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青天不下轿〔下〕

夷家灭族的重罪，躁动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

    第一时的惊喜过后，唐表心中全是疑虑。

    楚红玉这一递，递到一半就停了。叶东风的“平乱枪”瞬时也收，扭马回首。

    古来最激烈的求诉方式莫过于此。若有人在这个场合告状，其冤屈一定非同小可，这跪地的女子无疑给对青州尚不熟悉的顾铁心出了一个更大的难题。

    唐表通过刚才叶东风回马相询的举动就判断出，红轿之内就坐着一个超卓高手。当时全场寂静，都在看场中如何应对，他离得二人对话之处可并不远，不过红轿之人向叶东风说了些什么，以他的耳力竟然没有听到一个字。

    流光楼内大乱，那诡异雾气虽离得还远，但鬼知道他会不会飘过来，飘上来！

    叶东风漠然道：“但将诉状递上来。”

    人群汹乱，此时以唐表的角度已经看不清后方发生了何事。只能从尖叫的歇斯底里来推断，恐怕出大乱了！令庶民惊骇欲绝的恐怖之事终于发生了！

    举状纸于街心，一直静默的楚红玉也抬起臻首，明眸透出了冷冽的神色。她顺着枪尖寒芒一直对视上叶东风的无情面目，楚红玉用珠玉碎于地的清脆声音道：“大人在上，草民有冤，欲对顾大人当面澄清，可否？”

    高行天坐观许久，场内形势也被他看得差不多。他知晓叶东风枪法绝伦，而且那蒙上面目并扑在烟雾边缘救人的都头也身手了得，其身边的几个捕头也都没有弱手，再加上皇家专属的“翠羽营”十八人，护卫级别已有相当规格。还有那三顶深藏不露的轿子，就连高行天亦猜不透轿中的玄机。

    ——冤情？

    ——你如何接这一纸诉状？

    这声音像是冰雹一样的落，民意如天意。街道两旁的人部分已经开始往内里靠，如果顾铁心再不下轿，局势将很难控制。暮望百姓一直盼着青天的到任，他们也一直听闻、仰慕顾铁心的亲民风范，可如今青天就在眼前却端出了偌大的架子，视民于无物。

    这是一场大刺杀！

    楚红玉没有动。

    赵获表情也变严肃起来，他和前方的叶东风都小心翼翼起来，随时提防突然的变化。与之相比，同样兼有护备之责的栾照正高坐楼上，倘若民情难控，冲撞了顾郡守，他也逃不了干系，以栾照的身份、职责，他本应在场下压阵的。可是，栾照看着逐渐焦急起来的赵获，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拦街呈冤！

    ——逃！

    她跪在慌乱奔窜的人流当中，像一尊正在忏悔的石像。

    ——不！

    同心街惨叫震天，局面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此时任差役如何指挥也没有人听命，每个人的心思只可一字表达。

    叶东风一兜马，原地转了几个圈。他环扫了一众百姓，掠过那楼上街前每一道炙热的目光。叶东风深吸一口气，回马到第一顶红色轿旁，与轿中人隔着帘幕低语了几句。

    ——莫非，你真要刺顾铁心不成！

    这不尽人情的举动让暮望城百姓的情绪有些按捺不住了，不知是谁起得头，呼喊的口号突由“青天”变成了“下轿”。

    同心街长愈两百丈，宽近五丈，饶是如此也是难以容下不断增多的围观百姓。护道的差役不敢懈怠，呼喝指划，严防有人越界。

    栾照摆摆手道：“喝酒是喝酒，看戏是看戏，不要打扰我。”

    传闻中的顾青天是个不谙武道的文官，不可能有瞒过他耳力的精深内功。

    栾照在暮望城一向霸道横行，看了这个不由联想到自己，心中颇有些不自在。不过他更关心顾铁心是否会从那顶轿子里下来。

    至于刺杀的目标只能是顾铁心。有人不想看到暮望城有主，不想顾铁心入城。可是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廷命官！

    高行天看前座的暮望城步骑校尉栾照一脸得意神色，心下一动。凭其身份，断其所为，此人对眼下这场行动定当有份！能诱动栾照做出如此之事，不是他脑子被雷劈坏了就是赌上了什么。

    楚红玉面容现出失望之色，惨然道：“草民冤屈非是一纸诉状可表清楚，都言顾青天视民如子，如何如何。可依今日所见来看，难道竟是虚言？即算顾大人金玉身容不染一尘，尊驾难睹，却不也太令民女寒心了么。”

    ——那么安坐的是谁？

    ——有代表皇家权威的“翠羽营”在，你还敢动手？这已不是杀官，而是逆反了！

    如此算来，高行天判断单凭楚红玉一人就算籍上毒乱之机也得不了手。所以，楚红玉必须忍耐，等待同伴给她创造良机。

    ——红轿里的人不是顾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