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余波未了

sp; 独孤倩然清丽典雅的玉容平静无波，不起半点涟漪，说着与己无关的事般，道：“他第一句话，就是‘愿付出任何代价以知道范兄和河间王说过什么话’。”

    独孤倩然神色不变，悠然道：“抵达牧场之时，倩然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很想见到场主，另一方面又有点怕见到她，范兄不是擅长猜东西吗？可否解释倩然当时为何这般矛盾？”

    一向寡言的她，说起话来辞锋不在龙鹰所识的任何人之下。

    独孤倩然需要的是一个方向，他可以吝啬不给吗？

    不过最难招架的，是她抛开一贯的冷漠自持，不隐瞒心内对龙鹰的微妙情绪。

    龙鹰苦笑道：“我可以不听吗？”

    可以想见美人儿在飞马节后，尽力压抑对自己的情意，禁止对“范轻舟”作深思，那是她负担不来的事，将“范轻舟”这个“心魔”，收进她“降魔”的葫芦内，凭其过人的素养紧塞葫口，等于放他龙鹰一马，相安无事。只恨昨夜的风暴，刮走一切禁制，她任“范轻舟”从“心湖”释放出来，“在最不该的时候想着他”。

    在分出胜负前，他找杨清仁说话、以赛事的输赢逼他在短时间内令“南人北徙”成事，不容他故意延宕。

    在关中美女似洞悉一切的澄澈目光注视下，龙鹰来个故弄玄虚，硬着头皮神秘兮兮的道：“连小弟自己亦不明白因何知道。我一向有这类灵奇的触感，刚才姑娘说飞马节宛如梦境，小弟脑袋里想到的是庄周夜梦蝴蝶，醒来后问自己究竟是庄周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庄周？自然而然想到姑娘你是庄周的信徒，没什么道理可言。”

    龙鹰说不出话来。

    只这几句话，立令龙鹰掌握到以关中世族为主北方高门的情况，同时了解宇文朔的想法。

    龙鹰道：“那就在太子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后，摆出功成身退的姿态，抽身离开，赶在日没前尽情欣赏夕照的动人美景。姑娘该明白此为自然之理，非任何人力可改变。”

    宇文朔大有如独孤倩然般来找他穷究根由的可能。

    独孤倩然道：“请恕倩然直言无忌，我是在最不该想范兄的时候想起你，因为倩然晓得的答案，只能在范兄身上寻得。”

    事实上龙鹰的“范轻舟”，破漏百出，却可分两方面来说。

    她的说话勾起了他早退至记忆深处的飞马牧场，其辽阔的草野和广袤的天空。对他和独孤倩然，均是毕生难忘的动人旅程。

    龙鹰除撑下去外，可以干什么。

    独孤倩然轻柔的道：“球赛结束后，朔世兄私下向倩然说了两句话，范兄您听吗？”

    龙鹰的想象力如何丰富，仍没想过台勒虚云的阴谋，有这样的后遗症。

    他可将责任推往都凤身上，不过须求神拜佛她不向都凤兴问罪之师，若然如此，都凤会猜到是商月令告诉“范轻舟”，重燃对两人关系的怀疑。如因此推断“范轻舟”确为龙鹰，便因小失大，冤枉至极，万不可行。

    台勒虚云和宇文朔那样的人物，能在恶劣的环境里逆势奋战，不存惧意，却害怕令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台勒虚云便是为想不通“范轻舟”何以能活着离开北博之巅，直至此刻仍不敢对“范轻舟”稍有松懈。“范轻舟”和“河间王”风马牛不相关，竟在牧场甫遇上立即明争暗战，斗个不亦乐乎，离奇的是双方互说好话，全力维护。

    无计可施下，惟有拖延，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姑娘为何忽然提起商场主？听你的语气，与场主该为世交，对吧！”

    龙鹰的感觉宛如高崖失足，跌坠万仞险渊，心知不妙。最不想发生的事，正在眼前发生。

    独孤倩然美目深注的道：“早在范兄抵牧场前，倩然已有异常的感觉，范兄想知道吗？”

    独孤倩然白他一眼，不无怨怼之意，怪他忽然筑起壁垒，一副防范森严的模样，恁地无情，辜负了她。瞬又回复一贯的清冷，徐徐道：“倩儿怕见到月令，是不想见到她不开心的样子，因为她期待的人，理该没法应邀而来。岂知完全是另一番情况，表面虽不觉场主有何异样，可是倩然是她的姊妹呵！有些事没法瞒过倩然。”

    店内多了一台来光顾的客人，充盈午前的清静宁和，不过无论旁边有多少人，龙鹰仍感到他们是天地间剩下来、唯一的两个人。

    对敖啸，不承认是未够朋友；可是若向独孤倩然坦白，等于自投莫测的风险里去。他信任独孤倩然，不会出卖他，可是只要她透露片言半句，高明如宇文朔者，可猜到其余。现在任何一方面的事，牵涉的绝不止于他龙鹰个人，惟有硬起心肠，矢口不认。

    龙鹰差点想扯着她衣袖不让她离开，美人儿比之过往任何一刻，更深信不疑他是龙鹰，只是莫奈他何，当然知他有苦衷。

    说话至此，两人早超越了萍水之交的关系，独孤倩然显示出对他的依赖和寄望。

    宇文朔当时肯定大有感觉，满腹怀疑。“东宫惨案”后，就再不止于是怀疑和感觉，而是捕捉到两人扑朔迷离的关系，乃解开真相的关键，至少可得个清楚明白。

    她平静离漠的声音在他耳鼓内响起道：“因为倩然有个问题，惟范轻舟能解答。”

    龙鹰抓头道：“其中是否有误会？”

    独孤倩然柔声道：“此地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范兄今天说的话，倩然紧记心头，尽人事，听天命，倩然还可以做什么？”

    独孤倩然现出震骇的神色，道：“范兄所知的，远超倩然的想象，否则难以有这番内含令人难解深意的说话。”

    龙鹰乘势追击，装作难掩心内惊喜，又患得患失的模样，俯前压低声音道：“难怪球赛时场主对小弟和颜悦色，当时还以为自作多情，怎想到她一直期待小弟。唉！想深一层，又不像姑娘说的那样子，岂会待至最后一天，才和小弟说上十句八句话，更没约后会之期。”

    独孤倩然轻描淡写的道：“‘他是可以赢的’。”

    他奶奶的，给宇文朔这家伙看穿了。这句话形成对独孤倩然的庞大冲击，令她将表面看似没有关系的事，串连编织，达致更全面的瞧法。希望她没有将所思所想告诉宇文朔，否则后果不堪想象。

    一旦被揭穿身份，接踵而来的问题，势如飞蝗乱箭般的投过来，他答还是不答？

    独孤倩然再瞪他好一阵子，拿他没法的叹道：“倩然再次感到范兄言不由衷，找说话搪塞。你不信任倩然吗？”

    此番话是经深思熟虑说出来，不过却是行险一博，博的是独孤倩然不似霜荞般晓得商月令是“宋问”。

    这个缺口不论何等脆弱，是不可让姑娘她攻破的，想想以往她为家族作出的牺牲，认为她肯因对自己的好感和情意，不出卖他的想法，天晓得是否一厢情愿。

    在飞马节的参与者里，终有两个人识破他是龙鹰，一为敖啸，另一个就是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娇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