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闻言失笑,“说说,这李曦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街头巷尾都在说他?”
玄宗皇帝正好看过来,当下看清他的模样,不由得沛然不悦,当即斥道:“汝乃我老家奴,有何事不可尽言?偏做吞吞吐吐状!”
高力士闻言道:“可纳此奏章中收政之言。不假方镇以赋税之权,则方镇只是陛下之爪牙,假方镇以赋税之权,则爪牙难制,尾大不掉矣。”
莫言呵呵一笑,问:“老大人看了这奏章,以为李曦此人如何?”
只是,仔细思量一下,眼下朝廷共设有九个节度大使,和一个岭南道经略使,而且如那个李曦在奏章中所言,各节度使皆手握重兵,且有着在本道内征收粮赋的权力,而偏偏长安城的武备却极其空虚……这个,倒还真不是说笑的。
高力士闻言称诺,然后便捡起那奏章。
宋璟闻言摸摸胡子,走了一路,这会子却是累了,自己在那胡椅上坐下,这才悠然自得地抚着那一把白须,道:“陛下虽恼羞成怒,却也明白这奏章的一针见血,老和尚尽可不必担心,不暇多日,此子必被招来问对,至于此后结果如何,就恕老夫不得而知了!”
玉真公主闻言看看玄宗皇帝,笑着问:“怎么,大家准备重用这个李曦么?”
书房门打开,里面正捧书在手的,正是已经离开蜀州足有近月的莫言大师。
看见她那副娇憨的模样,饶是此时李曦满脑子愁绪,却仍是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长安城,广平郡开国公宋府。
“国事如此,朕安能不知!”
宋璟本来还是笑咪|咪的,闻言却是面色一凛,熟思良久,才道:“此子,国之重器,世之良相也,只是……锐气太盛啊……”
高力士闻言深思片刻,这才道:“大家,这奏章上说的,并非全无是处啊。边将拥兵太盛,陛下在一日,自可镇得住边将,国家可安晏无事,可若是陛下百年之后,长安武备空虚至此,一旦边将不逊,太子将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祸发……无人能制矣!”
他叹了口气,颓然地跌坐在卧榻上,道:“然四夷烽火不靖,契丹、奚、吐蕃之辈皆狼子野心,朕若不设方镇,何以图之?”
这时,高力士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插言道:“陛下可曾记得前些日子您与惠妃娘娘宴饮之时,曾盛赞那酒,当时您喝得,便正是剑南道蜀州所进献,名字便恰是剑南烧春。”
高力士闻言躬身称诺。
又愤愤道:“经天纬地之才?哼!”
※※※
宋璟闻言摸摸胡子,“唔,你们两个,呃……斗吧,斗吧!嗯,老夫虽然要走,不过一来要派家人提前过去打扫收拾,那宅子许久不曾住过,想必还有些地方需要修缮一二,唔,二来么,这边临走之前,有些个新朋旧友的,总也要应答一番,因此还有些日子的耽搁,说不定还能等到看你们二人的一番恶斗!”
眼下玄宗皇帝陛下之所以会大怒至今,只怕……未必只是怒啊。
玉真闻言点头,便将近日内坊间盛传的李曦那首《箜篌诗》一念,又道:“坊间盛传,李曦此子颇有名士风度,只是有一个……他自称喜欢熟|妇。唔,熟,就是成熟那个熟,妇,便是妇人那个妇,据说他专门喜欢少年寡妇,为此还曾特意赋诗一首,便名《熟|妇诗》。”
玉真公主闻言莞尔,道:“臣妹此来,大家岂不是就知道了?”
又道:“有此一道奏章,吾可以不为大唐忧矣!”
玄宗闻言点点头,“刚才是一时盛怒,失言尔,不过君无戏言,宋璟求去多年,要留也留不得了,正好便借这奏章,送他一程吧!你亲自去督一下,赏赐之物,务必丰厚,嗯,李林甫处朕来同他说,务必代朕多加褒奖。”
长安,长安。
其实刚才小尼姑水叶起身离开的时候,这丫头就馋得什么似的,明明是也想去睡的,只是她却偏又比不得人家水叶的心静如水,自己还贪玩的紧,虽然很困,却还是不舍得丢开这热闹的所在,到现在到底是撑不住了。
当下犹豫了片刻,高力士欲言又止。
一路上坐着轿子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府邸,宋璟始终都是一脸的平静,及至到了家中,他却是突然加快了脚步,来到书房门外,更是忍不住一脸得意地出声高呼:“老和尚神机妙算,吾得归洛阳矣!”
玄宗皇帝听得直点头,这主意,虽然有些不务正业,不过用来救灾,倒真是独出众人之外,难得的奇思妙想,嗯,若论这主意,此人却也做得刺史。
于是他转头看向高力士,“蜀州地方的救灾方略,可曾有书文来?”
“哦?”听到这个,玄宗皇帝倒是挺感兴趣,他自小便是个敢作敢当的性子,最讨厌规行矩步的那一套,甚至于就连选宰相,他也喜欢有个性的人物,比如张说,宋璟等人,莫不如是,因此他对于李曦这等敢于口出狂言的性子倒是很感兴趣,当下便追问道:“《熟|妇诗》?这名字倒是有趣,念来听听。”
他话音方落,突然听见珠帘外边有个女子的声音道:“李曦?皇兄竟也知道此人?”
宋璟得意地哈哈大笑,“踢开了,踢开了,这回是真的踢开了。”
届时怕不就是一副举国要杀一人的局面了!
如此这两条论述,便抛开那田亩之说不理,单是藩镇之论,便是把玄宗皇帝陛下继位二十年来最得意的方镇之政,给批驳得如此不堪,若说不触怒陛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这奏折若是一旦传出,只怕是立刻就会引来议论滔天,漫说那些边镇的节度使们了,便是朝中,那宰相萧嵩即是节度使出身,这奏章一出,如此非议,他们岂能不怒?
玉真公主闻言疑惑地看看玄宗皇帝,又看看高力士,然后才笑道:“说起这个,我却是不太熟悉了,我不懂这些,听的时候便也不甚在意,只是记住了几个几个名字,据说这李曦研制了一种酒,便叫做剑南烧春,酒力甘冽醇厚,自从几日之前在长安设了分号专卖,一时间便被抢购一空,臣妹家中也是托关系才购得几坛,亲口尝过,倒是好酒。”
玉真公主闻言点头,见正好旁边有个绣凳,便屈身坐了,仔细回想一下,这才道:“这李曦的名声,却是最近几日才盛传起来的。据说此人乃是剑南道蜀州人,出身仕宦之家,今年只得十八岁,不久前刚刚得到地方一直保举,出任了晋原县主簿,此人年少英伟,意气昂扬,做的一首好诗,而且善于展布经济,据坊间盛言,此人有经天纬地之大才!”
甚至于就连自己看完了这奏章,都觉得愤怒难抑,而况于陛下乎?而况于各地藩镇乎?
送走了宋璟,高力士又转回南熏殿中,却见玄宗皇帝正自一个人在殿内来回的举步徘徊,此时看到高力士回来,他停下脚步,指了指榻上的那篇奏章,说话犹自带着三分怒气,道:“将军,你且也拿去看看,看看这国之雄文!”
良久之后,玄宗皇帝道:“这个李曦,是哪里人,现任何职,平日里都有什么言行,给朕查出来,越仔细越好,朕倒想看看,他是个什么人物,竟敢如此狂妄!”
等她念完了,玄宗陛下哈哈大笑,道:“真真妙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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