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窗外仍旧静悄悄的，除了山就是树，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

    “人家是安阳大族。”老矿头一肚子火气，说话自然不会客气。

    “我要借钱，借四百万。”谢小玉没多啰嗦，开口就借钱。

    “这是怎么一回事？矿区周围不是有禁制吗？”谢小玉问道。

    “刚造了新房子。”李婶低声抱怨着。

    谢小玉同样也很头痛，对付会玄功变法的人，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这一次因为对方没有防备，让他的雷珠一击成功，下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李光宗今非昔比，修士和武者完全是两回事。

    “这是极凶极恶之卦，百死无回。”谢小玉也不多做解释，他转头朝着苏明成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打听一下那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居然走得这么急，好象太巧合了些。会不会有人专门设了这么个局？”

    看了看铜钱，谢小玉皱起眉头，冷冷地问道：“你们有没有打听过真假？”

    只听到卡嚓一声脆响，谢小玉将扇子拗断。这东西是个麻烦，还是毁掉比较保险。

    老矿头虽然没得到准信，心情却好了很多，点头道：“我等着。”

    “怎么办？”李光宗问道。

    “确实没必要再待下去。”李光宗甚至已经不打算继续挖矿。在他看来，凭他现在的本事，干什么都比挖矿强。

    软剑抖了个剑花，瞬间削出数十剑，那人的剑法精奇，在练武人中绝对算得上是一把好手，换成以前的李光宗未必接得下这一剑。

    降落点附近非常吵闹，一大群人聚在那里，全都是矿上的工人，紧靠着降落点也围拢着一圈人，这些人手持皮鞭，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李光宗好不容易才敲开门，看到开门的老矿头，他吓了一跳。

    “我也刚开辟洞府。”苏明成更郁闷。他好不容易在山脚下开了七个石穴，又打通一条灵气通道，更让手下到处寻找煞气汇聚之地和各种剧毒蛇虫出没的消息，还让人弄来一大堆玉石砌了七个池子，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

    这些图册是用工笔手法在黄绢上精细描画而成，不大，但是很长。天宝州按照百里方圆，划分成三千七百多个小块，每一块都有一幅图，图上绘有山川河流，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色标记。这些标记有的表示土蛮部落，有的表示妖兽聚集，还有一些表示瘴气汇聚。

    “能干出这种事还会是好人？我不管别人怎么打算，我肯定要走。”

    数完之后收起来，谢小玉吩咐茶博士取来纸笔，迅速写下一张借条，上面写明付利息两成，半年结算。

    只有刘家下人一个个怒不可遏，那个新矿头更是鞭子甩得劈啪直响，指着老矿头怒喝道：“老狗，你打算干什么？和刘家作对吗？”

    一到船上，谢小玉和苏明成仍旧老样子，各占了一个角落，一个不停将一枚剑符耍弄着玩，另一个全神贯注温养剑符。苏明成已经炼了一枚本命剑符，只不过没和谢小玉一样把真气转为剑气。谢小玉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这是另外一种练法，只说是自己设想出来的一种过渡方法，让他不至于浪费时间。

    原本以为发现贼赃，赃主绝对不敢深究，没想到是某种私下交易。谢小玉有些泄气。

    不过，他并非完全为了出气。

    “就算碰到妖兽，他们也应该发个信号啊。上一次他们不就发了信号？”公子哥儿指着窗外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谢小玉。

    这袋子也是一件宝贝，军用的东西用不着担心打有印记，对方拿了军队的东西来用，干的又是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白痴才会往上打印记，那等于制造把柄让别人抓。

    “谁教我没本事又没后台。”老矿头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有苦只能往心里吞。

    大家还是看着谢小玉，都等着他拿主意。

    那边的苏明成同样也往自己的纳物袋里塞金属锭。谁会嫌外快太多？

    这时谢小玉也明白了。他抱着另外一只口袋四处抛撒，制造出口袋被野兽拖着乱甩的模样，这样一来，少几个金属锭也就没人会怀疑了。

    “我对挖矿一点都不熟。”苏明成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又是一团浆糊，这种事根本不该问他。

    “这套东西全都在私下玩，怎么可以明着来？这不是坏规矩吗？”李光宗很为老矿头抱不平。

    他一掌将独轮车打碎，然后一把撕开那只大口袋。

    将来还钱是还给他，如果还不出的话，借条一把火烧掉就是一个大人情，所以这东西很重要。

    一声脆响，新矿头脸上顿时多了个手掌印，整张脸都歪了。李光宗没将他的脑袋拍碎已经算客气。

    两天之后，飞天船降落了。

    这话一出口，周围那些人全都神情大变。

    那个下人已经死了，身体被拦腰斩成两段，倒在飞天船旁边。

    收好借条，苏明成把手里几卷图册全都摊开来。

    “你觉得我像是对挖矿感兴趣的人吗？”谢小玉问道。

    果然，这话一出，那个新矿头尽管脸胀得通红，脑门上冒火，却不敢接口。

    “这么倒霉？真的遇上妖兽了？”公子哥儿仍旧满脸狐疑。

    “这么多钱从哪里弄？”李光宗问道。他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建议道：“要不要我回趟城找忠义堂问一下？”

    “你对信乐堂感兴趣？”苏明成有些意外。

    老矿头一下子振作起来，刚才那番话比一株百年人参都管用。他也相信小李不会骗他，这是个说话掷地有声的人物。

    听到“极凶极恶之卦，百死无回”，李光宗和老矿头已经脸色煞白，再听到后面那番话，他们更是什么念头都没了。

    “那就答应下来吧。”谢小玉并不在乎什么矿头的身份，他同样也不在乎两、三百万两银子。刚到天宝州时他身无分文，也没在乎过钱。

    “老齐的进帐比一个知府高。再说，像他这样的人在乎钱吗？王府给他的东西外面买得到吗？”老奴不经意地点出几处不可能的地方。

    好半天他才想起一个理由，大声喊道：“不行！我们的人在这里出了事，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丢了，犯人肯定在这些矿工里。我是为了查案才来，所以这些人一个都不能走。”

    李光宗正巧跟出来，听到这话脸都绿了，不过转念间他又点了点头。他不是认可这么高的利息，而是承认谢小玉说得没错，信乐堂就是一帮真小人，却也有小人的好处，至少坦荡。

    他比别人更清楚，他们不能不走，这场变故指不定就是冲着他们来。

    他沿着车辙走去，走了一里多路，终于看到一架独轮车停在那里，上面放着两只很大的袋子。

    李光宗不做声了。借钱是大事，四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以前他做梦都梦不到那么多钱。

    少爷是草包，老爷却不傻，办这种要紧事，肯定要挑个沉稳的人。平时喂得饱饱的，姓齐的顶多顺手捞点，绝对不可能玩得这么大。

    “先让人沿路搜一下吧？”老奴只能这样说。他不敢替姓齐的说话，又不想少爷继续乱说话，将大家得罪得更加彻底。

    谢小玉根本不接口，他只是说说罢了。纳物袋最容易被做下暗记，他手上的这只纳物袋是黑刺社杀手的东西，作为缴获品，他可以理直气壮拿来用，但是那几个人的纳物袋就不一样了。

    “没问题，但是有件事要说在前面，信乐堂内部借钱只收一分利息，对外面就不一样，利息是两成，半年一结。”苏明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一处狭长的山谷中，停着一艘又细又长形如黄瓜的飞天船。

    从船上下来，谢小玉取了一只袋子递给李光宗，说道：“你和矿头一起去会所，请那些要紧人物吃个饭，上下打点一下，这件事主要拜托矿头。”

    地上几滩暗红色的土坏还有一些断枝落叶，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争斗，不过这场争斗结束得很快，几条长长的拖痕表明那群人的结局。

    “走，我们去看看这些家伙倒底在搞什么名堂。”谢小玉注意到地上有一道车辙。

    一只纳物袋可以装很多东西，就算一只纳物袋不够，多带几只就是，为什么还要弄辆车？

    “我去问问老矿头。”李光宗没别的办法了。

    这些珠子黑沉沉的，表面疙瘩瘩，像是用铁铸成。

    周围的人也纷纷应和。

    “你敢——”远处传来一声怒吼，一条人影朝着这边飞掠而至。离此还有百丈，那人挥手打出一道白光。

    “玄功变化！”谢小玉大惊。

    “不像。”苏明成摇了摇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老奴干脆出了个主意，让公子把心思放到别的地方。

    不过他也没打算劝。他可以肯定大叔和老矿头都会听，但是这两个人心里总会起芥蒂，与其多费口舌，还不如用骗来得方便。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谢小玉被惊动了，他放下手中的堪舆图录。

    傍晚时分，终于有人回来报告。

    这是干掉黑刺社杀手之后，他从“如电”一式衍化出的新招，名为“电光火石”。和“如电”一式相比，这招威力弱得多，速度也没那么快，不过消耗也少得多。

    谢小玉喜欢这样，大家纯粹就是交易买卖，互相不欠人情。他也先小人后君子，拿起银票数了起来。

    话音落下，四周尽是一阵欢呼声。

    那一袋全都是钱。

    “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是修士，我儿子和那几个小子迟早也会走上这条路。对我们来说，没人妨碍、能安安静静修炼最好，我们想自己弄个矿区，却又没兴趣管那些俗务，如果你肯帮忙就太好了。”

    谢小玉随便一个道理就让苏明成心服口服，只觉得自己书读得太少。

    老矿头对谢小玉没什么印象，不过他也猜是这么回事。

    他排开那圈刘家的下人，走到矿工们面前，抱了抱拳说道：“各位在矿上都做了许多年，辛苦各位了。当初你们都签过契约，不过契约是和我签的，上面白纸黑字立契人一方是我，另一方是你们。现在我不在这个矿上，从今天起，以前的契约全都作废，各位想留下来继续做的话，悉听尊便；如果不想做，现在船已经来了，我祝各位前程远大。”

    “走吧，和这群人费什么口舌。”谢小玉不想浪费时间。来来回回乘坐飞天船已经花了四天，再花时间在别的事上就太不值得了。

    他不可能知道他的手下这一次遇到的是土蜘蛛。十几只土蜘蛛直接从他们脚底下冒出来，紧接着就喷了一片蛛网过去，把人缠得动都不能动。除了少数几个人挣扎两下，那位齐先生施展法器抵挡片刻，其他人全都瞬间被制服，根本来不及发什么信号。

    “全都带走不可能，拿几块走吧。”苏明成不愧是混帮会的，最明白怎么顺手牵羊。

    虽然来天宝州的时间不长，他却已经看清楚天宝州乱象的背后有一套规则，所有的人都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里玩。这套规则中有一条定得很严，没人能够违背，那就是谁都不能在矿区捣乱。

    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三枚铜钱，哗啦一声往桌子上一撒。三枚铜钱咕噜噜转了几圈，平躺在桌子上。

    老矿头亲眼看到这三个人苦修，一点时间都不肯浪费，越发安心，不再担心这些人会过河拆桥。松了口气的同时，他也羡慕不已，心思也动了起来。

    “这样说吧，那位小哥你也看到了，他是个大有来历的，只不过心里藏着伤心事，不愿意和别人说。”李光宗先把谢小玉这面大旗扯了出来。

    “原来是老何啊，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呢。”新矿头也是从中土过来，来了这里之后看谁都觉得鄙陋，自恃有主子撑腰，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李光宗说这话完全是看老矿头可怜，而且老矿头以前对他不错，这也算是个他也不担心谢小玉会有什么想法，他已经看出谢小玉对这种事根本没兴趣，真正的修士在乎的只有修炼。

    “反正你知道巢穴在哪里，过一段时间再去一趟就行。”苏明成在一旁说道。

    先把厚厚一叠银票拍在桌上，苏明成道：“数一下吧，数完之后写张借条。”

    这艘飞天船的船舱不小，但是因为又细又长，所以感觉有些压迫感。这个公子哥儿发着脾气，旁边的人全都有乌云盖头、闷雷隆隆的感觉。

    “这件法器很不错。”苏明成异常惋惜地说道。

    他变招，李光宗也跟着变招，不过算不上奥妙，只是化直为横，变抽为扫。

    他也知道这个要求同样过分。如果姓齐的真遇上厉害妖兽，连信号都来不及发，那么派出去搜寻的人也可能撞上那头妖兽。

    他看了一下午的堪舆图，心里早就有了几个选择，本来还打算再挑一下，现在碰上这么件事，他不再犹豫了。

    李光宗跑了出去。

    “如果我们想自己开矿应该怎么做？”谢小玉不打算去任何一个矿区。想最大程度得到那套规则的庇护，就不能只当一个矿工，而要拥有自己矿区。

    “可恶！”那人离得不远，也被炸了个手忙脚乱，顾不得重新凝聚幻化的大手，只能放出一片光墙挡住爆炸的余波，自己则连连后退。

    里面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金属锭子，赤火铜、紫宸铜、珠光铜、血纹铜，全都是矿上的出产。

    李光宗不劝了。

    “那帮家伙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来？”公子哥儿探头往窗外张望一眼。

    谢小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已经过了午时。”侍女不敢不答。

    “那是安阳郡刘家的人。早几年，这座矿就已经被上面的人指给他们，每年矿上的出产除了精铜之外，其他东西全都交给他们。几天前刘家派人过来运去年的存货，没想到来的人在半路上出了事，也不知道是被人谋财害命还是遭遇妖兽，反正刘家要查这件事。又说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再次发生，所以他们就……就把我撵了。”老矿头说到后面，悲从心来，不由得流下两行老泪。

    说着，他往其中一幅图上一指。

    这绝对是实情，而且已经算客气的了。信乐堂的财源之一就是放高利贷，三成利息一个月一结，驴打滚地往上算。

    若是当年他不在忠义堂，而是在信乐堂，这位舵主拿一本残损的功法换他手里的七宝紫芝，然后明说——我是拿铜钱换你金元宝，你不换也得换。他虽然当时会非常气愤，但是时间长了，而且从那套功法里确实得了好处，肯定会慢慢想通。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二十年感恩不尽，骤然间得知真相，感觉就像吞了只死老鼠似的，怒火窝在心头在里面焖烧，还恶心得要命。

    “你抢了何叔的位子，现在给何叔磕个头。”李光宗不打算饶过这个家伙，既然得罪对方，干脆得罪个彻底。天宝州是混乱之地，官府的话不管用，更别说什么安阳郡的刘家。

    “那人就是新来的矿头。”老矿头对谢小玉他们轻声说道。

    他很喜欢这件兵器，但是用起来不太顺手。奇门兵刃必须配合特殊的招式，他只能抡圆了乱挥乱舞。

    老矿头把握十足。

    李光宗和老矿头脸色骤然一变。和自家的性命相比，什么大矿、新矿都不值钱。

    “问过，我甚至查过那个矿几年来的产量，还和认识的人打听过，那绝对是个大矿。我原本也担心那人是不是欠了谁的债，将矿抵了出去？不过这些可以在文书上写清楚，官府勒定的文书比什么债条都有效。”老矿头自认已经防备到所有的可能，不会出太大的事。

    老矿头先看到谢小玉，顿时满脸喜色，然后朝着马路对面大喊一声。

    老矿头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说服的，反正回来的一路上他都浑浑噩噩，脑子里空白一片。

    “早这样多好？”李光宗冷笑道，随手一记耳光扇去。

    这次时间很早，还不到中午。

    苏明成对算卦同样一无所知，他也看不懂，不过他比另外两个人多知道一些事，所以他懂得后面那半句话的意思。

    “你们真愿意帮我？”老矿头来了精神。

    李光宗一开始陪着老矿头，后来看到另外两位苦练的模样，他也坐不住了，干脆跑到货舱里，抱着装铭子的铁箱练力气。

    谢小玉走了过去，解开袋口往里看了一眼。

    谢小玉出了自己的石室，走到旁边那座石室门口喊了一声，苏明成立刻就出来了。

    “小哥，你看出什么了？”李光宗紧张起来。他原本也有些怀疑，总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但是转念又想，自从来了天宝州，一下船就碰上谢小玉，然后好事连连；他本人都成了修士，可见这段日子他的运势极旺，所以没怎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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