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众生（终）

    两枚戒指的光华终于融汇在高炎的指节上，虽然他看不见那七彩的霞光逐渐黯淡。神箭手已再一次被那缥缈的琴声带入了美丽的梦乡，那是巫医维蒂斯在灵魂消逝之前最后的歌唱：

    维蒂斯凝望着高炎，他的身形有如铁塔一般稳定，他的眼光虽然黯淡，但仿佛仍隐隐闪动！如果不是她亲手夺走他的视力，恐怕她自己也不会相信，那是一双已经不能见物的眼睛。

    她终于听到了那个精灵的回应，虽然，那或许并不是答案……

    这个游戏只是陷阱，只是陷阱而已！维蒂斯一直以来都坚信这一点，直到高炎的出现！

    她会把自己的生命交给这吸灵的戒指，把这枚戒指交给正寻找着爱人的神箭精灵……那样，或许在某一天，她的生命将在他爱人的灵魂中重新燃烧，而她，也将在他的回忆里，实现另外一种方式的永恒吧……

    “听你的口气，好象认定能通过第三重试炼了！”维蒂斯板着面孔说道，“既然你不知自爱，那么，我们就走着瞧吧……”

    可是，如果他知道，一切就已经无可挽回了啊……

    “谁？”她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赶忙侧过脸止住抽泣。难道是高炎，那个家伙瞎了眼睛还能跟到这里来么……

    “不！”维蒂斯大喊着，让那个规则见鬼！为什么她要受那个规则约束？她既然拥有这枚戒指，拥有不朽，那个规则凭什么来约束她！这几百年来，规则压抑着她，让她做了多少不开心的事情啊……维蒂斯忽然发现自己好傻，真的好傻……

    可是，就算他能找到她，不朽的秘密就真地能帮她么？让生者长生，让死者复活——这毕竟是违背天理、被“规则”严格限定着的事情……用“普渡众生”的魔法，来搭救一个亡灵，需要怎样的代价？

    “真是可笑。真是天真……”维蒂斯迅速恢复了矜持而带着讥讽的语气，然而她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苦楚。

    她的不朽的秘密，其实全在这枚神秘的戒指上边。这枚戒指对于维蒂斯的意义，甚至比那枚翡翠玩艺对高炎的意义更特殊百倍……

    更有谁的脸庞

    “不！”高炎的口中率先吐出的竟然是这个字！“巫医维蒂斯，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这样麻烦你！”

    维蒂斯感到生气了。无论是谁，这里可是她私人的领域！

    ……怪，没有效果！维蒂斯的咒语，竟然象石沉大海，丝毫没有对这几个死灵骑士造成影响？！

    “可是，可是……？”维蒂斯仍然迷惑不已，“你一定能找回你的爱人么？你有没有想到过，你做的这一切，根本徒劳无功？”

    那星星般闪亮的眸子已经失明了！维蒂斯摇了摇头。对于一个神箭手而言，失明意味着什么？！

    咒语诵尽，维蒂斯长长地吸了口气。她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茅屋，她这次真地感到了疲惫。

    传说中那普渡众生的法术，可以起死回生、超度亡魂，但这个法术需要非常高昂的代价。有一种说法是，那代价至少是施法者十年的阳寿——维蒂斯感到可笑，怎么会有人相信这样的故事，如果十年就可以搏回一命，这样的代价就可以行使神才有的手段，这个世界的秩序早已经混乱不堪……

    “我的父亲，是精灵国的王族。而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高炎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便已经过世，在我拥有记忆以前，她的骨灰就已经重归尘土……但我父亲说，她仍然是永恒的，因为她带给我们永恒的美好回忆……”

    高炎僵立在越来越急的秋风里，他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那种逼人的光华。

    这个秘密如果真的传遍世间，如果这世间有不止一个这样的魔力指环，追求永恒的妄想会不会激起最可怕的自相残杀？！

    第三重试炼，最后的考验……

    继续听下去，听完这句话，他会更绝望的吧……

    维蒂斯深深叹了口气。如果高炎不那么执着，是不是这个试炼该有个更两全其美的结局？如果她更早一些了解高炎，她是否能够重新编排自己的命运？……

    用一生飞折翅膀

    “这个考验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得让你意外——”维蒂斯正色道，“但听了考题，你就没机会后悔的了！如果你做不到，你将永远不再有其他机会！”

    “那么维蒂斯，作为一个人类，你自己是怎样达到不朽的呢？”

    维蒂斯的心头忽然机伶伶一个寒战！她匆忙甩下高炎，抽身而去！

    “不朽”并不止以时间计算。也不是只有生命的不朽才是“不朽”。

    维蒂斯笑了，这个答案或许并不好，但已经足够让她安心离去。她望着手中的七彩戒指，这五百年里，她向它索取了很多，可她并不快乐。直到不朽成为泡影，她终于重新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那么，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

    永远沐浴阳光？”

    普渡众生？如果神真的愿意普渡众生，如果众生真的可渡，那么，这个世界还会有现在那么多受苦难的灵魂？

    “对不起……”高炎说道。

    是的，第一重试炼要的是耐心和毅力，第二重试炼要的是勇气和机敏，而第三重试炼，要的只是你付出代价而已！

    数百年来，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

    “现在你明白了么？——所谓‘不朽’的秘密？”维蒂斯叫道，“高炎，就算你能通过测试，就算你能！——这个戒指对我这么重要，我怎可能交给你！”

    “不过现在没问题了！”维蒂斯冷笑道，“你听任我的规则摆布，轻易就丧失了抵抗的能力！现在我随时可以拿走你的生命，一个长寿精灵的生命，看来是足够这吸灵指环再维持一段时间呢！”

    “你们不是第一批想强抢戒指的蠢货。”维蒂斯实在没有心情应对这些杂牌军！她开始念诵咒语，反掌之间，这些家伙就会冰消瓦解！

    因为第三重试炼，要的就是“代价”！

    所以维蒂斯守护着这个秘密，为了自己，为了规则，或许也可以说——为了世人吧……五百年了，这个规则在吸引着无数痴心妄想者飞蛾投火，从这些牺牲者身上拿走生命，维蒂斯已经没有多少不安！因为他们在追逐永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在蔑视自己、挥霍自己的生命了吧……

    “现在，你可以最后考虑一下，这个试炼是否进行下去……！”维蒂斯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是的，或许也只有发自心灵的一箭，才会有那样的威力？！

    事实上，她刚才已经败了！

    失去了这个戒指，维蒂斯就失去了不朽。失去了不朽，维蒂斯将一无所有！如果维蒂斯履行承诺，把不朽的秘密交给高炎，自己岂不是要灰飞烟灭么！

    “这样吧……”维蒂斯让自己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让我跟着你，我答应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找到她为止！”

    “当然，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维蒂斯决定最后试探一下，“现在你如果觉得后悔，我给你最后一次挽回的机会！……”

    维蒂斯已经听不清高炎后面的话，她只感到两行清凉的泪水留过了自己的脸颊。

    是的，她一直怀疑着的，正是她自己，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不朽”的维蒂斯——在无言的永恒面前，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究竟是谁啊……！是的，那个规则既令她“不朽”，更令她迷惘，令她孤独着、悒郁着……

    高炎没有回答，但他的眸子里再度映射出那无比绚丽的翡翠的光华。维蒂斯暗暗叹息。那枚戒指的主人，那个她一无所知的她，那个已经变成亡灵，或许再也不可能象有生命的人类那样正常生活的她——那个她的身上，究竟有着一种怎样的魅力啊……

    “不论你多么强大，不论你多么厉害！……”死灵骑士阴恻恻地盯着维蒂斯，这竟然让她感到了一种本能的恐惧！“你终归只是一个亡魂！那个规则一旦不守护你，一个亡魂怎可能同控制死亡的主人相抗！”

    维蒂斯感到自己肝胆尽裂！

    而失去了戒指的维蒂斯，将不会再有可能这样存在下去了！由于最后一刻她的“违规”，她将不可避免地遭受惩罚……

    “我的不朽？”维蒂斯苦笑，她伸出手，让那枚七彩戒指的光华罩住高炎的眼睛，掩盖住他面孔上那层淡淡的翡翠色。不过，他再也看不见了吧……

    维蒂斯有些感激地望着高炎，她忽然明白了，他能够通过试炼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他精灵的血统、不是因为他厉害的射术，而只是因为他死也不会放弃的执着罢！他只愿成为他自己，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规则改变不了他，“不朽”改变不了他……所以他不是永恒欲望的奴隶，而是他自己生命的主人啊……

    然后她放声大笑，直到泪水模糊眼睛。

    什么？维蒂斯想起了那个预感，那种不祥的预感……自从高炎出现，她的怀疑就在加剧……

    “那么，你方才出的考题？！你方才从我身上取走的代价？！”高炎失色地问。

    “其实，我们已经侦察了很久，我们已经猜到你手中的指环就是秘密的关键。”死灵骑兵的首领幽然道，“征服死亡的秘密，我们绝不能让敌人率先得到。”

    如果他真的执意进行第三重试炼，如果他真的能够通过第三重试炼——！

    “射箭，用的不仅仅是眼睛。”高炎淡然道。

    是的，怨恨！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意外的拒绝让维蒂斯激动得整个身子剧烈发颤。这个精灵这次肯定是疯了，因为他还不至于白痴到这个程度！

    就算他能达到目的，就算他和她终成眷属，她又能伴他多久？就算他用不朽的秘密强留住她，一千年、一万年，怎样的感情不会厌倦？！

    “我早已经有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高炎笑了起来。

    “代价？”高炎望着维蒂斯严峻的神情，也不由动容。

    是刚才没有节制的滥用法力，消耗掉了这戒指的威力？还是……那个规则——她已经违背了规则，终究要遭受惩罚？……维蒂斯心头一寒。

    “谁曾造不倒的殿堂？

    这枚戒指，可以吸收活人的生命，也可以把生命传移到那些需要“复活”甚至“长生”的人身上，这些，全看戒指的保有者予取予夺！

    ※※※

    《普渡众生》全文完，“光之射手”高炎的故事，会在《末日祭典》当中继续……：）

    “一旦违背规则，你便不再有力量！”所以维蒂斯既讨厌那个规则带给她的束缚，又不得不千方百计维护它！所以维蒂斯既希望高炎打破那个规则，又担心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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