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上京会战（八）

; 就连困于鹰扬军的三千多人，也都个个精神一振，本来已经没力气的人，忽然会窜起来猛烈杀人！

    杨易身在大战之后，无法兼顾整个战局，但随着从观战台上消息传来，也就知道契丹又来一波新的中央突破攻击。

    而就在这时，东方又传来了一声狂暴的呼吼！

    这段时间，唐辽双方通过相互试探，都已经试出了对方的战力虚实——但这虚实也只是估摸，双方都并未能准确得到对手的确切兵力。

    每失去一个安西故人，对这个国家、这支军队来说，都是无可估量的损失！

    杨易心中凛然，原本鹰扬军困住拽剌铎括，时间是站在天策这边，拖得越久，腹心部前锋就越钝！拽剌铎括这种爆发型的战将，是没法持久作战的。

    不得不说，曹元忠历练了这么多年，其见识军事上的见识判断也是极准了，他轻轻这两句话，已经点中了薛复的战略意图。

    他若是唇枪舌剑，力辩天策未必能胜，也无法打动曹元忠分毫，但最后一句话，却一下子将两人的立场拉到了一起！

    然后，契丹的人群中，猛然爆发出了惊天狂叫声：“陛下！陛下！”

    曹元忠担心的，是自己此行是否能有功业。之前那种三寸舌取十六州、压薛复媲杨易的美梦已经不再做了，但至少总得有点能交代的功业吧，否则自己这一趟出使就会变成一个笑话了。

    曹元忠笑道：“薛复已经北上，元帅即将南来，那还能是什么局面。肯定是上京糜烂，然后我天策大军挟大胜之威南下，北有鹰扬，西有元帅，晋北还能是什么局面？”

    但鹰扬军的主构成也是轻骑，面对这团团自守犹如刺猬的四千人，只能如削苹果皮一样一层层地削进去！

    看看渐渐昏黄的阳光，丁寒山对薛复说道。

    那是腹心部啊，不是杂牌军！尽管疲了累了，但在拼命的情况下，仍然是不可小觑的战力！

    曹元忠迎来了一个客人——韩德枢。

    他们发出了狂吼，发出了怒号，所有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然而只是一瞬间韩德枢就调整了心态，以目前的局势，天策又占先机了，如果上京之战取胜，契丹万一败亡，韩家要想在天策立足，就必须得有强援才行，莫说认曹元忠作长辈，就算认曹延恭作长辈也无不可！

    曹延恭一时之间，还只是暗叹韩德枢的智辩，曹元忠思虑毕竟比侄子深得多，微微一思索，说道：“辽晋已是暗结同盟，契丹如果只是退走，石晋不见得会攻击他们。耶律屋质会被你们说动，应该是契丹还准备做什么事情，怕被|干扰吧？”

    这时候，东面的万人长啸又起！

    背后就是上京了，如果再失去上京，那么漠北就永远失去了！

    然而腹心部毕竟是腹心部，虽然落入切割围困之中却并不混乱，就算成了小部队，也都还有各自应战的能耐。

    韩德枢至此对曹元忠也颇为佩服，也不隐瞒，说道：“是，耶律朔古将行大事，要在退走之际，将幽州数十万汉民东迁，以实东北。”

    薛复没有回答他，抬头看看昏黄的暮色，也未解释，只是绝决地下令道：“全速前进！可以累死，不能脱队！脱队者斩！”一指北方，一声暴喝：“走！”

    因此曹延恭要与他作揖时，韩德枢已经拜了下去，他拜曹延恭也只能与他对拜，拜了一拜，才站起身，韩德枢又跪了下去，曹延恭只好跟着跪拜，如此再三，第三次站起来韩德枢再拜，曹延恭就有些诧异了，看了曹元忠一眼，见曹元忠也是一个犹豫，然后点头，这才继续，两人连续对拜了八次，竟成八拜之交了。

    韩德枢笑了笑道：“若等到鹰扬南移、元帅西来，那时候云州再破，曹将军还有什么功劳可言？更别说在下了——就是这么个意思。其实将军你也不用故意给卑职脸色看，现在在云州城内，你我是一根绳子上的两个蚂蚱，将军是大蚂蚱，卑职是小蚂蚱，只要将军负责东北外交事务一日，卑职就是将军手底下的兵。将军的事情顺利，卑职也能沾光，相反，若卑职能立点微末功劳，最后大头还不都是将军的？”

    一声风雷般的长啸从东方传来！

    不用他说，薛复自己都知道快到了——哪怕他不认得路！

    韩德枢且不回答，说道：“以今日之局势，将军以为晋北往后会是什么局面？”

    仗打到这里，鹰扬军也都已经尽了全力，每要加快上前一步，都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是超过两万人的齐声呼啸，声音整齐而威武，几乎每走出百步，契丹人就会发出这样的呼喝！

    而在真正会决定战争胜负的主战场上，胜负之决已在一线之间。

    最后的一万腹心部终于开始策马，发起了他们最后的攻击！

    刚才马呼蒙转达听地将士的回报，都已经能够发现北面传来不寻常的震动了！

    天色越来越昏暗了，刚才连破三道纵深，人马疲惫，陷入重围的四千多人眼看已经全无希望。但四千多人却还是团团靠在了一起，这时的他们已全无阵势可言，只是凭着坚韧，凭着毅力，奋战不死！

    这一路奔来，已经死了多少战马了？

    听声音已经接近第三纵深！

    现在这三万生力军，才是一把真正的屠鹰刀！

    他们来得并不凶猛，但那是在保存马力与体力！

    契丹出动八万大军所组成的锥行大阵，连破三大纵深，其前锋已经突入天策中军的第四道纵深，而两翼则陷入天策中军与两翼精锐的围剿之中。

    因为他们还有一个希望——

    对现在的天策大唐来说，每一个从葱岭以西走过来的老军人，不但是军队中的宝贝，更是国家的梁柱，甚至是所有安西故人的亲人！

    这般私交勾结做了半日，韩德枢才道：“今日赶来，乃是有一桩功劳要送给叔叔。”

    尽管还有四千人，尽管是号称北国第一精锐，这时候在鹰扬军的围困之下似乎也已全无还手之力。

    而在另外两个战场，契丹的形势都颇为不利。

    曹元忠和曹延恭听得此言，脸色都不禁微微一变！

    战争肯定已经开始，而且必是有六位数战马的驰骋奔驰，才会造成这样的震动！

    但薛复还是下令：“全速前进！”

    就算是在这个战场上，也还不能倒下！

    杨易听到这呼声，也知道等不得了。

    像他们这种久在胡地的人，说到刚直不屈的气概已经沦丧殆尽，但这种“能屈能伸”的“厚”字诀心性磨练，却非范质、魏仁浦等人所能及，就算是曹家子弟也稍逊一筹。

    ……

    屏退旁人后，韩德枢嘴角便露出几分谄媚来，几乎是以下属之姿向曹元忠见礼。韩德枢已经秘密向张迈投诚，曹元忠这个级别的人也是知道的了。

    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变故，让曹元忠很担心，他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在耶律屋质邀请他的时候，唐辽之间就处于关系绝对恶化的交战阶段，所以他是战时出使。辽国是一只脚就要迈进文明的国家了，有些规矩，料来不至于不遵守。

    ……

    然后是马蹄声加倍的震响！

    不过，由于腹心部对前两纵深突破的速度过快，李膑担心杨易安危，因此临时调整了第三纵深的兵力排布，第三纵深的临阵变动，虽然加大了对腹心部中央突破的阻击，使得契丹腹心部在接触第四纵深之前就被龙骧铁铠军拖疲了，却也使得天策对契丹两翼的围剿减弱了，以至于“折翼”规划没能如预期般取得应有的战果，反而是腹心部前锋顿挫，陷入了鹰扬军的包围之中。

    一直躲在屏风后的曹延恭便走了出来，向韩德枢作揖行礼，屏风后藏着一个侄子这一点韩德枢不觉得奇怪，但曹元忠将曹延恭叫出来跟自己平辈论交，言语中又隐隐把自己拉到和韩延徽同样的位置上，那就是以长辈自居了，韩德枢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曹元忠也才三十多岁，大不到一辈去！

    现在他已经累得快要趴下了，真要继续赶路，等到了战场，只怕一个三岁儿童都能将自己推倒！

    韩德枢尽管也有此判断，但还是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收收心神，继续道：“不错，上京之战只要天……只要我军大胜，然后移师南下，元帅就算不来，只凭这大胜之威，晋北也一定易手的了。不过若到那时才攻下云州，曹将军，你我二人可就一分功劳都没有了！”

    韩德枢一脸的钦佩，说道：“契丹之弃云州已成定局，但弃予何人却有争论，本来是议定要交给石晋的，是小侄巧动簧舌，这才说得耶律屋质回心转意。”

    有这八拜，两人往后就有了成为挚友的礼仪基础了——当然，是否真要成为真正的深交，那还要看双方的需要。

    但这八拜之后，韩德枢对曹元忠的称谓也变了，变成了叔叔。

    曹元忠见他识做，心道：“延恭在我曹家小辈之中算顶尖的了，但说到机变隐忍，比起他来还逊色了一筹。”然而他也并未因此而有危机感，曹家在天策政权内部，真正的竞争对手是安西旧部的世家，以及中原刚刚加入的新晋。韩家将来就算归唐，以其后来者的薄弱根基暂时也威胁不了自家，且看韩家的做派，与自己倒是“趣味相投”，如果将来韩家真能进入天策政权且立下功勋，引为盟友也非不可。

    骄傲了两百年的契丹，熬过了突厥的压榨，熬过了李唐的折磨，熬成了漠北的霸主，却在数年之间被天策逼到这个地步，战线甚至推到了首都！

    但是，刚才冲锋陷阵于第一线的拽剌铎括，这时反而龟缩在四千多契丹腹心部的中央，他的黑龙连破三道防线，再冲入第四纵深时体力已疲，又被杨易一阵困扰，这时虽以黑龙之神骏，也是承受不了了，就连停在当地也是不停喘息了！

    自己还不能死！

    但是现在这个代价也必须要付出了！

    战争就是如此，瞬息之间会有百般变化，杨易亦不慌张，牵引整个鹰扬部，加快对六千腹心部前锋的剿杀。然而原本就作慢战的安排，这时要陡然扭转，命令可以下达，战斗之中总体的阵型却没法遽变。

    韩德枢道：“愚兄以局势打动他：云州若是归晋，则代地将与太原连成一气，晋军声势势必大涨，因此不如归唐——云州归唐，则晋北将成犬牙交错之势，两家必起纷争，而契丹在幽云的兵力便能全身而退。耶律屋质被我说动，因此命我前来交涉。”

    “儿郎们！”拽剌铎括身中一十三箭，黑龙也遍体流血，身上一小半的地方都被染红了，然而浴于鲜血之中的一人一马却还屹立不倒，在军中大叫：“我大辽援军已经近了，近了！大家听到没有！”

    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李膑在观战台上默计着彼此的伤亡，料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胜算会越来越向己方倾斜，可就在他暗暗庆幸之时，上京城竟然又开出了一支完整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