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看到满身尘土还有两名军人陪同的周文，刘远不由大吃一惊。

    刘远说：“对！军需官不是说有两个打得最激烈的地方吗？我们一人去一个地方！”

    说完就是一个军礼。

    唐德脸色突然变得异常凝重，转身大声命令道：“全体都有，向十九路军死难的将士，敬礼！”

    唐德立刻说：“这是唐德份所应当！你就是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等同学们都走了，刘远对着他们的背影鄙视地哼了一声。

    唐德郑重地点了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时，增援的国军中出来一个军官，低身走到陈正伦面前，向陈正伦敬了个礼说：“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八十七师二六一旅五二一团一营营长唐德奉命增援！”

    周文斩钉截铁地说：“那我们就把慰问品送到那里去！”

    待伤员都由战士抬了起来，唐德转身对陈正伦说：“那第二件呢？”

    说着他指了指边上的周文，继续说道：“他是一个大学生，本来是代表苏州的东吴大学来慰问我们营的，但因为小日本的进攻被陷在这里，差点就陪我陈正伦就义了。我求唐营长的第二件事就是希望唐营长能派人把这个小兄弟送到后方安全的地方去！”

    参谋军官哽咽着点了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陈正伦才平静下来，对唐德说：“唐营长，我求你两件事，不知你答不答应？”

    八十七师一营的官兵们立刻立正，接着齐刷刷举起了右手，向阵地前的尸体致敬！

    不等周文说话，陈正伦已经挥手制止了他，说道：“其实，我陈正伦是心中有愧！这一年多来，不知有多少红军或是共产党死在我的手上！他们都是中国人，都是我的同胞！每每想到这一点我晚上就睡不着觉！我总是在想，我这人还有没有良心？居然拿自己同胞的血来换战功？我还是个人吗？但是，这几天在战场上杀小日本的时候，就算是趴在地上，我都能睡得香！我这才明白，我的罪孽唯有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才能洗刷！我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再劝我了！”

    增援的国军追击了一段距离后，主动和日军摆脱接触，迅速回撤，不一会儿，刚才国军追击时冲到的地方就遭到了日军的炮击，但很快，从身后想起了熟悉的沉闷的响声，又过了一会儿，日军阵地响起了爆炸声，冒出了阵阵烟尘。

    周文忍了半天，终究没把口袋里剩下的原本也要捐出来的美元掏出来，这些钱他还有用处呢！

    这里打得太惨了！这里守卫的本来也是一个营，可是刚才清点过后才发现，整个阵地只剩下五十多个重伤员和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军官了！再看看每个伤员的伤势，任谁都明白这里的战斗有多惨烈！

    唐德立刻说：“陈营长这是说的什么话？但有吩咐，我唐德莫不从命！”

    军需官说：“这两天应该是青云路和曹家桥。”

    而刘远还在和军需官交涉慰问品发放的问题。

    这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紧接着，就听见有人高呼：“十九路军的弟兄们，我们增援你们来了！”

    陈正伦连声说：“不！弟兄们来得太及时了！我陈正伦在这里谢过了！”

    到饭店时，刘远已经等候多时了。

    陈正伦目中泪水涌了出来，也举起了右手，跟着敬礼。一营所有手能动的伤员也都举起了右手或左手。

    陈正伦还是有点不相信地说：“国民政府的援军真的到了吗？真的还有部队支援我们十九路军抗战？”

    周文想了想，问道：“那这段时间哪里打得最激烈？”

    陈正伦立刻立正，敬礼道：“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十九军第六十师一一九旅一团一营营长陈正伦！”

    刘远扫视了他们一眼，说：“慰问品我们是送了，可是这几天前线因为战事紧却从来都没有收到过慰问品！我们东吴大学不能落后，我们决定亲自送慰问品到前线去！大家有没有意见？”

    周文的思绪终于回到了现实中，眼看着日军逐步逼近，他们脸上狠厉的表情已是清清楚楚，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手榴弹，只觉虽然从此与萧雅阴阳阻隔，但能够和这群爱国将士共同赴死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陈正伦指着地上的伤员说：“这些伤员都是我们营的勇士，希望唐营长能把他们尽快送到后方医院，妥善安置！这是我求唐营长的第一件事！”

    看到军需官激动的表情，周文和刘远都高兴地笑了。看来这次真是没有白来！

    陈正伦制止了这参谋军官的动作，说道：“这是我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十九军第六十师一一九旅一团一营的军旗！你把它带回后方的旅部，对旅长说，我们一营没有丢一一九旅的脸！没有丢十九路军的脸！更没有丢中国人的脸！虽然我们整个一营就剩下这么些人了，但我们的阵地还在！我们的军旗还在！我们不屈的精神还在！有了这些，我们还可以重建一营！”

    陈正伦激动地说：“真的吗？这……这是真的吗？我没有听错？连国军精锐都来增援我们了？”

    可是，很快，周文和刘远就发觉了不对劲。原来，在军需处的士兵们卸下慰问品搬入仓库时，跟着进去的两人发现了堆积如山的贴着各种“××公司赠”之类标签的慰问品。

    谁欺我堂堂中华无人？眼前这些就是我堂堂中华的大好儿郎！

    周文说：“看来该走的都走了，这也好，怕死的人都走了，明天我们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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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参谋军官立刻激动起来，说：“营长……”

    陈正伦说：“这位小兄弟……”

    ※※※

    唐德连忙回礼，说：“陈营长不需客气，有什么吩咐请直说。”

    抗日英雄永垂不朽！

    陈正伦微笑着说：“那我陈正伦在这里就先谢过唐营长了！”

    陈正伦突然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那十几个同学的脸色“刷”的一下都变了，他们开始犹豫了。这可是实实在在地上战场啊！子弹可没有长眼睛，不会因为你是大学生就不打你！

    周文心中难受，知道陈正伦既这么说，那是抱定了必死之心的，再劝也没有什么用了。心中对陈正伦的敬佩之情无以言表。

    难道慰问品除了送到前线的还剩下这么多？可仗才开始打不久，慰问品好像还不至于多到这种程度吧？

    良久，唐德才放下了右手，众人也跟着放下了手。

    这时，又听空中传来了尖啸声，日军的重炮开始压制射击，但很快，从身后也传来了尖啸声，国军的重炮终于开始了反压制射击！炮弹不时地落在双方阵地上，很快，双方阵地都陷入了烟尘中。

    良久，日军炮兵终于停止了射击。

    陈正伦缓缓从腰上斜挎着的文件包中拿出了一样东西，周文仔细一看，似乎是一块叠着的深色布。

    唐德看了看陈正伦和他边上的伤员，说：“请问，您是……？”

    周文心情激荡，看着两人，禁不住泪流满面，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文虽然知道但也没有阻拦。

    最终，周文还是在唐德警卫的护送下撤离了战场，回到了饭店。

    说着就要下跪。

    陈正伦又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

    陈正伦浑身一震，看了一眼唐德，不由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心中也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看着这些大多是东吴剧社成员的同学们畏缩的眼神，刘远异常愤怒！

    陈正伦心中却早已相信了，要不然，哪来这么强大和准确的炮火支援？

    1月12日一早，两人在周老太爷出门后也跟着出门了。

    尤其是听到周文转述陈正伦最后所说的话，刘远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连声说：“好汉子！好男儿！真英雄！”

    军需官最后实在不耐烦了，给两人开具了盖有十九路军军需处大印的捐赠书后说：“好了，你们把慰问品送到我们这里就可以了，都回去吧，我们保证会把慰问品送到前线将士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