙马上落在下风,还有气力逃窜的,此时都已萌生怯意,时刻准备开溜。

    旁边几名壮汉似乎不太会说话,只配合发言的家伙耸着肩连连冷笑。杰罗姆才懒得答话,伸手摸出个巴掌大的钱袋,左右轻轻摇晃,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悦耳声响。

    抵达贫民区时,刚巧赶上分发救济粮。男女老幼按年龄排成三列,等着领取自己那一小块苦麦面包,外加一份稀薄的“乞丐汤”。汤锅架在火堆上,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锅里传来的、发酵的甜臭味。麦片粥和若干来路不明的烂菜叶煮在一块,冒着泡的汤水表面漂浮不少浅灰色的小猫鱼,泥炭来不及晾干就给丢进火堆,整口汤锅被裹在冉冉上升的烟灰中,只要往前一探头,再出来时那人已变得灰头土脸。

    几秒种一过,伊茉莉在他的注视下竟显得不安起来,表情丰富的脸上稍显僵硬,借叹气的动作避开他目光,有些忸怩地说:“难道,离开妻子十步之外,连绅士都免不了要以其他面目示人吗?”

    一个貌似唱诗班领唱的中年人主动上前,给小孩所在的队伍作示范,教他们唱一首写给某赞助商的肉麻颂歌;排队的男女各有分工,女的一到长乐句结尾处便齐声高颂“赞美你!慷慨的某某!”,男性则各自分得一面纸做的小旗,像傻瓜似的左右摇晃。这一幕持续了十分钟不到,一名青年男子愤然甩开旗帜,用脚猛踏两下,嘴里骂骂咧咧地径直往外走;其他人面面相觑,还有几个试图跟他一道离开。

    “呃,你这是在推荐自杀武器吗?我怎么没见你用过?”

    “哼哼!”末了冷笑两声,吩咐手下给趴在地上的留下点记号,他自己径直走到看热闹的森特先生跟前,“这些杂碎,真他妈不识抬举!给您添了麻烦,抱歉抱歉!我是‘马尾帮’的,上头吩咐、见着您的时候让我们多多留意,免得有不开眼的杂碎乱打主意。这不刚巧遇上了……”

    似乎总算认出了对方,扎马尾的手指对面几人,回头冲自己部下哑然失笑,“这不是眼神不好那个吗?没想到竟然还没咽气啊!”陪自己人嗤笑几声,转而朝对方不屑地说,“都趴下,先让这位先生踩着过去。看你那熊样儿!如今我们可是生意人,知道什么叫合法经营吗?扒皮之前得把税先交足!待会儿送你们进制革作坊开开眼……”

    抿嘴一笑,伊茉莉淡淡地说:“这点没什么大不了,反正都是贷款嘛。我们又不急着走,还怕城里的公共财产都跑了不成?”

    “这怎么好意思……嘿嘿,您太客气了!以后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们弟兄随时意乐意效劳!”

    一下醒过神来,杰罗姆由身旁工具箱里抽出根细长标尺,把尖叫的玩意翻过来——总体而言,受害者由气囊和盛红墨水的血包构成,装有两枚簧片的哨子制造尖叫,十字形杠杆负责漏气时的“垂死挣扎”,外观蒙着蓬松毛皮,整个结构堪称简约生动。

    怀特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事恐怕很难办到。‘大门’允许联结的坐标点并非全无限制……为避免远距离传送时相互干扰,地表分布的传送装置需要时刻进行协调,改变相关参数。曾经发生过两个传送站同时开启、信号彼此扰乱的事件,结果酿成惨剧,传送过来的人和货物面目全非。就是说,‘大门’并非哪都能去,现在这个用法已经相当冒险,不小心被上头发现,我说不定会被回收利用呢!”

    没想到做纸浆生意的老头手伸得挺长,下城区有利可图的地盘也在他掌握之中,可能这就是获得“信用担保”的好处之一了。

    没等杰罗姆有所动作,一枚小石子径直磕在说话人的门牙上,当即让他闭上了嘴。留着马尾的帮派分子带领手下一干人等,大大咧咧走过来,绕过森特先生,左右端详着智力不足的一伙。

    坐在中间的流氓满头长发扎成马尾,被同伙提醒、朝森特先生这边望过来。压低帽檐,加快脚步,杰罗姆很快拐进小巷中。待他再前进一段,身后并无遭人追踪的感觉,路旁恢复营业的娼馆又开始出来拉客,这条街的情形同过去别无二致。

    换作从前,森特先生已经失声冷笑,现在他却觉得、伊伊小姐当真喜欢小孩也说不定……总之亲身体验到“受宠若惊”的滋味,让这家伙头脑暂时卡壳,稍有些神魂颠倒就是了。

    波摊手道:“那样来钱太慢,不划算。我这还有好多其他名字的小朋友,卖给你怎么样?”不等对方表态,他就拨开桌上未完成的机械装置,腾出一片空地方,把一个其貌不扬的铁盒子摆在当中。

    虽然给难民打烙印、戴镣铐的时代已经过去,可赈济行为仍旧一副恩赐的嘴脸,特意给救济对象制造点麻烦是必要的步骤。这群面黄肌瘦的男女尚未领到食物,只见旁边站着维持秩序的流氓们慢慢围拢过来,一边嘟囔着,一边用手中长矛把队伍前后标齐。

    就算回答文不对题,杰罗姆也没理由继续追问,露出个恍然神情、转变话题道:“原来如此。本想探望个熟人,结果遇上这种场面,还是改天再来为好。等忙完这一阵,欢迎您到我们家做客。我妻子的厨艺马马虎虎,不过她做的蘑菇派风味独特,到时再谈也不迟。”

    怀特上下打量他几眼,试探着问道:“看你这副模样,不会又出了什么乱子吧?难不成做生意比打打杀杀还困难?”

    怀特面不改色道:“干嘛?你的口气好像她老爹似的,果然关系不一般吧?我可没说过‘知书达理’这种话,只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教她学习点机械和物理知识总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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