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余波未了

    苦笑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龙鹰心叫抱歉，用掌尖按点胸口，失声道：“我？姑娘说笑吧！小弟和场主说过的话，加起来刚逾十句，且是在众目睽睽下进行。我的娘！真希望姑娘说的话是真的，那我立即赶返牧场去。”

    “宋问”于仙迹游时现身，观之当时独孤倩然的反应，显然不知“宋问”是商月令扮的。

    独孤倩然往前微俯，秀美玉容尽展龙鹰眼下，俏脸挂着心碎了的悲凉之色，道：“我们如在此时抽身不顾，就是不义。你认为我们可随意离开？”

    龙鹰的头皮又再发麻。

    龙鹰找不到更好的说话，摇头道：“宇文朔兄太看得起范某哩！”

    龙鹰厚着脸皮，硬着头皮的答道：“大致上错不了，小弟是差些儿可以赢。”

    龙鹰晓得决胜负的一刻终告临身，若以球赛比之，就是敌队攻至门前，控球在手，就看能否封得住敌队将马球打进门洞去的那一杖。

    独孤倩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是听过却未见过的梦中情郎，那个人就是你。”

    扮作一头雾水、又满是好奇的问道：“场主在期待谁？她的情郎吗？”

    龙鹰登时阵脚大乱，眼前关中美女的睿智，他早领教过，忽然岔到与刚才说的表面上全无关连的事上去，属没法猜估的事，也因而无从应付。

    龙鹰暗抹冷汗，如果无瑕旁观者清，得出同样的结论，那一时之快，极可能变为抱撼终身。

    龙鹰大叫头痛。

    在绝对的暗黑里，龙鹰反见到一丝曙光，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没有打出攻门的那一球，正是秉承老聃“无为而有为”之道，留有余地，深看他一眼后，道：“你不是说过，终有一天我们会明白的。现在你多坐片刻，倩然先走一步哩！”

    独孤倩然缘于和商月令的姊妹情谊，比其他人知得多一点，最后得出“范轻舟”是“龙鹰”的结论。但说到底，起始的关键，仍是“范轻舟与杨清仁”的关系，如能解开此结，可释独孤倩然之疑。

    应付杨清仁、无瑕和霜荞，大致上做到滴水不漏；可是因着与杨清仁令外人没法明白的关系，宇文朔一方对他疑窦丛生，是必然的事。

    龙鹰坦言道：“这方面当然有难言之隐，否则早说了出来。姑娘何不直言无忌，告诉小弟姑娘在怀疑什么？”

    在招呼霜荞的宴会，出席的是杨清仁而非他“范轻舟”，是另一证明。

    关中世族现时泥足深陷，宇文阀的宇文破为东宫的侍卫头子，大批世族子弟入仕东宫为李显效力，不能说走便走。宫内不论羽林军、飞骑御卫都是终身效命，令羽没有武曌点头，不能离神都半步。入东宫任职者，情况该大致如此。

    龙鹰心中一软，约束声音道：“神都再非该勾留之地，返关中实为明智之举。”

    最凌厉是“范兄想知道吗”这句问话，是看穿他作贼心虚。答又不是，不答更不是。

    大局为重下，个人的感受必须让位。

    比之马球赛，独孤倩然成功营造出攻门的最佳形势，可是能否打球入门洞，恐怕她亦非如表面看的成竹在胸。

    自从在“仙迹游”第一次两人首次正式接触，“范轻舟”在她心田留下印象，如她所说，是被他骚扰了。

    独孤倩然丝毫不为所动，以能穿透骨髓的锐利目光打量他，似已可抖落因“东宫惨案”而来的伤情失意，回复往昔的常态。

    独孤倩然垂下螓首，轻轻道：“倩然很累！”

    宇文朔不愧智勇双全之士，因“范轻舟”在赛场上的表现，对“范轻舟”生出惧意，亦由此对“范轻舟”和杨清仁暧昧离奇的关系，感到不安。

    北方世族，对李重润三人的自尽，生出疑心。

    龙鹰说不出话来。

    独孤倩然淡淡道：“他有说错你吗？”

    直认不讳本没什么大不了，顶多怪商月令不够慎重，问题在独孤倩然并不晓得“宋问”乃商月令扮的，即使知道他因穆飞的事见过商月令一面，“范轻舟”和美丽场主该没有私底下说话的机会，商月令如何将有关独孤倩然的事，透露予“范轻舟”？

    龙鹰无辞以对。

    独孤倩然陷进深思，再现心如碎粉的凄寒神色，目光垂注桌面，自说自话似的道：“没人知道倩然私下来找范兄，范兄晓得倩然因何来找你吗？”

    幸好又想到高门世阀有他们的规矩，离开牧场这个特殊的环境，宇文朔和独孤倩然碰头见面并不容易，遑论私下说话。

    龙鹰故作惊讶的道：“什么答案？姑娘太抬举小弟。”

    美人儿的眼神尚算坚定，已失去了适才穿透性的锐利，颇为举棋不定，受龙鹰的说话、语调和神态所惑。

    略一沉吟，似委决难下，欲言又止，最后豁出去的断然道：“范兄说的话，怕只有倩然和朔世兄明白，朔世兄是凭其智慧掌握世局迁移，倩然则一向持有这个看法。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纵能挽狂澜于一时，仍于事无补。可是倩然并没有选择，也不想令家族成为罪人。不过，于倩然，一切已随昨夜的事终结。倩然很累，返关中后，再不理会外面的任何事。”

    谁想得到，他的身份危机，竟是由眼前美女引发。

    独孤倩然目光上移，朝他瞧来，道：“就在球赛结束的一刻，倩然瞿然惊醒，晓得看错你了。范轻舟绝不是如他口所说般的一个人，也绝不类近任何人，是有强烈个性、特立独行的人。在平时范兄可以言词、行藏掩饰，但在赛场上却尽显无遗。”

    刚才阵脚大乱，现在是手足无措，如是对敌交锋，使若遭对方奇兵突袭，破防而来。

    置身处，是中土最繁华的都会，然而她沧寒冷涩的语调，却令龙鹰生出她在荒漠沙原、一个人在独白的感觉。

    龙鹰差点拔脚跑，因知道难以招架。独孤倩然祟尚老庄，平时言行暗合老庄顺应天道自然之旨，可是她昨夜经历的，是最极端的情况，令她陷入异常的情绪去，失却平常的清静自守。知道一回事，行之另一回事，再难保持一贯的修为，想着不该想的事，凭其兰心惠质，回首前尘，隐隐感到可从“范轻舟”身上找到解脱避难之所，不但因着芳心内对他的情意，对他的怀疑，也因再不受与李重润婚约羁绊，再不受约束。

    关中诸人现在的情况，就像共乘一艘船，原本风平浪静，不住朝目标的陆岸扬帆直驶，岂知忽来风暴，迷失方向，本可目见的陆岸再不存在，在惊涛骇浪、暗无天日的怒海挣扎求存，风雨飘摇，随时舟覆人亡。

    难怪台勒虚云不肯放松对他的“照顾”，有增无减，排山倒海。

    这句话没头没脑，惟有龙鹰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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