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最后的皮室

皮室精锐的冲锋就不会停下，皮肉上的损伤，无法让皮室精锐放弃冲锋！也有巨大的火球砸下，当之者毙命，场面十分的血腥恐怖，然而久经战阵的皮室却都选择了无视！无视即无惧！无惧便可继续向前！就整体而言，这一轮火器的杀伤程度尚不足以阻止骑兵大规模的冲锋！

    郭洛点了点头，漠北的事情他也大致知道，张迈为了监控西漠北，在轮台过了一个冬天，之后来到龟兹，却还是将过半的部队留在了轮台以备缓急。

    “这就是你们唐人最后的手段了吗？哈哈，哈哈！”耶律李胡也在冲锋之中，虽然位于中后阵，看到这一切也还是忍不住狂笑：“没用！没用！这只能对付杜重威那样的胆小鬼，对付不了我们大契丹的无敌腹心部！”

    “幸亏，幸亏……”

    看到这个头颅，张迈脸上既无惊喜，也无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对中年僧人道：“你做得很好。”

    现在杀回去？那怎么会有胜算！

    天策十一年，七月底，辽西走廊已经有了几分秋意，风中肃杀的味道越来越浓郁，萧辖里不愿意来，耶律屋质独个儿来送行。

    ……

    差不多在辽阳府听说的同时，消息也传到了榆关。

    一股浓浓的火药味飘散开来，紧跟着，就是可怕的爆炸——

    匣子打开，里头赫然是耶律阮的头颅！

    ……

    “不愧是契丹！”

    耶律李胡此去，带走了契丹最后的皮室人马，也带走了契丹最后的武力种子！如果这一去再出什么岔子，那整个契丹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

    张迈道：“吐蕃佛教，十分适合漠北土壤，有三十年时间，必定能彻底根治了。再说三十年后，咱们可都老了！但到那时候，我们该做完的事情也都做完了。”

    在战阵之中不停地爆出，耶律李胡感觉到地皮在震动——不！不是地皮在震动！是地皮在飞！

    腰弩、机弩、强弩，同时准备好了！

    面对如此的炮火与弩阵，如此的伤亡，却丝毫不损其冲阵的勇气与胆魄，尽管是敌人，也依然令人肃然起敬！

    萧辖里忽然低声说：“他们是疯了，可不疯又能怎么样？留在榆关等张迈来招降么？”

    真正的歼敌战，还是要靠白刃出击！

    东归救辽的五万大军，为了避免重蹈察割的覆辙，尽量保证大军在行走过程的集合度，同时广派哨骑，远远地探查前方道路，以扫除各种埋伏。八日之后，大军接近锦州！

    各种炸响、哑响、狂响……

    在火焰与烟雾中他开始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他终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

    “厉害啊！”

    “辽东如何了？”

    契丹之立族，便在于掌握了镔铁打造技术，以此利刃加上马背上的雄壮体魄，造就了这个伟大民族的百年传奇。只可惜，一个伟大的民族，遭遇了另外一个更伟大的民族，一个百年雄魄，遭遇了另外一个千年强魂！华夏三千年的积淀，再加上来自安西的一番洗炼，面对这样的民族，是所有为邻为敌者的噩梦！

    “回去，回去！”

    耶律休哥也红了眼睛，冲在九千皮室最前锋的他，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死！

    会议上，所有人的脸上都弥漫着无路可去的丧容。

    “战报尚未传来。”张迈道：“但郭威最新的消息，刘知远最近又老实多了，刘知远老实了，多半辽东的战事顺利了。不管辽东战局是胜是败，我们大概要启程上路了。长安啊……是时候回去了……”

    ……

    耶律休哥没有瞑目，而契丹最后的菁华，也在刀光与火焰之中、在铁蹄与血腥之中，一点一点地被这个时代所吞没！

    “啊啊啊，啊啊啊！”耶律李胡惨叫了起来！

    有警于唐山一战的失败，其中一个原因是杜重威部战败后反向冲动皮室后军的阵脚，这一次耶律李胡改变了主张，他将最强悍精锐的部队放在前头，集中力量，冲击白马银枪团与折从适部之间的驳接地带！只要冲破这道铁壁，就一口气杀回辽东去！

    终于耶律李胡忽然跳了起来，眉毛和胡须扬动着，大叫道：“不管了！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所有人听令，跟我回去救东京！”

    “大唐——威武！白马银枪，出击！”

    “大唐——威武！”

    作为雄踞北国百年的骄傲，耶律屋质无法接受！他也明白在场的将领中也不是没有明白人，但他们都拒绝接受这等屈辱！宁可东向一战，冒险以博万一，也绝不屈膝投降！

    东京，回不去了……

    奚忠疯狂地叫喊着！他目睹着这一切，也仿佛在代奚胜目睹这一切！

    混乱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制止了！

    葬辽河！

    ……

    “今晚休息一夜，养好马力，明日一早厮杀，一口气冲过去！”

    两万四千骑兵稍稍行动，让开了上百个小缺口，推出了百门铜火铳！

    耶律屋质望过去，发现说这话的是在燕京奇袭中大放异彩的耶律休哥。耶律屋质觉得这话貌似有理，其实却仍然是很不负责任的冒险。但他又不能不承认，现在如果要强行拦住已经陷入半癫狂状态的契丹士兵们，榆关的时期将不战自溃。

    “发射！”

    耶律李胡的战术布置简单而粗暴，但张迈的指示则更加简单，更加粗暴！

    哀兵必胜……

    当初漠北远征，陆路运输完全无法搬运重型器械，可是渡海而来，运送重型器械却完全没有问题。这个时代，尽管有张迈《实学》的指引，可工事部门开发出来的火器还是五花八门，火炮、飞火导箭、火龙喷壶、投弹火蒺藜……十七种同时在这里喷发出他们杀伤力的极限，就像一个巨大的试验场。

    耶律休哥不是杜重威，皮室骑兵也不是被迫上阵的汉奸部队，面对火焰，九千皮室毫不动摇，仍然只是前冲！前冲！前冲！

    可是留在这里，仍然是绝望！

    ……

    “爹爹啊，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一个匣子从西漠北的大日曼陀罗传到轮台，再从轮台传到龟兹，一个中年僧人手捧匣子，步入金帐，张迈指着僧人对郭洛说：“这是赞华上师的大弟子。”

    这种可怕的场景，这种犹如炼狱般的处境，令人感觉犹如身处烈火地狱之中！

    “大唐——威武！”

    辽津失陷的消息传出，整个榆关城内的契丹全都慌了。

    “契丹！去死吧！”

    锦州已经落到唐军手中，辽西走廊的东西两头都已经被封住，就是想回东京，也都过不去了啊！

    铜火铳的杀伤力，至今尚能让张迈的满意，但示威性质的鸣炮，却已达到了这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极限！

    “快回辽阳府去！”

    愤怒中的耶律李胡整合了五万大军，东归救辽，所有不愿意束手待毙的契丹人——包括绝大部分残存的皮室全部出动了！

    “这就是变文中的既生瑜何生亮么？”

    三大将没有让赵赞失望，没多久，耶律察割来援被截、全军覆没的消息便传来了，赵赞闻讯大喜，故意放开了一条通路，让人将消息传进城去，当拽剌铎括的首级高高地竖立在城外时，辽阳城内就不再是恐慌，而是一种深深的绝望了。

    无数地皮被炸了开来，已经被之前的火焰烘烤得焦干的野草也迅速燃烧！

    此际的东京城内，还有一万多辽军士兵——这些兵力是听说辽津失陷后耶律朔古匆忙从各地召集来的，军队的构成三成契丹，三成杂胡，三成汉军。虽然失去了东梁河的码头，却还是牢牢守住了辽阳的城防。

    ……

    “疯了……疯了……都疯了！”耶律屋质几乎要哭出来！

    当消息传开，不过数日，整个辽南处处皆反！原本顺从无比的辽东汉民，忽然之间个个变得面目狰狞！这让述律平痛心疾首！

    “放！”

    在现在的形势下去救东京，不但榆关将难守，就是赶去的人也是去送死！

    “大唐——威武！”

    辽阳已无强军，耶律察割再败，榆关这边就是契丹全部的有生战力了。也就是说，这里是契丹人最后的希望了。

    投石阵射程最远，火炮床弩次之，进入到弓弩射程，双方已经逼到了极近处了！

    “回去救人！”

    马蹄放开，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轰隆隆，轰隆隆——”

    面对数以万计的将士歇斯底里般的呼喊，所有契丹将领的心都崩得如拉成满月的弓弦！

    ……

    而渐渐的，契丹将领们也好像疯了一样，竟然一个两个地应和道：“没错！没错！打回去！打回去！打回东京去！”

    ……

    送别之后回到榆关城内，耶律屋质发现萧辖里正在城头的垛孔中看着耶律李胡远去的背影，他很厌恶耶律李胡，但这一刻眼中却流下了热泪——他哭的不是李胡，而是契丹啊！

    耶律李胡狂怒之下，将劝降书撕成了粉碎！

    这天晚上，滦州方面发来了一封书信。

    两万四千人，面对骑兵的冲锋，静穆得令人诧异。

    随着免税令消息的传播，辽河流域的汉人几乎人人都愿从军，当赵赞的船队进入东梁河，已经有十几万汉人跟随莫白雀，把整座大辽的东京城给围了起来，而辽阳府城内，也还有一半以上的人对契丹虎视眈眈。

    有人叫娘，有人叫爹，有人叫妻，有人叫儿……

    打回去，很可能会落入陷阱。

    真正收拾整个战场的时间，到来了！

    然而五花八门的火器威势虽然煊赫，杀伤力却完全跟不上表面的威势。

    中年僧人合十称赞，口宣佛号而退。

    半个月前，忽然传来了辽津失陷、课里战死的消息。唐军登陆了，原本觉得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唐部队，陡然间开到了眼皮子底下！

    最前锋的辽军骑士又被剥掉了一层，然而后续者依然奋勇而前！

    耶律休哥飞起的头颅抛向空中——在那么一瞬，如果他的眼睛还能起到作用的话，将会看到他精神所寄的皮室已经陷入最后的混乱中了。

    ……

    军事会议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次会议的第一句话，听到的就是这个！

    ……

    皮室的骑士第一次怕了！

    十几万自带干粮的辽东汉民并未接受过军事训练，松松垮垮地围拢在东京城外，未能对戒备森严的辽阳进行有效的攻击，赵赞的水师盘踞了码头，但也没有大规模上岸决战，按照他与高扬折三大将的协议，对辽阳的攻略只在于围困，真正的攻城战大可等到西面的战事解决了再说。

    契丹的大军全都远征在外，辽阳府内部空虚，留下来的契丹人大多老弱，述律平急急忙忙起用耶律朔古，起用萧翰，但一切都迟了。

    与耶律察割不同，耶律察割在大败到来之际，觉得自己错了，觉得或许耶律屋质才是对的。

    “啪啪啪——”

    “既然对方有这个念头，那我们就成全他！”耶律李胡说。“唐人大概是想再来一次唐山一战吧，但今天他们要面对的，可不是杜重威那样的孬货，而是我契丹的精锐！”

    “是啊。”耶律屋质说：“李胡此去抱着必死之心，这必死之心，或许能成为扭转的转机也说不定。”

    中年僧人道：“活佛自始至终，一直闭关不出，只是传出佛旨。师弟人虽剃度，身不在佛门，斩首伏魔之令，也是出自活佛之法旨。”

    仇恨肯定会洗刷那片地面，怒火肯定会烧了整个东京！

    可就在这时，唐军的后方炮声响起！

    辽军不分胡汉、渤海、高丽，所有的战马终于全乱了！所有的骑兵也终于都失去了取胜的最后希望！甚至连完成突破的希望也都没有了。

    杨信赞叹了起来！

    杨信道：“我们渡海而来，这一仗，不只是要胜利，不只是要歼敌，而且还要打得所有胡人从今往后不敢仰望我大唐，一举而定东北三百年太平天下！”

    这一次，是集中地砸向几个地方！

    轰轰隆地洞！

    火炮狂轰滥炸，炮弹的冲击在眨眼间就轰得数十名冲在最前的契丹精锐骑士落马！然而死了数十人，后面还有成千上万的后继者！只要冲在最前锋的皮室精锐不动摇，后面跟来的部队就会继续向前，向前，向前！

    允许于战争之中，高呼出类似于个人崇拜式的口号，杨信与折从适是极少数的将领之一！

    还怎么回去？还怎么回援！

    耶律屋质默然了。

    那是一封劝降书—一看那笔迹，竟然是韩德枢的手笔！

    是的，杀回去，多半会败亡。

    会议上，耶律李胡继续他毫无理性的咆哮。

    昨日耶律李胡作出战术指示的时候，耶律休哥心中并不赞同，但他也没有反对，而今日交战之际，他则请缨立于战阵之最前端！

    天策唐军中的骑兵，终于出动了！

    听到“招降”两个字，耶律屋质的心就像被针扎中一样！

    耶律屋质看着眼前这一切，无力地坐到在椅子上，这些经历过不知多少场战争的将领们，此刻竟然仿佛也都失去了理性一样，连他们都如此，外面的底层士兵就更不用说了！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双方兵马便集结起来，没有盾牌——不管是辽骑，还是唐骑！

    数十个勇士用他们超人一等的肺活量，鼓动着空气的震荡，吹响着契丹民族抱怀必死之心的冲锋前奏！

    折从适也说。

    原本以为唐山之战已经是可怕的惨败，却没想到那场战败只是一个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