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绝唱余音犹绕梁

这首咏物者，才更见作诗技巧。他是文宗，这一开口赞，身边诸人纷纷应和，一个个好字都出口，而元载则脸上青白相见，卢杞看了都觉得甚是同情。

    原是想打叶畅脸的，为什么……反倒让那厮出了风头？

    此时真正面对，叶畅对她一笑，她心中不由自主便生出了温暖之感。

    “不……不必了，真不必了……”

    这算是什么佛事，让那些无赖混混剃个光头，再让几十个僧人绕着场子转一圈，喃喃念一遍般若波罗蜜，便算是佛事？

    人群之中，最最百感交集者，便是贺知章。

    她们加入到那群热闹的女子当中，但依然安静，其余女子中身份明显高贵者，才称她为虫娘。叶畅听得这个名字，心中微微一动，无论这小女孩带着什么样的落寞，比起打小就得忙着做家务侍候人的响儿，她还是幸福得多了。

    “不错，韩京兆出于错爱，禁止某参与球赛，故此这几日某皆在贺府用心苦读——颜兄可以为某作证。”叶畅扯过呆呆的颜真卿，这家伙乃正人君子一个，必要时拿来当挡箭牌，实在是十分好用。

    这是改抄李商隐了，不过叶畅还是小改了一句，将“如何肯到清秋日”改成了“如今观音道成日”，虽然意境降了下来，却总算还是一首中规中矩的应景之诗了。

    因此叶畅又拿折扇敲了一下元载的肩膀：“看到那边的门没有？”

    众人愕然在于，叶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连作两首，难道说真是梦中抄来的，所以才有如此快捷？

    叶畅将李商隐原诗改了二字，“驱车”改成“携侪”，平仄未变，因此众人细细咂磨，只觉得与此时此情此景再相称不过！

    “准备得、准备得果然充分，不知还有没有？”元载强自镇定，又说道。

    叶畅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的意思，还要某再从梦中多抄几首？”

    但若是抄诗，他梦中岂有今日之景，为何每一首，都是应着当前的情景？

    卢杞也嘿嘿一笑：“怎么，如今要冲我来了？”

    众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一个个都看向卢杞的鼻子都险些气歪了。

    叶畅一袭青衣，神情淡然，仿佛方才的千古名句根本不曾出现过。

    叶畅此时轻摇折扇，来到目瞪口呆的元载面前，然后“叭”一声，将折扇合拢，轻轻敲了一下元载的脑袋。元载猛然缩头，颤声道：“你……你要做甚？”

    “这……这是怎么回事？”

    “向晚意不适，携侪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有意成全叶畅诗名，叶畅看了他一眼，心中忽然有些不忍。

    “现在就去，收拾好东西，出了那门，别再回来了。”叶畅道。

    抄完两首杜牧，又连抄了两首李商隐，叶畅等的便是这一时刻。前四首虽然也不差，但到了最后一首，则是石破天惊一般，震得众人或神情惶然，或目光闪烁。

    她虽然年纪稚幼，但身世复杂，又生长在全天下最为复杂的环境当中，自家的命运，让她早早就开慧懂事，因此，方才在塔上听得叶畅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她才以这般年纪也生出共鸣。

    仰首看着叶畅，直到身边的女道士们将她护住，她才意识到，那个少年郎这般对着自己，实在是甚为失礼。眼见有跟随的女道士面色沉了下来，她细声道：“那是贺公的晚辈，不要为难他，走吧。”

    他这些天宣扬自己压制住叶畅的事情，已经传得四处皆是，可若让这场球赛真的办下来，那就意味着此前他的自夸全部变成自吹自擂，也意味着续元载之后，本月第二位悲情人物新鲜出炉！

    元载呆呆地转身，然后机械地迈步，甚至忘了与众人招呼，就这样离开青龙寺。叶畅啧了一声，原本只是再撩拨一下元载，让他当众失仪的，没想到这厮竟然聪明，顺坡下驴，就这样走了！

    “京兆尹明令禁止……”卢杞跳将起来：“叶畅，你好大的胆子，莫非倚仗着贺宾客，便敢不将韩京兆放在眼中？”

    吟完这一首，叶畅歇了口气，向元载问道：“元公辅，还要某再从梦中抄诗否？”

    连抄了两首杜牧留在乐游园的诗之后，叶畅觉得更进一步，总得让元载这厮无颜留在长安，迅速滚蛋才是，因此不等众人从方才两首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叶畅又开口道：“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如今观音道成日，已带斜阳又带蝉。”

    问话的是李霅，他自然知道，这就是足球场。但卢杞托他出面，向京兆尹施加压力，禁止叶畅组织足球赛之事，他是一清二楚。可现在，为何这些人还在这里踢球？

    果然不愧是一朝权奸。

    叶畅并不知道，元载下塔下了一层，迎面便遇着几个女子，只是元载神不守舍，避开之后便离开，根本没有注意这几个女子的异样。

    倒是和响儿一般年纪……

    而且她双眉轻颦，眸中含烟，略有些不足之症。她此时也是失魂落魄，衣袖之下，玉腕轻颤，衣裙微摆。她甚为复杂地向上望了一眼，通过佛塔那窄窄的过道，可以看到人群之中的叶畅。

    此时他说这话，谁会相信？

    “哈，哈……”元载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吓住的，他心中坚定地认为，叶畅本人并无作诗天赋，因此勉强道：“也不知是哪位替你准备的诗……”

    就算他们写好，数量也有限，现在应该用完了！所以这一首，比起方才第二首，水准似乎略逊一筹！

    这几个女子尽皆着道袍，最中一个，年纪甚稚，长得有些瘦弱，在以丰腴为美的大唐，她的苗条婀娜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在场人都暗自庆幸，幸好元载与叶畅有恩怨，他抢先跳进了这坑里，当了光荣的斥侯。

    小女道士恰好也转过脸看他，正与这温柔关爱的笑容相对，心中猛然颤了颤。

    叶畅也巴不得元载这厮滚蛋，这厮此时尚不成熟，但再过二十年，便是老辣的官僚权臣，若真让他出了头，自己今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