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张治中知道这事周卫国倒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他既是中央军校教育长，又是委员长面前的红人。

    周卫国看着方胜利渐去渐远的背影，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

    听他开口说话，方胜利终于松了口气，不由说道：“卫国，你刚刚吓死我了！我从没见你这样的！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张治中点了点头，说：“是的！就是因为你！你知不知道，中德军事合作这么多年，委员长早就有送军官去德国军校留学的想法，可每次跟德国军事顾问提出这一要求，他们总是以各种理由婉拒。唉，这其中自然有以前的德国军事顾问级别不够，不能做出决定的原因，但骨子里面恐怕还是人家德国人看不起我们中国的军官！不过，我们的军官也的确是不争气啊！”

    萧雅胸口耸动，双眼通红，眼泪突然就像断线珍珠一样流了出来，倒把刚好赶到的老大爷吓了一大跳，老大爷立刻就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周卫国。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是的。教育长早知道了？”

    周卫国刚换好衣服，就有个传令兵跑了过来对他说：“周卫国，教育长找你。”

    周卫国立刻露出关心的神色，说：“不知家父身体可还安康？”

    周卫国笑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方胜利“啊”的一声，说：“这么久？”

    周卫国低声说：“她不但没有怪我，还鼓励我去德国！”

    看着满脸期待的萧雅，周卫国突然觉得很不忍心。

    萧雅立刻后退了几步，向周卫国挥了挥手。

    张治中微笑着说：“其实这次你们能成行，还要多亏了你！”

    周卫国愣住了，别看方胜利整天傻乐兮兮的，他可一点也不傻！

    周卫国急了，摇了摇萧雅的手，说：“小雅，你这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幸好萧雅已经扑在了周卫国的怀中，虽然还是哭，却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声响。

    见周卫国不答话方胜利继续问道：“对了，我听说上午一队轿车把你们接走了，刚刚又是轿车把你们送回来的，是谁找你们？这么大阵仗？”

    很快，萧雅就出现了，她是跑着出来的，以至于老大爷追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说道：“小萧老师，你倒是慢点啊，别摔交了！”

    周卫国也是泪如雨下！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学制两年！”

    良久，萧雅轻轻推了推周卫国，说：“卫国，你回军校去吧，过几天就要出远门了，你该好好准备准备！”

    张治中点了点头，说：“你不知道，你在这次演习中的表现彻底改变了塞克特上将对中国军官的看法，这次你们留学德国的事其实是塞克特上将主动提出来的！他唯一提出名字的也只有你！而且指定要你学装甲兵专业！”

    老大爷愣了愣，看萧雅的动作他也拿不准该不该出面打抱不平。

    张治中踱了几步，在周卫国边上的椅子上也坐下了，正要伸手给周卫国倒茶，周卫国赶紧抢过了茶壶给张治中倒了杯茶后，才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周卫国默然。

    其实周卫国觉得孙鑫璞这人实际上也很不简单！但既然教育长这么说周卫国也就不便多说了。

    方胜利见周卫国终于恢复常态，也就放心了，笑着说：“应该快了吧，同去第一师的还有几个同学，第一师说要派车来接我们的。”

    萧雅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又有什么不公平了？阿土，我爱你，自然就要为你着想！我的阿土猪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我不希望他不快乐！更不希望他天天只是守在我的身边！”

    周卫国叹道：“就是因为她没有怪我还鼓励我去德国，我才更感到内疚！她要是大骂我一顿我反而好受点！你想想，她一个弱女子，我这一去就是两年，这两年她没有人照顾该怎么办？”

    周卫国看着萧雅，却不愿转身。

    唱完，已是泪流满面！

    周卫国在张治中面前感觉就轻松了，所以依言坐下了。

    周卫国把军服收在了行军包里，这军服当然不用试，肯定是合身的了！

    他明白，方胜利这是唱给他听的，如今国家正值危难之际，外敌入侵，内乱不已，军阀林立，作为一名军人，唯有粉身碎骨，方能报效国家！

    萧雅直跑到周卫国面前才停下，扶住周卫国不停地抚胸喘气。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塞克特提出让周卫国赴德国留学实在是因为不想让周卫国在中国埋没了！看惯了中国军队官僚体制的塞克特深知像周卫国这么优秀的人如果一毕业就进基层部队只怕此后就再无出头之日了！但让他在德国待个两年就不一样了，尤其装甲兵是个新兴兵种，在这个兵种中，老的派系还没有形成，凭着周卫国的才能，又精通德语，就算从头学起，也肯定难不倒他！这样在德国学习两年回来之后，周卫国一定会受到重用！实际上，他能为周卫国做的也就只是给他这么一次学习的机会罢了！真正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周卫国自己，不过塞克特对周卫国还是很有信心的。

    周卫国更是目瞪口呆，这位塞克特上将倒是一点也不买委员长的帐！

    此时，方胜利的《满江红》已唱到最后了，周卫国不由跟着方胜利大声唱道：“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周卫国心中叹了口气，由得萧雅哭个痛快。

    方胜利立刻张口结舌：“委员长召见？什么事情啊？”

    张治中笑了，说：“在我面前不要这么客气，你虽然年纪比我小很多，但要是从你父亲算起，我们还是平辈呢！”

    周卫国心疼地说：“你呀，干嘛这么急呢！”

    又一看周卫国神色，顿时明白，说：“你一去这么久，那嫂子怎么办？”

    这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了方胜利高亢的歌声，唱得正是周卫国无比熟悉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周卫国苦笑，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我刚刚见过她了！”

    张治中说：“但这次，却是一个天赐良机！首先，这次的德国军事总顾问汉斯·冯·塞克特上将是前德国国防军总司令，他在德国人脉广，留学的事，他自己就能作主！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你在这次演习中的突出表现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方胜利笑笑，说：“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卫国，我走了！”

    方胜利止住了周卫国，说：“卫国，我可不想学女人哭！就送到这里吧！希望你从德国回来我能在你手下当兵，也好混个好出身！”

    周卫国想了想，点头说：“是的，卫国明白，谢教育长教诲。”

    张治中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卫国，你不知道，这次赴德国留学的机会难得，你一定要好好把握。看看这次赴德留学的名单就知道了，有几个是有真才实学的？还不是个个都有后台！说是说到德国留学，混个晋身之阶才是真的！这里面，我看也就你和炮兵科的孙鑫璞是有真本事的，你以后和孙鑫璞要多亲近亲近。”

    张治中说：“我知道，周老先生都跟我说了。其实民族大义和孝敬父母并不是矛盾的，有空你还是回苏州看看吧。”

    方胜利看见周卫国的眼神，不由笑了，说：“卫国，你可别拥抱我，你衣服上可还有我们嫂子大人的眼泪鼻涕呢！我衣服都打在包里，我现在既不想换衣服，更不想给第一师的长官留下军容不整的第一印象！”

    周卫国追到门口伸手要帮方胜利拿背包，说：“胜利，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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