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中土

他从小就被收上山。因为他的关系，家里得了不少好处，也算是鎭上的一户殷实人家。过年时他回家，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待他特别客气，客气得甚至有些疏远。但是此刻他却突然想起家人，当初师父曾经答应过帮他照顾家人，不知道家里的近况如何？

    “上船吧。”

    洛文清满脸迷惑。

    “这上古第一劫同样也是天地亲自出手，强行斩断各界联系。这方天地从此只进不出，仙、佛、妖、魔、冥这五个世界中的人想过来，哪怕实力再强，也只有透过轮回转世一途。

    只见一片乌云飞起，云头上站着一个修士。此人身上披着一件法袍，却和道袍有着明显差别。袍子前面敞开着，上面绣着一头狰狞的怪兽，两条锦绣丝带从领口垂下。

    那艘船同样体积庞大，不过它前面是尖的，呈三角形，而不是像官府的空行巨舟四四方方。

    那是第二批过来的人，因为有了前车之鉴，璇玑派对这批人管得很严，连穿着打扮都完全一致，全都是一身青色道袍，背后斜背着长条形木匣，脚下蹬着软底靴子，标准的剑修打扮。

    “审了半天，大部分俘虏的骨头很硬，怎么都不肯开口，总算有两个家伙还算容易沟通，从他们的嘴里撬出一些东西。”

    “天地大劫的意义是什么？”

    座位上方的阳燧镜中正映照出远处的情景，远处的云层上果然有一艘船。从船的体积和航行速度来看，绝对是空行巨舟，而且比官府的空行巨舟似乎还快上一点。

    苏明成这才如梦方醒。几个人转身朝着自家的船飞去。

    “那是肯定的。不过当初发现天宝州的时候，土蛮就已经长这样，他们肯定是人，至少是人族的一支，他们的内脏器官大部分和人相似，小时候更是和人的孩子一模一样，长大之后才会改变外形。那些俘虏却是外表像人，五脏六腑完全不同，那是妖的特性。”

    “那是何方势力？”

    刚才离得远，只感觉这些人身上散发的不是眞气，也不是佛力。现在一逼近过来，那股气息顿时变得清晰，感觉和开启智慧的妖兽散发出的气息很相似，只是比妖兽散发的气息纯粹得多，前者如同山间的一汪清泉，后者如同沟渠里的泥水。

    谢小玉沉思不语，突然想起天宝州那些土蛮。

    蛊术和飞针并不是没有缺陷，它们对付实力弱的修士很厉害，对付实力强的修士却不行，特别是飞针，一件铠甲就能让它们失去用武之地。上次神道大劫，神皇麾下全都是披坚执锐的士兵，一个个包裹得如同铁乌龟，克制了运用飞针的那些女修，飞针在上次大劫中成了无用之物，所以才断了传承。

    别说这群人，就连天宝州那一百六十几个舍他而去的人他也没完全放弃。那些人得了他不少好处，根基打得异常扎实，顶多三五年的时间就全能以大五行圆满的状况筑基，更有一半人将来有机会成为眞君。

    速度加快，代价就是船上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法力的流逝。

    两边撞在一起，那些金色甲虫立刻被黑色独角仙压在底下，吭哧吭哧不停乱啃。不过黑虫虽然凶悍，却也拿厚实的金壳没办法，好半天只能啃出一道印痕。

    谢小玉心中大定，转身登上飞天船。此刻，海边只剩下送行的这几个人。

    谢小玉他们也都飞身而出，此刻船是由王晨驾骏，正缓缓调头。这艘竹竿船虽然比原来那艘船力量大了三倍，起降也快了许多，但是转弯不够灵活的老毛病仍旧存在，而且因为更细更长的缘故还更严重一些。

    谢小玉已经完成最后的检查，朝着一群人走了过去。

    不过对方的人数毕竟占了优势，眞人级的妖修少说有三、四百名。

    谢小玉被李光宗一家的情意所感染，也想起自己的家人。

    此刻他拚命加速，只为了尽可能逃远一些，然后改变航向，避开对方的捜索。

    洛文清喊了一声。

    “但是可以连手。”

    按照谢小玉的估计，从天宝州到中土顶多三个月就可以到了，这还是从东面绕了一下，如果按照正常航线和空行巨舟一样笔直航行，时间可以进一步缩短到两个月内。

    听到马上就要出发了，李婶的神情顿时变得黯然。

    “撤！”

    那三百剑修分成五队，暗合五行，每队六十人，攻可以布成六丁六甲阵，守可以布成六合阵。

    洛文清脸色大变。

    “麻子，你有没有问过这群家伙往来天宝州和中土间已经有多久了？”

    那六十个金队的剑修排成战阵，同时将背后剑匣翻到前面。

    谢小玉也想到这一点。土蛮不可能自己创造神道之法，而且土蛮修练的那些魔功也不可能完全从杀死的散修手里得到，像三界胎藏大曼荼罗这样的东西，即便在中土，也只可能在大门派手里。

    “难道这些全都是妖族？”

    此刻，船在离海面千丈的高空快速飞行，下方云层因这艘船飞过时激起的气浪翻卷起来，很有几分劈波斩浪的感觉，船尾一条长长的尾迹拖出数十里。

    眼前这群修士身上好像并没披着甲胄，但是谁都不敢保证他们的衣服底下是否套着一件内甲。

    “我觉得更像清洗。”

    洛文清思索片刻之后问道。

    剑光爆闪，剑气飞射，两道虹光相继被穿透，不过这样挡了一下，穿透进来的剑气已经弱了许多。

    此刻，谢小玉已经在为将来做准备。

    不待别人回答，谢小玉继续说道：“因为玄门敬畏天地，因为所谓的三千大道正是天道衍化，八万四千法门都遵循天道轨迹。远古第一劫灭绝的巫门传承自先天精怪，他们的修练之法不在天道掌控下，理所当然不为天地所容。

    “你们等着，我会找你们算账的！”

    何矿头、李婶都是来送行的。

    那上千人五花八门，有的突然间背上长出翅膀，看上去和土蛮中的鸟人差不多；有的一步踏出就是数十丈远，凌空步虚犹如脚踏实地，和飞天夜叉有几分相似；还有人身体四周裹着烈火彩焰，飞遁起来声势惊人。

    剑气喷吐，剑光闪亮，所过之处全都是残肢断臂，更有一些妖修被斩断或者洞穿，翻滚着从空中坠落。

    几个人凌空而立。

    和上次一样，麻子、苏明成等人异常担心绕着这艘竹竿船转圈。要不是怕谢小玉面子上不好看，他们眞的很想先让别人驾船出海测试一下再说。

    那个妖人确实厉害，身体一振，顿时又分出两道虹光，重重迭在身后，自己则猛地往旁边一闪。

    这些并非他的猜测，而是一本书上的内容。那本书名为《博古鉴今》说是史书，却又像杂评，对历史事件记载得很少，往往一笔带过，底下的评论却一大堆，很多评论都让人匪夷所思，却又很有道理。

    这艘船的速度快得惊人，一昼夜航程接近万余里，比很多遁法都快。

    漫长的旅行显得异常枯燥。

    因为时间紧迫，当初挑选这批人的时候，规定的条件比第一批人更严格。这些人原本都是眞人，所以转成剑修之后仍旧有练气八、九重的实力。璇玑派更是下足本钱，给他们每人三百粒补气丹，所以来天宝州的路上，他们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全都在修练。因为是重修，不存在瓶颈，所以到天宝州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回到练气十重。在那口新的庚金灵眼里修练一个多月后，这些人全都以庚金精气再次筑基，重新回到眞人境界。

    李福禄在一旁劝道。

    此刻他只想快一点回到中土，约谢小玉、洛文清和麻子一起前往九曜派。他只希望能从那九块石碑中有所感悟，就算赶不上这三个人，至少不能被苏明成、绮罗比下去。

    妖修中有一个黑大汉，大口张开猛地喷出一片黑云。这片黑云同样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居然也是由无数异虫组成。

    “一回到中土，我就立刻过去看看。”

    麻子脸色异常难看。他已经知道神道重现，现在又出现妖族的踪迹，如果再算上土蛮全都修练魔功，可能和魔门有关，历次大劫的主角几乎都快凑齐了。

    谢小玉有观天彻地洞幽大法，看得比其他人清楚。

    洛文清问道。他比任何人都关心此事，毕竟谢小玉、麻子、苏明成和法磬全都是散修，只要管好自己就行；绮罗虽然属于霓裳门，但是霓裳门的女修对自己门派的感情一向不深；洛文清可没那么洒脱。他从小在璇玑派中长大，师门长辈对他寄予厚望，恩重如山，他身上的担子也重如泰山。

    谢小玉出手同样快疾，无数如游丝般的光芒划破天际，这是他将剑符、剑匣和飞针融合在一起创出的新剑法。

    这绝对是个高深的问题。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人问过同样的话，也有过无数猜测，但是没人知道准确答案。

    那个妖人怒吼一声，转身躲进滚滚乌云中，右侧肩膀和腰部被扫了一下，虽然不致命，却够他受的。

    从古至今，天地大劫总共发生过九场，太古、远古、上古各发生三场大劫，人妖之战就是太古时代最后一场大劫，那场大劫的规模远比神道大劫大得多。

    洛文清一边探头探脑地看着外面那些小扇轮，一边说道：“我已经将这边的情况告诉两位师叔，他们正往这边赶，不过要一点时间，所以我们得自己小心，至少要撑过两天……”

    “顶多一年半载我们就可以在中土相见，不要像生离死别似的。”

    谢小玉权衡之下，对麻子的决定进行修改。

    半空中的乌云中响起一阵怒吼。

    出手的是绮罗，她的飞针夹杂在飞剑中，那些飞剑强行撕开一道口子，她的飞针就从那道口子钻了进去。那些飞剑只不过杀了二十十几个妖修，伤了近百名，这些飞针却让敌人损失一半。

    金色虫云和黑色虫云先绞在一起，半空中传来让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洛文清并不是否认，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说法有道理，如果是考验的话，那么天地对先天精怪的赶尽杀绝远远超出考验的程度，只能说是有意识地灭杀。

    谢小玉说道。

    对于麻子的决定，法磬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他没办法拒绝。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差了一些，对付眞君实在有心无力。

    小家伙认生，皱着眉头，别过脸，手乱挥，想要拨开谢小玉的手。

    只片刻工夫，许多虫尸纷纷从空中落下，里面有金色的，也有黑色的，数量相差不多，不过那些死掉的金虫全都是弱小个体，是被黑虫临死一击所杀。

    还没等到众人反应过来，那些妖修一个个惨叫着坠落下去，大部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东西击中。

    刚调转船头，苏明成和麻子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身上都沾着血迹，身上的气味也不太好闻。

    谢小玉侃侃而谈。

    “差不多两百多年。”

    谢小玉、洛文清百忙中看了一眼，心中反倒定了下来。

    像璇玑派、元辰派这样的大门派里，眞人的数量少则三、四万、多则七、八万，就连稍微强点的中等门派也能凑出一万多名眞人，但是很少会组建这样的队伍。如果有事要出动那么多人，一般都由眞君带队，下面配上几十个眞人’然后是两、三百名练气层次的弟子，剩下的全由仆役充数。

    “大婶，如果你们先回到中土的话，就跑一趟大禹州平武府罗海县谢家庄，我爹叫谢景闲。在门派的时候，我也只有过年会回去看看他，现在已经有三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

    “应该是一种考验吧？就像飞升仙界必须经历天劫。”

    那些人能凌空而立，说明他们至少是眞人。

    “有结果了？”

    越来越多的金色虫子往前涌去，瞬间掩没那片黑色虫云。这些金色虫子前头全都是厉害的品种，后头却是一些弱虫，不过这些小东西虽孱弱，到了这时候却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牠们从后面咬住黑虫的后腿、翅膀和屁股之类的地方。黑虫虽然强悍，却没有金色甲虫那样变态的甲壳。

    “前面有艘船，好像是空行巨舟，样子和普通的空行巨舟不一样，有些古怪。”

    做完这一切，那片乌云瞬间远去。

    洛文清转过头，朝着身后喝道：“金队随我出战，火队、水队全力加速，木队开启防御法阵、土队登上船顶负责防御！”

    那几个人顿时精神一振，就连不喜欢争斗的绮罗也眼睛一亮。这九天下来，她感觉骨头快生锈了，正巴不得有机会活动一下。

    麻子过来一把抓着他的肩膀，带着谢小玉朝他们的船追去。那艘船早已经调转方向，跑出很远。

    担心的不只他们几个，此刻聚拢在海边的人接近四百人。除了谢小玉手底的三十几个人，老头还带着一群人，其中有七位舵主，其他则是他们的家人，剩下的三百余人全都是璇玑派门下的弟子。

    洛文清说道。

    临近那艘空行巨舟的时候，那个妖人显然不想让谢小玉他们得到线索，随手放出一片乌光打了过去，将空行巨舟击成无数碎片。

    “可以出发了。”

    当初建造那艘小飞天船的时候，他手底下只有两百多个练气境界的修士，人人都要出力，甚至还计划利用畜力，那些蛇蛟就是为此准备。现在那两百多人走得只剩下三十几个，却多了三百余位眞人，眞人能够借用天地之力，一个顶得上一堆练气层次的人物。

    洛文清连忙问道。

    大劫一起，没人能够独自生存，必须依靠一方势力，而散修绝对是最悲哀的一群人，别人根本不会在乎他们的根基有多么扎实，也不会在乎他们的潜力，只会把他们当做炮灰用，等到他们吃足苦头之后，自己再出面招揽。

    黑虫和金色甲虫搅在一起，换一个人肯定投鼠忌器，他却只是一压、一绞，顿时许多黑虫被绞得粉碎。

    谢小玉转头问道。

    谢小玉一推操纵杆，船头调转方向迎着太阳飞去。

    谢小玉转头看去，看到洛文清也沉思不语。

    李光宗招呼着别人。他知道自己要有所表示，要不然这边会一直僵持着。

    他突然停住了。这艘船的速度越来越快，说不定还可以再快一倍，这样的话，根本用不着两天就可以和师叔会合。

    洛文清朝着那些剑修挥了挥手。

    “我们也快走。”

    麻子很有把握：“我问了两个人，还杀了那几个嘴硬的家伙，搜了一下他们的记忆，得到的结果也一样，天宝州开发之后，才有这条航线。”

    麻子说道。他并非越俎代庖，出发前他们就已经分工好。谢小玉战力最强，分心指挥战斗的话太可惜了?，洛文清要指挥那三百名剑修，忙不过来，所以只有让麻子负责此事。

    说完，妖人驾起乌云破空而去。与此同时，还飞出一道紫色虹光卷住底下陷入苦战的手下，瞬间收进云里。

    那个眞君级的妖人一边和谢小玉他们相斗，-边注意着旁边的战斗。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被人屠戮，却因为被谢小玉、洛文清和麻子缠住，没办法施以援手，心中又焦急，又愤怒。不过他也明白，再打下去他的手下会被杀个精光，然后对手会兵合一处，到时候连他都有麻烦。

    “是人？”

    这东西长百余丈，中间是根粗管子，人可以坐在里面，上面每隔十丈就有一对短翼。这些短翼长五丈，相对百余丈长的船身来说，实在短得可怜，翼宽更是不到三尺，而且很薄，最厚的地方也只比手掌厚一些。

    吴荣华突然发出警报。

    那些剑修听到命令，立刻排队朝着那艘竹竿船走去。

    李光宗拉着儿子就走。他怕自己走得慢，心就软了。

    了望哨仍旧在船中央，整艘船只有这里稍微宽敞一些。

    谢小玉的瞳孔猛地收紧了。

    麻子突然问道。

    魔门聪明，大劫一起，一边和玄门争斗，一边暗中开辟世界。而且魔门比妖族、鬼族过分得多，开辟世界就算了，居然一下子开辟好几个世界，还将这方天地的灵气、天地精气和无数天材地宝一起卷走。

    这种铠甲叫“破军紫嵇甲”虽然只是下品法器，防御力却极强，比很多上品法甲都厉害，璇玑派从十年前就开始炼制，所有的门人都有一套，这次前前后后两批人过来，全都带着各自的甲胄，为的就是防备万一。

    “走吧，上船、上船。”

    同样是眞人，却和以前完全不同，战力少说差了十几倍。

    “远古三大劫乃是玄门兴起，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玄门能兴起？”

    风呼呼刮着，浪头啪啪拍打着海岸。

    谢小玉放出一片光霞；法磬布下了剑阵；苏明成双袖大张，放出无数蛊虫；麻子双手虚托握，十指尖端各浮现出一座很小的山的影子；洛文清则是有一道紫色星光萦绕四周，化作一条璀璨星河；只有绮罗显得最为平静，就这么站在半空中，实际上，她的掌心里已经扣着那一百零八根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