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地说着,眼中闪烁着清澈的光亮,那是他凝聚而起的光。
“哎哟……”
英德县城,总兵衙门后堂的侧厅里,镇标中营游击周宁急急进来,朝正心烦意乱的白道隆拱手。
“嗨呀,云娘啊,正要说到你呢……”
“段老夫子回来了呢!”
“你现在身份可不一样了,婆家还得要门当户对才行,刘婆子这里可认识不少员外老爷的子弟,你中意哪一类的?对了,咱家二小子现在也还没成亲呢,要不考虑一下?肥水不留外人田,咱们现在都是一庄人嘛。”
王婆子拉住后面驮着行李的车夫问。
那个白衣侍女,又会茶艺又会弹琴的,段宏时居然没带回来?
他悠悠长叹:“为师之所以在这英德闲居,除了参悟天之势外,也是因为始终看不透这儒法得一的困局。”
困局?
周宁无奈地赔笑:“可终究得应付啊,钦差门前也七品官呢。”
听到这,纵然前世已经见识过太多惨事,李肆的心口似乎也在开裂。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比关蒄大不了多少,这点年纪就遭受了如此惨事,怕是下到地府,喊冤之声也会让阎王毛骨悚然。
“哦,可惜了啊。”
“关防也没错,该不是假的,两位钦差出行前,邸报上就提过会巡查禁矿的事。”
“唔,看来是神功有成了。”
七天后,找来刘村的剃头匠把已经长碴出鬓的脑袋剃了一遍,摸着头顶那片金钱底,李肆眼神迷蒙地对剃头匠说:“你可以先学学另外的发式,应该等不到你儿子长大的时候了。”
李肆缓缓开口,段宏时呆住。
李肆反问:“记得老师之前提到过一,说外儒内法的一,不是你所求的一,弟子想问,老师所求的一是什么?”
“瞧老师你那侍女多半是读过书的,正想着在庄子里开女学,就愁没女先生可以教书。”
“我看到了另外一个可以得一的东西。”
“京官最可憎!”
七天,李肆在自家小院里“闭关”七天,除了吃喝拉撒,全都闷在屋子里写写画画,看得关蒄忧心不已。好说歹说,才争取到每天给他按摩一次的机会,可按摩的时候,李肆犹自嘴里念叨个不停,然后就在关蒄富有节奏的推压下呼呼入睡。
“杨春当然可恶,广州来的官兵也没差多少!有几个殉节妇人都是遭了官兵的害,结果连牌坊名分都没得,官老爷可不敢张扬这事!”
“刘婆子,云娘还是没出阁的闺女,你怎么对人家这么没羞没燥地说话!还是人不是!?”
“大人,牙人那传回的消息,萨尔泰大人身边的确是有郑齐这么个家人,而且奉令出外,具体是何事不清楚。”
“女先生……你也真敢想的。”
“前几日我经过浛洸,正好遇上李朱绶向浛洸殉节妇人授牌匾。因贞节被夺而寻死的妇人,为师不言是非。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父母和指了亲还未纳采的夫婿被贼匪害死,独她藏身而活。而后她家中亲戚前来,未发一言,就轮流给她指着井口,催她殉死。”
身边人轰然应诺,相互对视的目光里满是兴奋和贪婪。
“老夫子还得等等,总司还在闭关。”
“哎哟,我就知四哥儿是天上下来的,一身的本事!早早就让我家二小子过来帮衬四哥儿。现在嘛……经算科的执事只是让他先练着手,早晚还要升的。女婿也在料应科作助理,就大小子没本事,只在蒙学得了个襄理教补学……”
李肆却不忙不慌地坐了下来,瞅了一眼段宏时身边伺立着的童子,那是他从棚民那买来的小儿,有些讶异地问:“老师身边那个侍女呢?”
“广州人最可憎!”
他闭上眼睛,似乎不忍回想自己所见那一幕:“就在李朱绶给殉节妇人授牌匾的时候,出了这一幕咄咄怪事,正是那些牌匾让邻友旁人噤若寒蝉,让那小女子无颜存世。而她的亲戚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以礼教杀人,填私心深壑。世上却无一人出首喊冤,心肺已然笑烂!为师就在那!为师就看着他们似哭实笑!为师恨不能……”
“百年之内!百年之内,这地势就会僵死一团,腐臭冲天,那时将有不堪言之大变,不知山河会染成如何颜色,华夏会沉沦到九幽几重!”
“老师,你错了,这不是困局……”
这话出口,段宏时眉毛垮了下来。
“段老夫子这是怎么了?”
李肆叹气,段宏时眉毛一扬。
段宏时继续道:“本朝礼教兴隆,背后实乃儒教腐坏,此事人人本心都知是错的,可人心却被禁锢到如此地步,以礼杀人而众口无言!再加上法术强直,这地势已然被儒法一体给沉沉缚住,再难起伏。为师断言……”
白道隆无奈地叹气道:“罢了,只得割肉应付这恶狗了事。”
李庄,听涛楼的贵宾厅再次迎来贵宾。瞧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茶叶飘散,水色渐幽,段宏时的铁青脸色也渐渐消融。
刘婆子的高亢声音又在墟市外响起。
“唔……女孩子总要嫁人的嘛。”
听了周宁的话,白道隆那张商人似的和气面容顿时惨淡得有如亏了血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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