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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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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掌心传递的金属的寒意唤醒,薇斯帕慢慢睁开眼。

    高登爵士说:“晚宴邀请多日前已经发出,霍顿勋爵在受邀者之列。今晚人人都在猜测,他会不会亲临现场,或者至少派一个使者来安抚军心。考虑到勋爵的家系三代都是著名的死灵法师,为欢迎他大驾光临,特地搞了些摆设。”

    王国边陲的文化风物有别于首都,鉴于前任国王对恩巴尔山城公开的侮辱,由他兴起的废除宗教运动自然被拒之门外,山城保留了各种旧俗,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摆了十年。

    没人说话,站在马硕一边的骑士彼此交换着目光。

    平时他不可能主动入彀,但现在只能无奈去拧门把手,但愿脑袋上不会掉下摆锤来。

    “那么我便直言不讳。”高登爵士说,“以往的挑战者都气急败坏,听不进好言相劝,其实罗伯特·马硕并不热衷暴力,往往是被迫应战,每场决斗都有庄家在背后操纵。这些庄家擅长推波助澜,让决斗变得毫无余地,只能以死亡告终。许多庄家当初通过奴隶角斗发家致富,如今被释放的奴隶拒绝回到斗技场,他们便开始寻求新的门路。”

    用冰麦酒湿润嘴唇,杰罗姆心里权衡。高登爵士生了张不苟言笑的脸,痛陈利害时很像位正直的绅士,但杰罗姆见过太多说谎高手(包括他自己在内),不会轻易相信空口白话。何况罗伯特·马硕确与他有夺爱之恨,为女人头破血流他不是第一次了。

    缕次低估敌人的无耻程度,杰罗姆已经不敢问她都经历过什么可怕的情形。杰罗姆打消逃走的奢望,继而深恨起出卖薇斯帕的爱德华。照此局面倒用不着上蹿下跳了,因为任何选择都通向硬碰硬,气急败坏会死得更快。

    波一露面,马硕家的封臣阵脚大乱。有的骑士迷惑不解,出言询问身边的人,也有的立即认出了波,抗议声和交头接耳连续炸开,许多人激动地挥着拳。只见罗伯特·马硕身躯震动,几次张嘴却不能成言。

    半人羊洪亮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无讽刺地说:“根据古老的传统,根据继承法和习惯法,你的兄长、马硕爵士的长子,才是马硕家封臣的效忠对象。”

    半人羊继续说:“方法的改进,说明时代不断进步,必须破旧迎新。要创造新的规范对掌权者加以约束,并给予民众必要的教育,把世界从愚昧和贫弱中拯救出来,才能摆脱过去种种野蛮行径。当你们斥责我为‘叛徒’时,曾有人回忆过,旧的统治对你们所做的一切吗?诸位宁愿生于暴君的魔掌下,也不愿更新思想,一同建设消除了种族偏见、通往文明富足的新世界,荒唐!

    ——该死的!“镜像迷宫”!

    薇斯帕注视他良久,忽然微笑说:“谢谢,我好着呢。”

    “哼,勋爵到了。”

    主要人物齐集一堂,勋爵的“假体”以杖击地,朗声说:

    看清楚是他,薇斯帕蜷起身体,有些迷惑地望向天花板。“什么?”

    “胆小鬼的玩意儿你准喜欢。”

    二楼的第四个房间就这么被抹掉了。

    “盛情难却,请带路。”

    “这种操纵怎么实现?距离有多远?”

    视觉和听觉最先恢复。

    能挺立超过百年,这栋大宅必定防御周全,只是表面不容易发现。

    “你去死。”波粗鲁地说。“什么时候决斗?”

    “你脸色有些苍白,该出去透透气。也许到外面瞧瞧……”

    面前餐盘搁着苦麦面包、沾满盐粒的熏肉、黑中带绿的豌豆糊,桌子中间摆着油浸圆葱和少量覆盆子。执完最后一班岗的士兵大喝淡啤酒,一番牛饮后照例抱怨着糟糕的伙食。换做以前这些东西确实倒胃口,不过自打舌头失灵、吃饭成为一种义务,重温旧食谱让杰罗姆感觉很是亲切。而且他太需要“实实在在”的经验了,免得继续胡思乱想。

    围墙无人值守,周围的草坪长到了一尺多高,草丛中却格外安静。为避免踩中陷阱,杰罗姆放弃了往上爬的打算,改走人来人往的正门。他动作极快,瞅准机会溜进中厅,然后沿螺旋楼梯登上二楼,再穿越狭窄的转楼,前方便是主走廊。他探头一望,走廊依然无人值守,难道波的情报有误?杰罗姆开始产生祸不单行的预感。

    罗伯特·马硕头戴战盔,强硬回敬道:“我忠于骑士信条和正统君主,行为无可指摘,以上指控纯属捏造。”

    凭借多年训练获得的专注,杰罗姆冒险实施自我催眠,无视渐渐迫近的敌人,精神沉入到意识底层。褪去了肉体外壳,他只剩一缕游魂在幽暗中下潜,视野收缩成细细的光束,来回探查头脑中的记忆碎片……一次粗心误判,游魂触摸到某个危险区域,被澎湃的绝望击中,构成他的部分元素轻易折断了、坠落到黑暗中……游魂负痛前进,如他这般存在于一闪念的脆弱意识,周围那些强烈的波动总是致命的。他像个不幸的探险者,因为洞穴越来越窄,只得抛下钟表和指南针、甚至部分肢体,不惜代价地继续前进……经历无限漫长的旅程,游魂终于锁定了目标,“预言术”如同栖息在地窖中的卷心菜,被病态的叶子裹得严严实实。接下来提取核心的步骤将永远是个谜,他只记得失去意识前、曾怀着巨大的恐慌向上逃离。

    除抢眼的“假体”外,半人羊的身畔追随着两个手持巨斧的莱曼人。即使对机械生物而言、两柄斧头也大得过分,竖起来近一人高,不知能否用于实战;另有一名红皮肤的女人紧随其后,身穿蛇皮高领紧身衣,放肆地展示着性感的曲线。她腰部以下被鳞片式战裙覆盖,长可及地、内衬金属骨架,恰似一只悬浮的章鱼。女人的光头吸引不少目光,金色眼睛却极少被触及,与她对视会产生大量痛楚,鼻梁像被铁锤重击,甚至能呛出眼泪来。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邪气。

    “早上好。”

    “阁下,您让我一番好找。”

    薇斯帕微微摇头。

    “铁面骑士团第二骠骑兵团上尉、罗伯特·马硕爵士,军官审判庭指控你犯有战时自伤罪、玩忽职守罪,同时指控你抗命不遵,公然无视法庭传召。上尉,你可有正当理由提出申诉?”

    看看桌上的粗饲料,高登爵士敬谢不敏。“今晚城内举行重要晚宴,考虑到您急于面见马硕阁下,我擅自预留了一个座位。马匹在营门外等候,方便的话请直接随我来。”

    前院的旗杆上吊着一具尸体。

    杰罗姆一脸迷惑,“哈?”

    主堡正面挖了干壕沟,浸过沥青的尖桩在沟底犬牙纵横;壕沟上面吊桥横架,桥的一端与正门相接,是进入主堡的唯一通道。杰罗姆仰视高企的哨楼,走过用来倾倒热油的杀人洞——这座城中之城曾被王国将士和蛮族人的血染红。与许多老式堡垒一样,恩巴尔山城浓缩了拓荒时期的野蛮风格,那时外部世界统统是危机四伏的荒野,只有走进野兽巨嘴般的要塞才算进入了安全地带。不出所料,抵达前院后眼前视野豁然开朗,主堡的前院就是座大广场,白色石阶围着高出地面的喷泉,墙壁爬满常青藤,路边种着整齐的哨兵树,领主的宅邸富丽堂皇。作为城内唯一不设防的区域,这里挥霍着大片空间,让人们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呼吸起文明的空气来……至少大部分是文明的。

    听见波的声音,杰罗姆微一侧目,看他从阴影中现身,然后倚着柱子站定。杰罗姆继续观察地底下冒出来的几位,这次拜访充满挑衅,两拨人可能抢先一步打起来。等为首的不速之客走下平台,他不由瞪大了眼睛。

    要么是因为义务感太强,着急履行许下的诺言,要么想把他这个危险人物控制在视线之内,高登爵士的办事效率倒挺不错。

    “嗐,哪个笨蛋想不开,揽这桩倒霉活计?”

    “这样吧,”杰罗姆说,“我采纳您的建议,改用信件说话。决斗未必需要公开进行,可以用更文明的方式分出胜负。不过,”他话锋一转,“请您正告罗伯特·马硕,‘碰我的女人,当心你的右手!’”从仆人那儿要了个信封,他把半个洋葱塞进去,一记“寒冰之触”把洋葱冻成了冰坨。

    普通“迷宫术”最多维持十来分钟,透过折叠空间形成复杂的走廊,进入者要凭记忆寻找出口,因此聪明人受困的时间很短,只能稍微拖慢前进的脚步;“镜像迷宫”脱胎于“迷宫术”,通过专用设备保证法术长期生效。高登爵士提到过本城的“护法师社团”,有资源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下杰罗姆明白为什么找不着卫兵了。除了迷宫的建造者——估计就是罗伯特·马硕的扈从——只怕再没人知道如何进去,还用得着守卫吗?

    瓶子里的液体只剩四分之一,浸泡了十几颗饱满的紫色樱桃,充溢着遥远南方丰沛的养分。瓶中酒泛着宝蓝色,至少混合过五、六种香料,芬芳袭人,属于勾兑的利口酒;标签也印刷精美,一行小字署名“瑞本父子酿造坊”,封装日期为两个月前,最后还用花体字附一首肉麻情诗。情诗韵脚拙劣,看得他特别反胃。

    “勋爵的‘假体’,半人羊。”见杰罗姆惊讶的模样,波用对土包子的口吻说。“死灵法师最漂亮的玩具叫‘假体’,表面很像是活物,和人偶不同,‘假体’靠本人操纵,被当成替身来用。”

    杰罗姆感到根根毛发倒竖。“保持潜藏,这名读心者太危险了!”

    杰罗姆抬起头,发现被自己搞得颜面无光的艾伯特·高登爵士。想不到他如此古板,一直寻觅到现在。“怎么找到我的?”

    不幸的是,整套理论还停留在假想阶段,而且没机会做试验了。脑子里正好记忆过“预言术”,他孤注一掷开始冥想。

    稀里糊涂地完成了最困难的任务,理智告诉他定有人在暗中相助。他根本没抱成功的希望,只是拒绝放弃最后一个“也许”罢了。一切来得太诡异、太顺利了——如果忽略掉剧痛、晕眩、差点癫痫发作的话。杰罗姆默诵着乘法表,一边活动四肢,确定没惹下什么后遗症。他望着天花板寻找奇迹的征兆,但毫无收获,只好假定这是对一名伪神打手给予的奖励。

    “我亲眼见他被赶走的……”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推着轮椅出现在宴会厅门口。轮椅上坐着一个未老先衰、口鼻歪斜的男人,穿一件便于清洗的褐色罩衫,脚上只套了一只拖鞋。轮椅被慢慢推到争议现场,整个过程中罗伯特·马硕万分震骇,身旁的封臣死盯住轮椅上的人。管家将轮椅推向站在那儿的强盗头子。波僵硬的表情还不如“金面人”的面具,怨恨通过眼神完全表达出来,居高临下地瞧着自己的父亲。中风的男人使尽全身气力,用唯一能动的、颤巍巍的左手抓住他的衣角,然后无声流下两行眼泪。

    “捏造与否要由事实证明。以军事主官的名义,我命你放下武器,即刻向罗宾·道奇团长报道,澄清各项指控。审判庭将给予你充分的申诉权,并提供与爵位相称的待遇。”

    杰罗姆心头隐痛。假如几天前态度坚定留她在身边,事情不可能发展到今天。如果离开首都时见她一面,干脆做个了断的话,也许她早去了南方。若非自己三心两意,两个女人都不必受到伤害……太多遗憾淤积在心头,一时间感到秋意沁人。明知没什么作用,杰罗姆忍不住愧疚,还是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他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眼前人只是个幻影、会轻易随风消散。

    杰罗姆手抚着下巴,“有意思,相当有意思……”

    半人羊和严阵以待的马硕对视了一分钟,突然改变语气,平静地说:“你令我很失望,爵士。对你来说有个不幸的消息:落网的刺客已完全招供,我获得一长串名单,以及诸位策划数月的全部阴谋细节。你的前盟友们,施密特伯爵、布兰切特先生、财政长官卡尔·罗根、威廉·道尔顿爵士……纷纷表示了忏悔,愿意将功折罪,投入更有前途的事业中去。阴谋已经终结,你现在孤掌难鸣。”

    “嘁,太阳没绕着你转让你不乐意了?我有正事办,没空搭理自恋狂。”波说,“如今老头子中了风,变成只懂拉尿的废物,城里是罗伯特主事。这低能儿被灰眼珠耍得团团转,竟敢和勋爵作对,只要他宣布订婚,马硕家的产业会跟他一块被活埋!我就是来搅局的,顺便给他捎点小惊喜。”

    走出来的家伙竟然长了四条腿,下面是健硕的山羊蹄子,唯有上身表现出人类的特征。这个头戴鹿角盔、双臂壮如猿猴的生物相貌英伟,披一件亮蓝色封釉半铠,下身覆盖着马铠般的甲胄,手持宝石权杖,行动起来威风凛凛。必须承认他(它)拥有堂皇的仪表,比两条腿的人更具排场。

    他面对着一间平凡的小套房,设想中华丽的壁炉、桃花心木梳妆台、挂着丝幔的精美睡床都没出现,这儿仅有一门一窗、一张卧榻。窗外轻雾弥漫,积雪的山峦穿透雾气安然矗立,狭长的针叶林带为山峰安上银色花边。套间的环境和普通“迷宫术”同样单调,杰罗姆没啥怨言,经历一波三折,他所寻求的珍宝总算出现在眼前,就睡在小房间的床上。

    面对两个渺茫的希望,杰罗姆很快放弃伏击计划。这样做意味着与马硕开战,以他的军事实力必将不战自溃。只剩下破解迷宫这条路了。杰罗姆在头脑里勾勒草图,基本的构想很快清晰起来:

    “这人被剥夺骑士资格,根本无权继承土地!”

    “她在二楼左转第四间。记着,”波说,“罗伯特还不能死!”

    “够了……够了!够了!”

    杰罗姆强压怒火,取出法术书,翻到录有“预言术”那页。虽然濒临绝境,但他仍有两个选择:要么预测接下来的发展,伏击转移人质的敌军,然后一路狂奔逃到天涯海角;要么坚持最初的构想,把仅有的“预言术”用在破解迷宫上,最后狠赌一把。

    说完不再停留,他从缺口回到二楼走廊,紧关上身后的门,像画下一个休止符。

    闻见伙房飘出的豆子汤味,杰罗姆才记起自己没有吃饭,肚子开始咕咕叫了。钟楼连敲七次,换岗的士兵纷纷从岗位上下来,懒洋洋打着招呼;一名牵着军犬的军士路过,有意无意地瞟了他一眼,见军犬无动于衷,没说什么就过去了。

    这东西貌似定做的道具,配方独特,度数还不低,只可能是投其所好、讨人欢心的罪恶工具。杰罗姆呷一小口,“太甜。”

    罗伯特·马硕在短时间内屡遭重创,快要达到承受力的极限。听到这句公开侮辱,他直接召唤随从,让三个法师站到自己左右,同时擎出了武器。

    杰罗姆冷淡地说:“按自然界的规矩,两雄相争必定从羞辱对方开始,要我放弃把手套甩在敌人脸上的乐趣,一句‘大局为重’是不够的。”

    杰罗姆·森特自嘲地笑笑。这里居然是宣布喜事的地方,很适合下头的人行注目礼。不过忙活了许久,现在宴会厅却一片狼藉。

    脑子里“叮叮叮”敲响了警钟,杰罗姆紧握住袖中剑,金属的凉意令头脑一清。情况不能再拖,杰罗姆伸手轻抚她前额。

    现场陷于混乱,罗伯特还想讲话,这时发生了关键的转折。

    拿上半颗洋葱,杰罗姆和众人道别,跟着高登爵士穿过两道营门。爵士的扈从与三匹马等在门口。照面时无话可谈,三人策骑穿越狭窄的街巷,向盘踞在高处的主堡赶去。今晚是“暮月”,天色沉黯,但城堡内张灯结彩,尤其坐落在山尖上的主堡,被大量悬浮的灯球照亮。不知他们从哪儿搞来的,这些灯笼由宽大的叶片制成,里头包着一团绿色磷火,幽幽浮在半空。灯笼的构造虽然挺简单,但经久不熄,照得下方鬼影瞳瞳。

    罗伯特·马硕发出大吼,“收起你的邪术!这说明不了任何事!”

    薇斯帕枕着两本画图集,怀抱枕头侧躺着,修长的脖子系着紫水晶吊坠,水晶仿佛半凝固的眼泪。她穿一件无袖纯白连衣裙,乌黑秀发结成长长的发辫,用银链制成的头饰将发丝拢在一块,银链末端编入辫子直垂到腰际。沉睡中的脸庞清秀绝伦,眉头微蹙,也许做着不愉快的梦。她的肩头浑圆,露出裙摆的小腿光滑细腻,脚掌的弧线极美。雪白的肌肤配上雪白衣裙,静卧在雾蒙蒙的窗前,她看上去如此脆弱。

    波很快明白过来,轻蔑地咂着嘴。

    乍一看像在照镜子,门后横着空空的走廊,与他站立的这条一模一样,同样有个杰罗姆·森特愁眉苦脸地望过来。杰罗姆对自己说千万别!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往前挪步,穿过镜面时只觉眼前一花,结果又回到了原地。

    “瞧,白痴们开始进场。八点整宣布好消息,准得很。”

    “对啊,前几年歉收咱也啃过苦麦饼来着!喂骡子的粗饲料啊!”

    院子里有人在高声尖叫,空中扑腾着昆虫振翅的异响。经过窗口时他短暂一瞥:来捣乱的不只波一个,今天显然有场大麻烦。前院停驻着百十只“蜻II型”攻击蜂,巨大的复眼绿芒闪闪,夜幕下有虫群不断增援,像千百只苍蝇扑向污水池;背插双翼的红色身影在几十米空中缓慢回旋,控制着虫群的落点。广场已被净空,大部分人龟缩在建筑物和防御工事背后,墙头的射击孔弓弩上弦,领主宅邸的彩窗反射着武器的寒光。

    在隐形的掩护下杰罗姆横穿广场,翻过女贞木胸墙,在湿乎乎的草皮上踩出一溜足印。他驻足观望,领主的宅邸形如温室,拥有大量方便采光的斜面;外墙安放着落地窗和玫瑰花窗,被许多彩色玻璃簇拥着,比水晶杯更加脆弱。宅邸的表面布满浮雕,屋顶的水漏刻成千奇百怪的兽头形,只有一道道褐色水渍说明建筑物的真实年龄。

    马硕的胆量超出想象,痛斥起来铿锵有力。如果他没得到明确保证和强大的后援,杰罗姆很难理解这种举动。难道短短几天,边境线上的战事有了决定性变化?要不然,就说明反对勋爵的势力酝酿着一次联合行动。不了解关键情报,他只好这样猜测。

    离开守卫塔时,最后一线夕阳被城头雉堞切成了细长条,均匀涂抹在地面,酷似一挺躺倒的干草叉。杰罗姆在干草叉的梳齿间慢慢走着。目前他在城堡兵营的一角,所有建筑都围绕洛克马农神庙作环形排列。神庙经过了反复修葺,仍有不少信徒出入,而身披铠甲、提着“晨昏结”的随军祭祀到处巡视着,手里的香炉溢出淡淡的白烟——熏香有镇定作用,在某些迷信之人口中还能预防瘟疫。

    心说这赔率真恶心!杰罗姆表情转冷。“看公开表演请找马戏团。盼他死请自己动手。”

    话音一落,半人羊身边凭空冒出一位——正是杰罗姆·森特的好友,波·马硕先生。波用轻蔑的眼神望着罗伯特,没有讲话的意思。

    波说:“不开玩笑,生意归生意。这回我压你赢,一赔一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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