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上京会战（六）

    似是低吟，又似挽歌。

    巨斧来得猛烈，竟抢在长枪扎中之前，将右侧第一骑将从脖子斜劈砍断，连人头带肩膀一起劈断，由于力量太过强烈，毫无滞窒地继续砍断了右侧第二骑将的马头，右侧第二骑将滚下马来，长枪准头已失！

    这根本就不是战斗了，这是残杀！不是猛烈，而是凶残！不是勇武，而是野蛮！

    ……

    石拔麾下人马，严格来说是从张迈的近卫军中分裂出去的，若将铁兽军调回身边，换上近卫的铠甲，那完全是一支亲近度和信任度完全无虞的龙骧铁铠军，不过随着石拔的成长，他本人也成了一剂新的鸡血，铁兽军便也越来越有其独特的色彩，进驻边境之后，也与龙骧铁铠军区别了开来。

    巨斧再次抡起，劈断了汗血马的伎俩——他本不需要杀马的，但这时拽剌铎括仿佛已经进入癫狂状态，在人血马血同时飞溅中，将拽剌铎括全身染红了，他的肩头甚至还挂了一段肠子！整个状态，就如来自地狱的魔神！

    “养尊处优了这么久，你们还能打仗么？”

    ……

    就在这时，发出了一种似曲非曲、似歌非歌的低吟！

    “为了同袍的成功！”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冲在最前的龙骧都尉，发出了号令：“断锋！”

    ……

    不过哪怕是漠北，龙骧铁铠军也并未担负起最凶险的任务——直到现在，对这支军队最大的考验到了。

    反正在甘凉的妻儿肯定会有人照顾的，他们忘不了漠北迂袭期间鹰扬同袍看自己时眼中的揶揄。

    髀肉复生的人是幸福的，但对一支军队来说却是不幸的开端。尽管是曾经祸福与共的最亲密战友，但张迈仍然不希望这些同袍到有朝一日变成大送王朝那支一触即溃的“八十万禁军”！

    黑龙没有停留，挟带着劲风继续前冲，斩马刀都尉已经红了眼睛，斩马刀仍然挥出，巨斧却已经回抡，这一下是砸！不是用斧锋，而是用斧背，八十几斤的巨斧，带着冲车般的劲风，将战马刀震得扭曲，一击不中，黑龙已经撞上了汗血马，马力不相上下，汗血坐骑之上人却已经震得坐立不稳，到了这个距离，长兵器都没用了！

    而现在，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龙骧仍然是龙骧，仍然是天策唐军的主心骨！

    “呜呜呜——呜呜呜——”

    “死就死吧！”

    这是陶渊明的挽歌啊。也是灯上城、篝火边，郭洛带头唱响的葬曲。

    锥行阵以极强的威势，插入龙骧铁铠军中！

    郭洛的部下，一直是稳扎稳打，鲜有败绩，但也未见“奇”功。

    两大纵深已破，但腹心部伤亡还不到千人，马力也未见疲累，前锋和两翼之间的联系也未斩断，若让腹心部继续冲击下去，再突破第三个纵深，那就直接推到杨易面前了！

    毕竟，环马高地的陌刀战斧阵，是从安西一路杀将出来，横行二万余里，逐渐扩军，无论兵、将皆是上百场大小战斗优胜劣汰下的产物，不大适合用其标准来衡量一支新军。

    负重强悍的黑龙，在跑到这个时候，也展现了超过一般战马的速度，竟然稍微脱离了后方的骑兵丛！

    交错的瞬间，四枪出手，斩马刀待发！

    想到这里，张迈心中便忍不住评判起自己麾下的部队组成来。

    拽剌铎括右手倒提战斧，左手拖着尸体，两边的漠北部落骑兵，远远望见这非人的存在已经吓得想要逃跑了！

    杨易身在万军之中，听到这曲歌声，忍不住心头一震！

    哪怕是久经战阵的李膑，在观战台上也看得反胃作呕。

    拽剌铎括巨斧扬起，向右抡动！他发出了大喝，那是来自地狱的追魂曲！

    在拽剌铎括眼中，那些归附天策旗下的部落骑兵算不得天策铁骑，刚才遇到的甘凉新兵也算不得真正的唐军，眼前冲来的，那才是真正王牌的唐骑！

    腹心部前锋骑兵丛，已经掌控了整个战场！

    就是张迈自己，这段时间跟着陌刀战斧新阵一起训练，也发现自己的精力体能都不如东征之时了。

    契丹锋锐便断！

    ……

    ……

    “要么，就让这个除我之外不能触碰的神话，在我有生之年破灭掉，为后世敲响警钟！”

    拽剌铎括猛然发现，他的战斧虽然强劲，这时却陷入了泥潭！

    他知道契丹要赢了，腹心部即将大胜！

    他们被的血腥，召唤出了野性，召唤来了横蛮，召唤来让人心胆为之裂丧的魔鬼！

    因为畏惧，所以退缩，在武魂丧失之后，再精锐的武器都变得无用，宋人之败，最大的原因不是无马，而是无魂。在游牧铁骑最常见的情况，是一轮弓箭过后，发现未能阻止敌人马蹄，当骑兵逼近，在接刃之前就崩溃，逃散，很少有面对战马还能顽强肉搏的情况——若能有普遍的短兵相接的抗击，那么就算会有一场场的战败，也足以用不断流血的伤口逼得北马难以推进，而不可能出现一溃千里的情形。

    龙骧军没有胆怯！

    这一仗，不止是为了天策，不只是为了元帅，更是要为自己雪耻！

    杨易的军队，一直活跃在边关，能攻能守，能胜能败——所谓能败者，败而不退，退而不散，散而不溃是也。军队而到达能败的地步，可比能胜更难了十倍。轮台一战之后，天山以北的回纥一蹶不振，没有再能进行足以撼动天策政权的反扑，但这个民族毕竟在西域经营了上百年，其根基不是一场大战就能彻底摧毁的，因此杨易辖地下大战未有，小战从来就没断过。

    快速的骑兵冲锋之中，五十步的距离一晃而过！

    想到这里，张迈心中生出的不是感慨，而是庆幸！

    六骑交错，包围已成！

    从现在反馈回来的结果看还是不错的。自古关西出将种，这批从秦西征集的男儿经过一番正规而严厉的军事训练，再由百战余生的老兵为骨，出手收手，凌厉而不失法度，虽然从一些细节上看出新兵们的手段还不够老辣，现阶段来说还达不到环马高地时期那支陌刀战斧阵的程度，但张迈已经相当满意了。

    龙骧老兵们呼唤出了口号，只剩下一百步了！

    站在上京城头的耶律德光，也忍不住举起拳头，击打城墙，上京城内，有上万人同时应和着——

    悠悠葬歌，在为逝者悲默，十年光阴转瞬过，灯上城的死战，对逝者已成荣光，对生者却是责任！

    第三纵深被突破了！

    “赤缎血矛之下，容不得虚壮声势的纸老虎！”

    张迈坐在楼船上，听着手下关于陌刀战斧新阵剿匪的汇报。

    上京城外契丹人的对手，是唐人，不是宋人！张迈不是赵构！

    贪生者易死，不惧死亡者能活，这些教训，并不因这两年的优裕生活而忘却。

    这是一支平均身体素质最好、装备最精良、获得犒赏最丰厚的部队，他们的将士大多在河西有家有业，有牵有挂，都尉级以上几乎个个都有自己的一个牧场，小石头在河西时有一段时间甚至被他老婆养成一个小胖子。

    “吾汉！威武！”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冲吧！兄弟们！叫契丹人去死！一个都不要放过！杀！”

    五名骑兵的跑马速度同时加快，从整个弦月骑兵阵势中，凸出了一小块，甲都是明光铠，马都是汗血马，人，都是校尉级别以上却没有领导任务、依然做着骑兵的骑将！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啪的一声，拽剌铎括的爆发力，大到让人恐怖，在平时的练习中，他曾经一口气将三个穿着铁甲的木头人同时腰斩，这时他面临生死威胁，爆发出来的力量更比平时加倍！

    “是我们么？”

    战场就会向天策唐军这边全面倾斜！

    前一瞬间，拽剌铎括陷身死地！

    但契丹敢用这个锥行阵势，肯定就是抱着“掏心斩首”的打算，也就是说杨易的首级就是契丹人的最终目标！决战之前游骑骚扰，决战之时“斩首掏心”，这是漠北游牧骑兵的惯技，轮台一战是如此，漠北对付石拔是如此，它甚至变成一种习惯，一直延续到铁木真时期。

    这是一个活动着的陷阱，直接奔着拽剌铎括来了！

    一路北上，顺手将最近正在形成的马贼盗匪剿灭，这是郑渭“交给”张迈的“任务”，也算是张迈对商家们贡献三艘楼船的“回报”。同时对陌刀战斧新阵来说，也是一次练兵。

    至于郭威的部队，原本是几支杂牌的凑活，然而在这个堪称天才的统帅手下，其人马正变得越来越严整，越来越厉害，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步、骑、车、弓、火全包、体系复杂而完整的军团，杨易曾私下写信给张迈说对上郭威他全无把握，奚胜则对张迈说如果是敌对，对上郭威陌刀战斧阵也不知从何下手。这支兵马形成得最晚——是轮台大战之后才算成军，但茁壮得最快，轮台大战之后东方的战局，几乎就是这支军队在挑大梁，对付党项，对付石晋，对付孟蜀，甚至对付契丹，郭威都从来没让张迈失望过。

    ……

    羽箭洞穿了左侧第二骑将的咽喉，跟着扎入了左侧第一骑将的肩膀！

    不动则已，一动便迅若惊雷，五骑的互动，就如同一个人的五个手指一般灵活而统一，在疾驰之中竟然也能形成这般近乎无解的阵势！这得是多少次的训练才能达到的默契！

    五十步了！

    四枪将已经有心理准备，己方四人可能会死两个，但那又如何！

    五将形成一个内凹的半圆，中央一刀，左右四枪，形成一个锁子！

    一千五百个完成中央突破、冲在最前的契丹骑兵发出了狼嚎！

    在这样的修罗场景下，很少有敌人能不崩溃的！

    哪怕到了热兵器时代，甚至在火炮战出现之后，敢不敢进行肉搏接刃战，仍然是判断一支部队是否精锐的必要标准，因为它最能反映一支军队的训练与意志。

    幸好，漠北一战领兵的是杨易，那是张迈的兄弟，龙骧将校没有一个敢对鹰扬旗拿出一丁点跋扈来。对别的部队，龙骧军的安西旧人或许还有骄气，但面对鹰扬旗下的老战友，大家都是从岭西一路过来的，彼此知根知底，谁不知道谁！

    后一瞬间，四枪将两死两伤！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