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上京会战（七）

忍不住心头冒出悲凉。

    灵鹫迎风扑至，却听海东青一声惊叫，尖锐的叫声响遍整个战场，两头灵鹫被这叫声一震竟然不敢上前！

    韩德枢道：“曹元忠若得云州，代地便呈犬牙交错之势，杜重威在东、石重贵在南、高行周在西，对天策来说，是云州的唐军陷于重围，而对石晋来说，却是三路大军被云州切割成三块互不统属，到时候云州就成了他们的必争之地，幽州之事，他们两家就都没法分心了。谋国大道，只看对国家是否有利罢了，哪管什么便宜不便宜。”

    本来，发现契丹意图“掏心斩首”之后，李膑是要将杨易安排在第五纵深的，但杨易拒绝了。

    虽然，一军统帅当处重地，但同样的，统帅若身先士卒，对士兵来说则有大振士气的作用。这就是为什么张迈一旦存在，整支军队战斗力就会大幅度提升的原因所在——实际上不止是张迈，即便是怯懦如宋真宗，当他被拥于军前时，也能让三军山呼，士气大振。

    韩德枢心中一跳，几乎就想说交给我吧，这时候他知道契丹人很可能会将云州交给自己的，但却反而忍住了不说——他若出口，说不定耶律屋质和萧辖里反而要见疑。

    这时另一个骑兵丛却已经逼近杨易，找到目标的骑士，狂喜地冲向杨易，就要取他的首级！

    “黑龙！看到了吗？那就是杨易！鹰神之下，就是我们的目标！”

    枪，为百兵之王，槊，为百兵之刚！

    “找到了！”拽剌铎括放声大笑了起来，那欢喜，就像肺腑直接震荡出来的声音！

    拽剌铎括以巨斧指着万鹰之神所在方向说道：“那里！就是那里！鹰神之下，就是杨易！杀了杨易！裂土封王！”

    但是对杀红了眼睛的拽剌铎括来说，这一切都值得了！

    ……

    杨易毕竟不是李膑，在成为大统帅之前，他一直是安西唐军最强的前锋，在生病之前，石拔虽勇，武艺也不能与他相比，奚胜之强在于不战，论道骑兵近战，杨易才是安西唐军第一号马上战将。

    但为什么自己这一刻会害怕？

    但杨易并未直奔拽剌铎括而来，而是斜斜而进，他只是果敢，并非莽撞。还不至于以统帅身份真的力求与奚族第一勇士单挑。

    耶律阮心中几乎也在滴血，他毕竟是契丹人，看到腹心部这样一批一批地倒下，心中不能没有被触动！

    韩延徽的建策，是要趁着天策无暇东顾、石晋暂时不敢得罪契丹之际，将幽州数十万军民尽数迁往东北——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迁徙工程，放在后世也是不敢轻动的，但在此战乱之际，加上这特殊的历史军事环境，契丹要做到这一点却未必困难。

    这就是杨易战前的豪言，他没准备给自己留后手！

    当杨易困住腹心部前锋时，郭漳的左翼、石坚的右翼，其主力都已经抵达中央战场，并对契丹的两翼进行绞杀！

    上京城外，大战已经彻底白热化！

    尽管翱翔于蓝天之上，其威势仍然令人感到炫目。

    九千腹心部对一万二鹰扬军，就算正面决战，李膑也不认为鹰扬会败。但若九千人不顾代价地要于万军之中狙杀一人，那结果就难说了！

    契丹的信使快骑飞速进入云州城。

    “突破了！”

    这时一片乌云飘过天空，遮盖了已经西斜的太阳，半昏暗的天色，混乱的战场，都让耶律阮一时之间没有看到远处的上京城门，又开出了一支部队！

    可一旦契丹战败，这几万人就会成为掩杀的生力军！

    当杨易眼角斜光偶尔落到拽剌铎括身上时，这个百战不殆的勇士第一次从内心生出了恐惧！

    然后就盘旋在了杨易的头顶上！

    耶律朔古愁容满面，掩脸说道：“这回走了薛复，我无颜面去见陛下了！追又来不及，赶也赶不上，若因此误了上京的战事，我就算自杀谢罪也没脸去见天皇帝！”

    嫌死得不够快么！

    张迈将杨易的这百骑槊兵称为“绝唱”，曾让人设法在中原、西域遍寻画师，要将杨易及其麾下百槊骑兵的英姿绘下来——因为张迈很清楚，杨易之后无槊将，这种掌握难度太高、造价昂贵的兵器会在自己的手里就退出历史舞台。

    耶律屋质、萧辖里和韩德枢三方汇聚，耶律屋质道：“幽州那边要动手了，命我们十日之内必须赶到幽州听令，否则军法伺候！”

    “正是！”萧缅思说道：“保住了军力，就是保住了未来。盛平时节，陛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但荒乱时节，却是谁最有力量谁就能活下来！这是草原上千年不变的道理！如今我大辽的兵马精华大半聚集于上京，上京若败，中枢必定变乱，详稳坐拥数万大军，若再控制好萧辖里，那时就会成为契丹最大的依靠，救亡之功，可比今日小小的失误大得多了。”

    我杀你，只因为你阻碍了华夏理念普及四海的脚步，只因为你们企图以野蛮代替文明！

    带血的契丹骑兵，竟然突破了龙骧铁铠军，拽剌铎括肩头上、背上、腿上，中了五支冷箭，但被铠甲一挡肌肉一逼，都入肉不深，他将巨斧头交左手，右手将箭杆一拔，巨斧高高举起，呼吼道：“突破了！”

    杨易忽然明白了什么，嘿嘿一笑，道：“好个耶律德光，好个掏心斩首，为了杀我，这可下了血本呢。”

    ……

    一支规模比第一个锥行阵略小，却依旧完整的锥行阵！

    “已经被发现了位置，就没必要躲藏了！”杨易下令：“不要试图阻止腹心部了，没用的，肯定会被靠近，所以……”

    契丹人能以相近的兵力完成中央突破，一路杀到这里，果然不愧漠北霸主的盛誉，可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观战台上的李膑，彻底地放下心来了。

    这些是还没养熟的野狼，是没法拿来对付契丹腹心部的，一旦战事不利，这些人逃跑反冲阵脚都是轻的，阵前倒戈都有可能。

    “裂土封王！”

    他不再观战了。

    身处唐军阵中的耶律阮，忍不住心头拷问着。

    第五纵深是后备力量，但并没有足够的冲锋陷阵、扭转战局的精锐，主要是从各部调集来的复合型兵马，如果杨易获胜，第五纵深的后备力量将追亡逐北，但如果战场之事不顺——

    “张迈的龙骧铁铠军，果然名不虚传。”

    四字将令传出，响遍全军！

    “杀啊！”

    他万万没想到天策唐军会将打到这样的地步！

    耶律朔古听到这里，心思渐渐稳定下来，拍手道：“好了，上京的事鞭长莫及，咱们就不理会了。燕人迁徙之事马上着手！还有萧辖里那边，也传出命令，令他接到命令之后，十日之内须抵达幽州！”

    不过，他仍然没让位于天策中军左后与右后方的漠北部落骑兵加入战团。

    腹心部突破三层纵深之后，只剩下九千人，面对第四纵深的一万二千人，兵力稍逊，更何况第四纵深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乃是生力军，按理说应该占据明显优势才对，但这时候李膑却深恨自己战前不能劝阻杨易！

    这个锥行阵，比之前更加狭长，也更加尖锐！

    拽剌铎括的战力，乃是力量型的巅峰，每一斧过去，都是力量的爆发，而杨易的武艺，却是战场武术的菁华，每一槊，都将劲力与技巧玩到了极致。

    灵鹫，是郭汴搜寻吐蕃与印度边境所得，献给了张迈，张迈没有接手，直接就转给了杨易！

    作为开国将帅，天策的统帅们从来不会将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就连张迈都是如此，何况杨易。愿意将自己放在第四纵深，对杨易来说已是屈辱了。

    杨易动，万鹰之神亦动！

    当百人敌遇到万人敌，前者的大脑无法理解，但他的本能，却能清楚地感受到畏惧！

    人的尸体，或者马的尸体！

    这么短的时间，就造成如此巨大的伤亡，那是契丹立国以来所未有的！

    耶律阮大惊，叫道：“那是万鹰之神！”

    死了这么多的兄弟，撂下这么多的尸体，就为了此刻啊！

    因此在第四纵深的中心，有一片前后六层、左右百米的区域，这就是百骑槊兵的所在，也正是上京城外，天策唐军的中枢与大脑！

    烟尘滚滚中，李膑看到了契丹人的杀气！

    “此战，以杀！”

    骑兵丛滚滚而前，在第三纵深是步步流血，在这里是每一步都要撂下尸体！

    槊很难使用，而马槊尤其难！

    但那槊来得好快，来得好准！

    杨易忍不住赞道：“好厉害的鸟儿！”

    不过耶律阮更看到腹心部眼中那嗜血的欲望并未消退。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终于找到心脑了！

    韩德枢说道：“燕人东迁是一件大事！虽然事前我们已经做了准备，将燕地编户保甲，又遍抽壮丁打散入军中，削弱他们反抗的力量，但要强迫数十万人从军，期间不可能不流血，大军驱民东进，若石晋大军杀入，那时候我们就腹背受敌了。”

    杨易看都不看一眼，继续行动。

    天策唐军这边，至今还有几万漠北部落未曾出动。

    石拔勇冠三军，但也练不成槊，陌刀战斧阵只要选得到力强胆大的人，一年就可以粗粗成型，但槊却无法普及。即便到现在，杨易麾下也只有百骑槊兵。

    第四纵深中有枪骑手，有刀骑手，有盾骑手，有投掷骑手，还有不可或缺的骑射手。

    萧缅思心中亦是犯愁，薛复一招金蝉脱壳瞒过了所有人，将来耶律德光如果降罪，别说耶律朔古，他也脱不了干系！

    然后最恐怖的是投掷手！

    不知不觉中，八千契丹腹心部都已经陷入到第四纵深之中，但也在不知不觉中，天策唐军不再是防守，而变成了围杀！

    更何况那万鹰之神的存在，更是让杨易的位置恒久暴露了！

    这是一头巨型海东青，双翅张开，似乎竟超过两米！

    狂喜中的腹心部骑士，不管不顾地前冲，挥刀劈向杨易。

    耶律屋质也点头道：“这个谋划有道理，道柄，你着手去办吧！”

    位于天策中军左后方漠北部落军中的耶律阮，这时也看清楚了冲出来的腹心部的详况。

    海东青是整个东亚地区飞得最高、最快、最远的猛禽！远在荒古时代，它就一直犹如天神使者一般，成为东海部落的图腾，一族中最强的海东青，谓之鹰王，而万族中最强的鹰王，谓之万鹰之神！

    或许对现在的唐军来说，这还是一场战斗，但对拽剌铎括所率领的腹心部来说，这已经是一场拼命！

    杨易！

    萧辖里变色道：“这……这未免太便宜他了！”

    他望见了百骑槊兵，然后就认出了杨易！

    如果单挑，他不承认自己会输给眼前这个人！

    李膑也发现了海东青，一打招呼，两头灵鹫就从第五纵深飞出，直扑那头被耶律阮称为万鹰之神的海东青！

    ……

    “怎么制造麻烦？”

    这是要干什么！

    面对漠北之战以来或许是最惨烈的一场战争，杨易镇定如恒。他用长槊的语言下令：准备迎敌！

    黑龙仿佛听懂了主人的狂吼，不顾疲惫，欢呼一声冲了过去。

    ……

    耶律朔古是阿保机的养子，是历经两朝的人，并不只是会打战而已，萧缅思一点他就醒了，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得保住军力……”

    韩德枢道：“虽然如此，但最好还是给他们一些麻烦。让石晋就算想要插手也有心无力。”

    一头海东青忽然横空而至！

    ……

    李膑已经下了位于第四纵深与第五纵深的观战台，按照之前的安排，一旦契丹突破第三纵深，卫队马上会保护他下台，进入第五纵深，然后登上位于其中的观战台。

    但这时冲入百槊之林，不但没法靠近杨易，甚至未能完成一杀！

    因为契丹腹心部的九千铁骑，仍然保持着锥形阵势，并且所有兵力都集中了起来，直攻第四纵深中心偏左五十步——那里直线向西，就是杨易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