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海阔天空

    凌的每一次“指导”，都是不请自来，飘忽而去。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下一次出现将在何时，事实上，我们当中没有任何人能够确定，失去在这个世界的“化身”，到底会对凌造成怎样的影响……

    “这是凌本人授意的阵法，这是我们召唤他的唯一办法——希望它能够成功越过那个规则吧。”米兰达的目光一闪，然后忽然凝在了某处。

    “凌！”高炎的呼声里释放着期待已久的欣喜。

    “就算不济事也总要一试！”高炎硬着声音道，“这里的每一个人谁没经过苦战，谁没有挫动元气？……可如果我们不再试一下，兰怎么办？！”

    “阮达尔，阮达尔大人回来了！”一个巫女飞报进来。

    “凌！……”我的心剧烈地震动着，“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他是否真地会再出现，他是否真地仍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他是否还会关心勒穆利亚今后发生的一切？其实，我们根本没人知道。

    ※※※

    “圣王泰泽，是靠他无尚高贵的勇气做到这一点的，”霍因伍德说，“不过，根据历史的记载，他的‘勇气’，也因为经历过一个神秘的仪式而得到了加强。”

    这个神秘的仪式，就是所谓“血的加冕”！……据传说，垂死的公主为他完成了这个仪式，她用自己的鲜血，“鼓舞”了圣王泰泽承受“王者勇气”的考验……

    “天色已晚，大家都已疲惫。我们都回到魔法公会里，再把今后的安排仔细斟酌吧。”

    我的心一直不能平静，我有一万分的期待，也仍然有一万分的疑惑和犹豫。直到我们来到王都的河港，直到那藏青色的帆在我眼中徐徐升起，我才确信，到了离开勒穆利亚的时候。

    “既然这样，我带兰若走。”高炎坚决地说，“与其留在这里空待时间流尽，不如走出去寻找机会。”

    “没错，”霍因伍德也点头同意，“现在兰若已经得救，等待事态再有进展，我想这个高人还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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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身上有大家的勇气和期望，我的生命已不再仅仅属于自己了……

    “不，我不会勉强你的，兰若。”米兰达浅浅地一笑，“因为你，还有凌……我的计划看来必须改动一下呢……”

    “勒穆利亚本土没有路，但海外会不会有呢？”海莉公主忽然说道，“我小时候随父母避难海上，在远离沼泽的大海上遇见索默尔·凌——我想在我幼年修行的地方，会不会有凌留下的提示呢？”

    “不是的，小女孩，签订契约可不象传说中那样简单啊……”凌仍然微笑着，“决没有什么神灯之类的法宝，可以驾驭真正高贵的Genie。”

    现在的我，仍然是一个特殊的“半死人”，我靠生命之环和穆西亚人奉献的鲜血保持住生命的表象，但那个诱惑我堕落的死亡本能仍未消失。

    凌……凌是一个同时存在于多个世界的灵体么？我们现在看到的“他”，只是“那个人”的千万化身之一么……？

    米兰达的眼底，正映出一片蓝宝石般的光辉。

    “就连凌也不能根治兰若的创伤，看来要解决兰若身上的诅咒，必须返回她过去的世界才行。”米兰达认真地说，“但是兰若不能在此空等的！虽然有凌的帮助，兰若的身体还是支持不了那么久——她不能等到我们把大魔法阵完成的……”

    这种状态对勒穆利亚而言是暗伏着危险的：来自异界的妖魔鬼怪随时都有可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浮出，那个不安定的异界本身也随时会起波动，魔法高强的敌人甚至可以由“旧世界”不断渗入勒穆利亚——这一切意外变故，勒穆利亚人在战略上只有被动应付，防不胜防。

    在此感谢在我最困难时给我帮助的朋友凌，如果各处书管大人仍有兴趣转载末日，请记得保留以上这段文字。

    联系旧世界，联系我们的朋友？！我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帮助我的矮人和精灵，误会我的卡特琳和欧灵，还有小妖精翠儿！还有露娜，还有名义上仍归我统领的元素人大军……

    灿烂的“王者勇气”并没有因此再次“震怒”，现在的它是那样安宁，仿佛熟睡的婴儿。

    “这不是牺牲，一个‘灯神’怎会这样容易被牺牲掉？”看到我强烈的反应，凌不禁叹了口气。“巫女米兰达也能有‘三重生命’，我现身在这个世界的生命，只是我全部存在中的一面而已罢……”

    “巫医维蒂斯的戒指，已经没有魔力了。”高炎，就连高炎的声音，此刻也显得黯淡无比。

    ※※※

    是的，我想回去。我想回到恩洛斯，回到埃拉西亚，回到故乡的牧场。我想找回那个平凡普通的自己，找回战争以前那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这还可能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米兰达。”军神勃朗希德沉吟道，“勒穆利亚战祸的根源，只有在旧世界才能最终解决。我们在这里被动地迎击一批又一批的入侵者，那是不成的……两个世界重新合并，不但可以稳定随时会崩溃的世界秩序——而且，我们也可以联系旧世界的盟友，一齐抗击死灵的侵凌吧！？”

    “我也是这样想，”米兰达对小公主赞许地点了点头，“凌既然没有交待一些事情，他一定会留下提示。我想沃荑公主当年秘密修行的所在，很可能会有拯救勒穆利亚王者的线索的。”

    索默尔·凌？！

    “军神大人，你安心留下来照料艾瑞娜罢，”阮达尔开口道，“艾瑞娜的病情也不轻，而且兰若和公主都要离开勒穆利亚，王都的大政，就要靠你同米兰达老师主持了啊。”

    我的手仍然没有离开神盾，神盾仍然是靠着我的扶持而维系着平衡。对我而言，它并不沉重。可我已经累了，我并非仅仅因为受伤过重而虚弱，更不是承受不起这盾牌的份量，但我感到累，那股莫名其妙的倦意，是从我心底里生出。

    我的血液早已流尽，我的躯壳早已成灰，我的生命是因为“光之射手”两次大无畏的“普渡众生”，才得以重新复苏。

    “‘王者勇气’的出现，让我们拥有了改变这一切的机会，”米兰达道出了她的想法，“巫女们正在安排一个最强的魔法阵。这个魔法阵将利用王者勇气的力量，让两个世界重新连接起来！”

    是的，他不是人类，他决不是一般的人类……但无论他是什么神魔仙灵，至少他拥有同人类一样和蔼亲切的笑容。

    我微欠起身望向祭坛高处，在巫女们阵型的中央，那绚丽的蓝色已经把天幕映透。夜空也是深蓝色的，但祭坛上这耀眼的蓝色，比银色的星星更亮。

    “你怎么了，兰？”那是高炎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眼前的烛火晃动着，有如远方缥缈的星云。

    “因为，我们的先人确信，以人的心智和灵魂，是不能驾驭这种力量的，”霍因伍德补充道，“这种力量一旦落到不相称的人手里，甚至，落到恶人手里——那末就是整个世界的末日了。”

    “我想凌一定会在那里的，”海莉公主肯定地说，“凌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但以前他每一次离开，我们都迟早会在那里得到他消息的……”

    因为，做一个王者，那并不是兰若的愿望啊……我望了望手中的神盾，心里的想法已经确定。

    “凌不会有事的。”高炎安慰她说，“索默尔·凌本来就存在于另外的世界，他每一次给我们指导和帮助，并不一定要依靠刚才那样的‘化身’啊……”

    完成计划中那个整合世界的阵法，需要漫长的年月，在这以前，索默尔·凌附在我戒指上的生命活力，早就被消耗干净。到那个时候，兰若即使“活”着，还会是现在这个兰若么？

    这种局面，已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

    “我服从我的契约，只因为我爱这个世界。”凌意味深长地说，“而我今天能破除那个契约而来，只因为你们心中有‘灯’……你们的心灯更亮，亮得足够照醒这被封禁的世界。”

    “大魔法师凌是不会这样离开我们的，”米兰达寻思了良久终于开口，“凌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决不会没把事情交待清楚就走。”

    让勒穆利亚重新连接恩洛斯，整个恩洛斯的版图，会起怎样的变化？——不熟悉高深的“空间魔法”，这个问题我即使只是稍稍动念，也觉得头痛无比……

    “生命之环！”高炎和米兰达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事不宜迟，我们快回王都准备船只罢。”军神勃朗希德说。“我想这段海路恐怕不近。”

    “是的，这只是一个小型的魔法阵。”米兰达说，“但我们决不能失败，因为这关系到勒穆利亚王者的命运，也关系到那个人的安全！”

    “等一下，等一下——！”河岸上忽然人声喧嚣。

    “不是的，”海莉轻声说，“这是另外一个阵法，完全不同的阵法……”

    现在的我，如果得到无敌的“王者勇气”，我最终会把这神器的力量带到何方？如果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灵魂，无论作人作鬼升天堕落，我都可以坦然面对——但如果把王者的责任加在我身上，我以后的每一步路都会变得好沉重。

    “米兰达刚告诉过我，索默尔·凌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阮达尔在我耳边耵聍道，“这个凌一直用他的指导在帮助我们，但他本身却要遵从某种神秘的‘规则’，无法亲身过来这里……”

    索默尔·凌，我也真想见见他……对于我和高炎，对于整个勒穆利亚的命运，这个人显得如此重要。

    “凌……我们还能见到凌吗？”海莉看着我手上的戒指，她的眼中泪光泫然。

    我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抬起“生命之环”。这枚光彩斑斓的戒指，隐然多了一抹幽蓝色的晕轮。

    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绝无过失，但如果他是无敌的，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牵制他，他的过失便无法纠正。而且，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无敌之时，他的自我约束和自我节制，都会逐渐地变得不可靠，就像一个幼小的孩子，当他偶尔犯下小错而不得到任何教训，那末他就逐渐会再错下去，再无顾忌……

    “高炎师父！”那是维蒂斯，她，还有阿尔维斯和艾克斯。他们几个趁着大船离岸未远，不由分说地跃上了船舷。

    契约，究竟是什么契约？

    “所以，我只想回去，不想做什么王者。现在‘王者勇气’的愤怒已经平息，即使没有真正的王者，这个世界应该也没有大碍吧？”我问米兰达，“伟大的巫女，你应该清楚我的身世和眼下的处境——难道你真地放心，把‘王者勇气’托付给一个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人么？……”

    “凌，索默尔·凌！——这难道就是你的生命？！……你在把自己的生命‘给’我？？”

    “相信自己的灵魂，并且坚守它罢！”

    “我还以为，灯神只会为他人许愿，”我不免有些惘然，“神通广大的凌，又有什么愿望需要托付别人呢……”

    “哦……”我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隐然失望。

    “起锚——”不觉之间，号令已传到水手们中间，河岸开始移动，我的心情也早已经在移动了。

    “这里，本不是我的世界；我的生命，已经出现在一个不该出现的时间。”凌的声音轻轻地缭绕着，回荡着，“但是，由于一个未解的契约，我一直留恋这里；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为我完成心愿。”

    方才我们的会议，惟独把阮达尔排除在外，我原本就感到纳闷的——究竟是什么重要任务，米兰达吩咐他赶着去做，连这样的重要会议也只得耽搁？……

    “可是！”海莉仍然很不放心地说，“现在他消失了，我们还能联系他吗？还有办法找到他吗？”

    “我明白了，兰若。”米兰达改容道，“你可以把神盾暂时放下，我的学生们会在祭坛上暂时守护它……”

    “我们是光之射手团，没有高炎师父，我们留在勒穆利亚有什么意义？”阿尔维斯也帮着维蒂斯说，“师父你这次冒险，总需要几个团员跟随；射手团也还在期待您达成心愿之后，继续回来领导我们的啊。”

    据说，只有最强的法师，或者机缘巧合的人，能够与异界的Genie签订所谓“契约”，订下契约的Genie会接受魔法神灯的召唤，在一定条件下为他的契约法师服务……

    “有军神和米兰达的联手，敌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霍因伍德笑了笑说，“——何况，现在我们有‘王者勇气’光佑祭台；更何况，几十年了，军神大人和巫女米兰达，他们之间还从未象今天这样精诚团结啊……”

    “兰并不想做一个王者。”高炎对我点了点头，“勒穆利亚不是我们的家园，在勒穆利亚的危机解决之后，我想现在的兰是想回家了，只是想回家。”

    我的躯壳正在迅速地变得脆弱和瘫软，仿佛每一寸骨骼都正在化作无法凝聚的粉末。

    现在的我，既不是在“生”，也不是在“死”！我留恋生命，生命之环便会诱惑我损人利己，我逃避死亡，死亡本能却在不断地纠缠我，腐蚀我。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的声音，在我的耳膜里都带起风一般的回声。

    “这是怎么说，米兰达？”高炎也同我一样大惑不解。

    ※※※

    “没想到会这样快！”米兰达声音严峻，“连续几场仗，兰若又受了新的伤……她透支了太多的活力、流了太多的血！”

    “我们无法窥视异界那一端的动静，我们原以为异界那一端的人也影响不了我们。”霍因伍德说，“但随着圣王禁咒的削弱直至失效，连续发生了两次黑骑兵入侵，我们的想法改变了……”

    “兰若的血，早已不是一般人的血，”米兰达说，“她的血，她的身体和灵魂，本来就是‘勇气’的结果啊……”

    此时此地，只有他会明白我的心意。

    “灯神，原来你是灯神么？”我轻轻喘了口气。

    “于公于私，我们都会尽全力救兰若的，”勃朗希德说，“米兰达，上一次普渡众生的壮举，我没有在场——现在能否献出我这有罪的生命，挽救勒穆利亚的王者？！”

    “没错，那是血的加冕。”米兰达郑重地说，“当年圣王获得‘王者勇气’，据说也经历过‘血的加冕’……”

    我望着索默尔·凌的笑容，在他的笑容里，我忽然象是看到了那个老德鲁伊的表情，那个牺牲自己延续我生命的无名德鲁伊？！

    “我不能明白……！”我只想挣脱那环抱着我的蓝光，我不能理解凌的话，可我清楚他正在做什么，因为已经有太多的人为我做类似的事情。

    他暗中帮过我们好几次了，他的本领是那样的大，我不明白，要他一次“露面”为何却这样艰难？……

    那是我和维蒂斯在争夺神盾之时洒落的血迹。这个德高望重的礼仪大臣，在这血迹之中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米兰达匪夷所思的想法，惊得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目瞪口呆。

    “或许他有难言之隐，或许他另有用意，”高炎揣测道，“无论如何，我想索默尔·凌一定会选择他认为合适的场合再‘提示’我们的吧。”

    “高炎师父，能带我走么？”维蒂斯的眼里闪动着泪光，“从小时候起，我从未同师父分开过，这一次你要去那样远的地方，却安心把我们都留下吗？”

    “这是一个浩大的魔法工程，并且必须要王者勇气的支撑才能完成。”米兰达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兰若，多亏了你，我们才赢得这个机会！我原本设想，你作为勒穆利亚王留在这里，只有你能支配王者勇气，只有你才能推动这魔法阵圆满完成……”

    “你是不是说，那个‘生命之环’——？”高炎高声叫道，“现在需要更多的血，甚至生命！现在需要有人为兰若牺牲，对不对？！”

    米兰达……她再等的是什么呢？

    “可惜，要同你分别了，兰若将军，”军神勃朗希德喟叹道，“其实我更希望象公主和光之射手一样，继续和你冒险……从幼年开始，我就一直向往着那‘外面的世界’——我想兰若你的心愿达成的时候，凌的心愿达成的时候，我的心愿也就达成了……”

    魔咒的吟咏声已经响起。看这个架势，要驱动这个魔法阵，确实是在动用幽明祭坛的全部力量……可这个阵法，同我和凌究竟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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