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上京会战（六）

p; 这就是李膑下达的，唯一的将令！

    因此他临时让第三纵深改变战力调配，将初月变成弦月，加大第三层军马的中央纵深，以龙骧铁铠的精锐作为对抗。

    虽然杨易有心一战，但李膑不能冒这个险！

    在这一刻，龙骧铁铠军必须自己面对巅峰状态中的拽剌铎括！

    已经脱离第二纵深牵绊的一万五千铁骑，就如同化身为一万五千恶鬼，继续前冲，继续屠杀！

    李膑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契丹腹心部冲上龙骧铁铠军——到了这个距离，他甚至已经不需要千里镜了。

    无比的血腥，弥漫了整个战场。

    尖锐的嚎叫声在马蹄轰响中穿透着，传遍整个战场！

    “要么，就在铁血之中复生，就像小石头一样，磨掉赘肉，重新变成石头。”

    仗打到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拽剌铎括的厉害，凭借其惊人的爆发力，临战无一合之将，一旦近身，被他巨斧一抡，铠甲都抵挡不住会被瞬间腰斩，有几次甚至连人带马都被一起斩杀，所以这次“断锋”，不但需要技巧，还有勇气——明知道可能被腰斩仍然泯不惧死的勇气！

    这时，石坚和郭漳都已经抵达中央战场，但锥行阵的两翼十分坚韧，石坚不断地催发兵力，郭漳以骑射无止歇地杀伤着契丹右翼骑兵，但再加上两个初月阵型的两尖，暂时也没法完成“折翼”！

    在那么一瞬间，他们预感到了死亡，却没有畏缩！

    四骑将同时发出猛厉的吼叫，仿佛要将整个生命都叫唤出来，全身所有力量贯于双手，在战前的训练中，这一枪的力度足以贯穿铁甲！

    “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后世失去战马出产地的宋朝，对付游牧民族的武器就只有强弩、巨盾与重甲。强弩隔开距离，巨盾近身防护，重甲是对身体最后的保障。然而这三件装备，都围绕着两个字：防守！防守之中又泄露了两个字：畏缩！

    仍然是骑兵丛构成的锥行大阵，步步陷入龙骧铁铠军，步步推进，步步流血！

    契丹能完成至少两轮的中央突破，这本在李膑的预料之内，但他没想到契丹前锋会突破得这么快！

    “很好！”只听了喊杀之声，李膑就长长舒了一口气！

    歌声充满了悲悯，而无雄壮威武之意，这样的歌应该是很打击士气的啊！

    所有的弓箭与盾牌从来就没被视为依赖，前者只是削弱对手的开胃菜，后者是减少伤亡的工具，杨易也从来没想过躲在盾牌城墙后面，御敌于“盾牌”之外，从一开始，他就准备着一场强碰强硬碰硬的近身战！

    “呜呜呜——”

    对新阵的骨干——那些经历过环马高地之战的陌刀战斧阵老兵来说，对付这些盗匪，简直就是牛刀杀鸡，所以张迈也从没想过胜败的问题，只是要从剿匪的效率上，判断这支新军的战斗力。为此张迈甚至让刘黑虎放弃“优势兵力下攻击”的原则，让陌刀战斧新阵在任何场合下都必须用对等兵力进攻，以达到练胆的目的。

    一句很不流畅的汉语发出的同时，拽剌铎括左臂如猿般伸出，左手犹如铁爪，手指竟然刺入了斩马刀都尉的双眼，凄厉的叫声中，他整个人都被提离马鞍，拖曳于地，血流满身，生死不测！

    他那犹如罗睺魔神般的屠戮表演，没有让龙骧铁铠军士气崩溃，反而刺|激得他们有如甘愿赴死一般向自己迎来！

    十步！

    拽剌铎括和他坐下的黑龙已经进入最佳状态。黑龙已经微微出汗，拽剌铎括自己也是，他知道人与马都刚好进入最兴奋的时候，他调整了那支柄已加长、反能当狼牙棒正用当大刀的巨大斧头，兴奋地看着对面冲来的唐骑。

    拽剌铎括的巨斧，已经不知道斩破了多少明光铠，但前者仆后者继！这种赴死的情怀一步步消解着野蛮的放肆，终于喀的一声，巨斧产生了缺口，黑龙也出现了喘息！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丈八长槊竖起！

    死就死吧！战场之上，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

    远处，上京城头，耶律德光放下千里镜，发出了放声大笑！

    在轮台大战之后，龙骧铁铠军虽然也常常东西南北地征战，然而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威慑力存在，真正凶险麻烦的近身肉搏、攻城死战，多在龙骧铁铠军到达之前就已经解决，有部分将校，甚至有长达两年的时间没真正上过战场——连石拔都曾有过这个状态。

    即便如此，张迈也仍然不愿放弃对昔日同袍的期待。

    对普通人来说，养尊处优或许是梦想的生活，但对骄傲的战士而言，那却是最无法接受的温柔下场！

    后续的腹心部骑兵丛，在两弹指之后就会到达，这个包围，也只会持续两秒钟——但这已经够了！

    评判到最后，张迈忽然发现，天策唐军麾下的几支，这几年反而是龙骧铁铠军打的仗最少！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对天策大唐来说，龙骧铁铠军就是这个新兴国家的禁军。河中有事，郭洛解决；轮台有事，杨易解决；碎叶有事，石拔解决；河湟有事，薛复解决；关中有事，郭威解决。至于龙骧铁铠军的常驻地——在天策政权建立之后，生活变得越来越美好的甘凉，能有多少事？

    可为什么拽剌铎括却感受不到唐军士气低迷？

    “能伤我，很好！”

    龙骧铁铠军的特殊性，并不只是张迈心知肚明，实际上杨易和李膑也早有忧虑。

    应和声与嚎叫声，隔着数里却仿佛融为了一体！

    “不能让腹心部冲到大都督身前！”

    哪怕自己死了，但只要其中有一枪牵制住，或有一枪捅死黑龙，拽剌铎括就会成为大刀之下的牺牲！

    是什么人，能在快马疾驰中还施展出这样的神技！

    那是天策唐军第一场最艰难的战斗，也是奠定龙骧铁铠军魂的第一块基石。

    郭师庸调|教出来的军队，从数量上来说乃是整个天策唐军的主力，一直是保持稳中有勇的状态。就是所谓的龙骧铁铠军，其实大部分也都是郭师庸练出来的，郭师庸死后也是延续其已有的训练体制，张迈平时只是参与练兵，但不是练兵之将，战时虽然带队，但从来不是真正指挥，他的存在就是一剂鸡血，以其国家元首与精神领袖的身份，感染将士振作士气，使部下发挥更强大的战斗力而已。

    “将龙骧铁铠军派去漠北，是对的！”

    薛复的人马，不严格来说算是“安西旧部”，但他大宛王子的身份，使得他未能如郭杨一般亲密无间，汗血骑兵团虽然比河西来归之众更见亲密，但在“泛安西体系”下，却总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危机感，因此这支部队平时隐忍，到了战时就有强大的表现欲望。且薛复坐镇兰州，威慑河湟，与吐蕃豪强的冲突从来没断过，所以汗血骑兵团有那样的战绩张迈毫不奇怪。

    就算是穿着铁铠的战将、披着铁甲的战马，也别想在这一枪中全身而退！

    ……

    ……

    战场凶险，谁能保证会出现什么事情！

    但也在这时，闭着眼睛的杨易，仿佛听到了某种别人听不到的气息，低声道：“可以了，契丹疲了！”

    ……

    射雕手！一箭双雕技！

    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

    赤缎血矛之下，有着谁也不能轻侮的荣光！

    作为浅演之族，拽剌铎括可以感受到直接的鼓舞，而陶渊明这样深沉的悲痛，却是他所无法感应的。

    经历了漠北的万里奔波之后，这支天策禁军也并未让杨易失望，许多将校在结束优渥生活之后万里转战觉得很苦，一些人的手脚明显没有鹰扬军战友来得麻利，但再苦再累也没有一个人叫出声来——谁叫出来，那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甚至连带着连张迈的脸都丢了！

    ……

    低到近乎静默的吟唱，带着思念，迎向死亡！

    五百步！

    几乎同时，右侧的两校尉几乎不用看，就已经感到有扑面的劲风传来！巨斧来了！

    对天策唐军来说，杨易是一军之胆魄，有他坐镇会让整支部队士气大振，可同样的，杨易不容有失，他若死了，不但数万唐军士气会大受打击，刚刚归附的十几万附庸部队，也难保不会阵前倒戈！

    常规训练虽然不曾断过，但训练毕竟不是实战。尤其是在功成名就之后，再要重拾死气，自然更难。

    第四纵深鹰扬铁骑全军待发！

    但在后续骑兵丛抵达之后，黑龙又嘶叫着再次冲锋。

    只要士气崩溃，再往后，就是让敌人一泻千里的冲杀了！

    两阵相对，两骑对冲！

    元帅对自己不薄，大唐对自己不薄！

    这句话没人说出来，但那眼神就是这个意思！

    不能辜负的责任！

    ……

    要让世人都知道，他们错了！

    拽剌铎括不避不闪，任横刀插入他的铠甲，锋利的刀尖洞穿铁铠，但只入肉半寸就被逼住，再也刺不进去了！眼前这个奚族战将的肌肉，也硬得犹如黑铁一般！

    斩马刀都尉瞬间弃长刀，拔横刀，整个动作在眨眼之间完成，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的判断，非百战老兵莫办！

    天策和契丹的战术安排，很难说谁比谁更加高明，只能说双方各有打算，最后会出现什么结果，就要看双方战场上的表现。

    ……

    四枪骑忽然左右一合，四枪同时发动，两枪左右刺向拽剌铎括，目的是锁住拽剌铎括的行动，两枪同时此向黑龙，中央的破阵都尉，斩马刀已经蓄势待发！

    “大唐，无敌！”

    拽剌铎括在怒火之中，发出了一声暴喝，已经失去锋锐的巨斧，完全当作狼牙棒使用，硬生生砸开了一条缺口！

    天策唐军的三大纵深，本来前三个纵深都是初月阵型——两尖强，中央薄，一开始就是以先挫契丹两翼为目标，中央部队的任务是消解契丹的冲击力，这就是李膑“钝其锋芒，折其两翼”的战术规划，等到两翼折断，那时唐军大军合拢，就能将契丹最精锐的部队围歼。

    漠北的万里迂袭，已经磨平了所有龙骧铁铠的髀肉！

    双方骑兵同时加快了速度！

    然而就在这时，一支羽箭竟然来得比枪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