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感到万分的奇怪,我身上的伤,应该已足够杀死我几次,可我现在真的没有了任何痛苦。我甚至感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清醒。我似乎没有用眼睛去看,没有用耳朵去听,但我的心却能感受到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
神圣庇护?这个念头在我心间划过。
这个问题突然间变成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
可我的心是清醒的,甚至比正常的任何时刻还要清醒!
“每个人守好自己的位置!”米兰达朗声道,“有我在,你们担心什么?!”
※※※
四际重新安静下来之后,我终于再次清楚听见了那可恶的虫鸣声。现在,或许整个溿岚泽城都已经完全被毒蝇的喧嚣淹没了。
我“还是”兰若,但我再没有把握,自己还能当多久时间的兰若。我曾经不愿放弃那求生的执着,可那种可怕的力量终究还是夺走了我的一切,它不可能放过属于我自己的那最后一件东西……
“可是,既然局面已经这样危险,我们为什么不一起离开?”阮达尔显然有些不放心,“结界已经消失,溿岚泽城已经没有天险可凭!与其困守这里打没有把握的战役,为什么我们不一起撤退,到‘他们’那里去?!”
这里,是全城池最后的制高点。这里,是穆西亚人大本营最后的心脏,可是在这幽深的密室当中,我竟然还能听到毒蝇不绝于耳的聒噪……
现在,米兰达和巫女们却仍然聚拢在我身处的这间密室里,她们有的似乎在低声念诵咒语,有的仿佛间或移动几步略作交语……可面临周围这般凶险形式,我却看不到她们有什么严阵以待的大动静?!
“是的,很严重……”米兰达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哀伤,“她的血已经凉了,但如果离开这境地,兰若或许会立刻死掉……”
“兰若?!……”米兰达已经在人群中看到了我,她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惊疑?
现在就算把溿岚泽外围重新收拾成铁桶模样,如果不先解决掉在内线的敌人,灭顶之灾便在眼前啊?
“如果没有结界,我们就算能挡住眼前的毒蝇,也绝敌不过那些九头蛇的。”米兰达说。
我不敢继续思想,也无法继续思想了——那卷土重来的毒蝇又在轰鸣!
……“找回位置!恢复阵型!”在纷乱的人丛里米兰达仍在竭力呼吁。她方才显然元气不继,以至于“神圣庇护”提前失效,造成了目前这近乎崩溃的局面。可米兰达就是米兰达,即使在重伤之下,她仍然保持着一个指挥官的冷静。现在巫女当中,只有她和她身边的少数几个弟子能够有效地运用冰魔法打击敌人,她们几个人的杀伤力虽然远不够击退毒蝇,却实实在在地延缓了它们的行动,让其他伙伴有机会重新安全地集结在一起!
“都退到这边来,把魔法阵也移过来!”一股夺目的光华正在从米兰达身畔支张开去,神圣庇护的保护伞,片刻之间就把气势汹汹的毒蝇尽数弹开。
※※※
“米兰达,我很好——海莉呢,海莉怎么样啊……?”方才海莉公主的身体还被残忍阴毒的敌人控制着,现在她确实得救了么?我并不能十分肯定……
我只希望我的预感同我目前的处境一样,这些都不是真的,这些都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我有些哑然,这些想法,其实早在石城,卡特琳牧师就替我想通的啦——可原来要让自己感同身受,竟然要兜这样大的一个弯子么……
几声军马的嘶鸣传进了这间摇摇欲坠的密室,那一定是阮达尔带着他最后的几个精兵突围而去。
我听得见蜥蜴人离弦的羽箭声,还有狼人们挥舞锤棍时发出的怒嚎。阮达尔的战士们,现在是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作战吧……然而他们发出的声音,已经完全被震耳欲聋的毒蝇轰鸣压倒了!
“照顾好公主,还有兰若!”米兰达声音低沉下来。
问题的原因?她指的是什么?米兰达看来话里有话?
那一瞬间,无数的人影和虫鸣在我身边回旋,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灵魂”安在?
“兰若!”米兰达这一声近乎断喝,“我知道你听得见,可你千万不要慌,不要再胡思乱想啊!”
米兰达轻轻哼了一声,“让你的战士们小心闪开,把敌人引进来吧!”
很显然,溿岚泽外围结界的漏洞还是被外敌察觉到了。现在入侵的毒蝇,已经绝不仅仅是开头的那一拨侦察部队!看它们的声势和规模,这一回穆西亚人又将面对一次恶战,这一战未必就比与军神的那一战更加轻松……
“他们”?
阮达尔?他的喘息沉重而沮丧。
“我知道用什么办法联络他们!”米兰达加重了语气,“不过在此之前,在此之前……!”
米兰达……看来方才施法营救海莉时发生的意外,对她还是有很大影响吧……这个在溪谷伏击战中独力面对飞龙大军和沼泽军神的魔法师,现在的精神状态也处在危险的低潮?
我忽然心生一股冲动,我只想一头扎进毒蝇堆里,我知道这些家伙有足够的力量把千百个我这样的货色嘶咬粉碎……
“是的……我疏忽了……”我感到阮达尔在我身边跪下身来,似乎带着歉意,“我先前听米兰达说,‘光之射手’是拯救兰若的最后希望,我从心底里想把你尽快送到他们那里啊——我竟然忘记了这中间有这许多凶险了!”
不……我喃喃自语,可这一声自语,仍然带着那摩擦空气的诡异的沙哑……
阮达尔……我略略有些怅惘,这并不是一种好的预感……
这些都不是梦啊。我还清楚地看见吹笛老人身边那棵苍老的槐树,看见那细雨中的金钱草和蒲公英。
不过,听过阮达尔的解释,我好象记得这个捍卫了溿岚泽几十年的防御结界,只在城池外围有效吧?……在大队敌人已经攻到身边的时候,却把穆西亚的主要战斗力用来重建外围防御?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周围忽然沉默了下来,我依稀听到巫女们轻微的呼吸,还有米兰达低声而急促念诵着的玄奥咒语。
因为我听到了自己的说话声,不……!那绝不是我说话的声音啊——
“可我们目前除了用‘守护术’稍微拖延住她恶化的局面,没有更多的法子可想。”米兰达沉重地说,“阮达尔,你还不明白么,我们几乎已经注定失去她了。”
“可你还是兰若,你还是兰若啊……”米兰达颤声道。
“毒蝇……已经攻入了公会正厅……”
我只感到心头一凛:是的,我想起了同怀斯滕遭遇的那一幕。
我很想听真切些,但我不能移动。身边的巫女们呢呢哝哝的诵咒声,很快就压过了远去的马嘶。
可我,可我即使在这最后的时刻,也禁不住心头那莫名彷徨——
“我会马上击退这些讨厌的飞虫的!”阮达尔大叫着奔了出去。
那绝不是我在说话,没有一个活人会用这样的腔调说话……
“整个魔法公会都炸塌啦……我们可守不住这个已经东倒西歪的房间啊!”一个巫女焦急地请示着,“老师,终止我们的魔法阵,同这些毒虫放手一战吧!”
说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因为在这凶险万状之中,每多支撑一弹指的时间也让人感到那样漫长。
我只知道,我已经无法让自己继续静卧旁观。
※※※
“……是的,我们现在没有时间给问题找原因啊……”米兰达的语气竟然带着一种莫名的沉痛和哀伤。
……米兰达,这个穆西亚最伟大的巫女,一定是再度发动了神圣庇护的魔法!
“在这里,曾经与他们联系过的穆西亚人,只有我们三个而已。”米兰达解释说,“我、公主和你……因此,为了溿岚泽城,我只有请求你冒险走这一程了……”
“几乎注定!”那个蜥蜴人叫了起来,“也就是说,还有那么一些可能对不对?”
可我知道,危机并没有解除。
棕色的斗篷遮住了眼睛,我不能确信周围的人们此刻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但是,那种压抑的气息,就是用鼻子也能嗅出来吧。
“米兰达,米兰达老师!……”巫女们惊叫起来,这一刻再没有谁能保持镇静。
“已经别无选择了,”米兰达冷静地说,“这间密室不就是为了应付这样的凶险局面设计的么?——只要我们在这里维持住魔法阵不乱,溿岚泽的防御结界很快就能恢复。”
我已经不能移动,我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我的意识仿佛虚浮在半空里——如果我们根本不知灵魂何在,又拿什么能够“守住”灵魂?
所以,现在米兰达只有让阮达尔带领为数不多的蜥蜴勇士和狼人孤军奋战么?!
几枚强大的寒冰爆裂把周围的毒蝇击散,巫女米兰达已经迅速地向我接近。
我想让自己笑着对朋友回答,但我的声音蓦地凝固在空气之中。
很显然,英勇的阮达尔并不能击退毒蝇大军,反而是在敌人疯狂的压迫下节节败退,最终仍然收缩到了魔法公会周围……
“不要移动她,就是一个指头的移动也不成!”米兰达在吩咐她的巫女们,“我已经在兰若的身边设下守护,但咒语的效果很脆弱,从现在开始,任何一点小的触动也可能对她造成不能挽回的损害的!”
可我的心头终究重新泛起了那种莫名地不安,我知道,神圣庇护此刻已经失效。不,不仅仅是庇护光环,米兰达加在我一人身上的“生命守护”的效果似乎也在减弱!——我好象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奇怪的是,这时却仿佛有另外一种力量在一点一滴地进入我的身体,我觉得我早已经死去,但我又感到自己仍然有力量重新站起……这种诡异的感觉让我暗暗诧异……
方才使用黑魔法的她几乎走火入魔,差点被可怕的敌人乘虚而入……现在她真的能够这么快就完全恢复过来吗?这么急着施法救我,是不是会对她造成不利影响?
我不敢再去仔细审视我的身体和面孔,我已经清楚,自己终究又回到了那可怕的境况里……不,应该说,这一回,更加彻底、更加干净……所有的幻想,在这可怕的现实面前,终于消失得干干净净……
伤痛仍然让我感到昏聩无力,但我心底里的烦闷此刻仿佛也在稍稍减轻。我知道那也是神圣庇护的效验吧?在与飞龙军团的恶战之中,米兰达正是凭借这个法术,独自一人同军神勃朗希德的整支大军周旋了良久……
光之射手?!这就是阮达尔和米兰达刚才口口声声提到的“他们”么?
“米兰达老师!”一个巫女迟疑着,但她终究还是开了口,“看来单靠穆西亚战士们对付这些毒蝇会很艰苦啊,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帮阮达尔他们一把呢?”
灵魂,灵魂到底是什么……!?
“用你的灵魂听我这最后一曲。”老人说。
“是的,他们很艰苦……”米兰达叹了口气,“但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种状况下,米兰达还能够重建防御结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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