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妖

    那位陈师叔倒是会推卸责任，脸皮也够厚，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人妖大战的时代，龙鳞或许算不得什么宝贝，但是现在天地间灵气匮乏，这东西就称得上是天材地宝，所以他干脆偷偷摸摸地将那头赤螭身上的碎鳞片全都掀了下来。在场这么多高人居然没有一个发现他干的好事，可见他在这方面的造诣有多么高深。

    “别喊善哉了，说点实际的吧。”

    赤螭心中发寒，此刻它只想快点逃出去，但是它的身体已经再一次被吸紧，而且两股巨力一左一右缠了上来。

    这些都不是致命伤，却不比致命伤差多少。

    陈道君是为了洛文清而来，还情有可原；摩云岭的那位道君完全是闲着无聊，听到这边有真人和真君约斗，就跑来看热闹。

    白发老道并不是搪塞，他说做就做。只见他闭目凝神，仿佛入定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傻愣愣地抬起头来，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时虚空突然一阵扭曲，一个身穿长袍的人影瞬间出现。一看到这个人影，众人顿时感觉身体一轻，差一点从空中掉下去。

    “现在说说看，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罗道君嘴里说得轻松，心中却很忌惮，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对面那条大螭龙。

    几个人得到的消息全都一样。

    继续往东走实在太危险了，那些妖可不是容易对付，凭那三头大妖就足以横扫整个天宝州。他甚至可以肯定，这几位道君一直不声不响，其实已经向中土求援，接下来肯定会有更多的道君陆陆续续赶来。

    “龙族？”

    “王晨，你来驾骏。”

    不过，没人会指望一座大阵就可以挡住如此强敌。几乎同时，洛文清的紫色剑芒、麻子和苏明成的两条长鞭一起卷到，法磬也在一旁催动剑诀。他的法剑有两套，一套刚才已经炸了，那是专门用在这种对付不了的强敌身上的绝招，另外一套才是他平常所用。不过此刻他催动剑诀并不是为了杀敌，而是要救人。随着剑阵转动，那些剑修身体渐渐变淡，挪移阵马上就要翻转过来。

    这条赤螭一声哀鸣，瞬间飞遁出十几里。它身躯虽庞大，却异常灵活，飞遁之术更是惊人，众人居然没看清它那庞大的身躯，只看到半空中红影晃动。

    谢小玉飞身躐了出去。

    “这件事难办了。”

    那条大赤螭顿时感觉压力重重，只听到它仰天怒吼，一声长吟，声震九霄。

    修士境界越高，越是怕死，所以相对而言，只是真人的他对生死不怎么看在眼里。而且他和那几位道君不同，他是被当做掌门继承人培养，那几位却只是长老，身分不同，想法自然不同。

    老道脸色不豫：“等一会儿吧，你们很快也会得到消息。”

    另外三位道君也微微有些吃惊。

    两道金芒分别刺向它的眼睛，一道金芒直钻它的鼻孔，还有六、七道金芒分别击向那些没办法防御的地方。

    这时，一道火光从赤螭的身上出现，一闪即逝，看上去很淡，但是随之而起的是一阵惨叫声。那声音非常短暂，刚一入耳立刻消失，半空中只剩下徐徐散去的一堆堆飞灰。

    听到第二声嘶吼，谢小玉、洛文清、麻子如同冰水浇头，从头顶冷到脚底。

    “不沿路返回吗？如果现在折转东南的话，中间一段情况未明啊。”

    “难办也得办啊。”

    那位道君知道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想有什么样的收获，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剑修杀伤力第一的称号不是假的，就算在太古诸强林立的时代，剑修的杀伤力都能排进前百名。

    赤螭知道不妙，仰天长啸，一声嘶吼划破天际。

    白发老道首先开口。年老成精，脸皮也变得特别厚。

    只听到一声龙吟，裂地鞭瞬间化作一条蛟龙。

    谢小玉更是无力再战，甚至连浮在空中都有些勉强。此刻他浑身上下到处是烧焦的痕迹，虽然他早有准备，出手也及时，却仍旧沾到一些螭火。

    “这件事我一个人决定不了，得回报山门，让掌门和各位长老定夺。”

    陈道君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转眼间就看到底下海浪滚滚，一颗巨大的脑袋冒了出来。

    “你小子肯定有办法。”

    只见天地交接之处，一片诡异的云彩朝着这边飞卷而来，云中影影绰绰有很多人。云头之上，有一个妖人站立其上。这个妖人身披金袍，头上长角，额头和两腮覆盖着鳞片，凹目突额，脑袋有几分像龙。

    这实在太危险了，简直有让他们送死的嫌疑。要不是他们和各自掌门的关系都不错，肯定会以为有人在背后搞鬼，想借刀杀人。

    那位道君听得吹胡子瞪眼，却无话可说。他虽然在炼器方面有点造诣，但是炼制飞剑和普通炼器不一样，当中有很多特殊的讲究。剑修大多是炼器高手，他们的飞剑全都是自己打造，所以这块千芒铁让陈道君来炼最合适不过。

    “好险、好险。”

    刚才只有三头大妖他们已经不敢轻举妄动，如果追下去的话，谁知道有多少大妖等在那里？

    十几个妖人非死即伤，就连那头赤螭也被无数碎片击中，一侧的鳞片大多被打碎了，最软的腹部更是划出一道道伤痕。

    几位道君当然明白谢小玉的意思，不过他们根本不在乎，反正最后搞出来的东西要教给他们四家，将来大劫一起，肯定逃得越快越好。

    那三百名剑修同声喝道。刹那间，三百道剑光疾射而出。

    这位道君一咬牙，翻手掏出一块核桃大小、形状不太规则的金属。

    “可惜了。”

    “是应该这样。”

    “还算及时，我听到吼声就知道你们遇上麻烦。”

    “我本来想帮自己炼一把飞剑，好不容易弄来这块千芒铁。”

    他已经明白了。

    得了陈道君的认可，谢小玉松了口气，这下子他的脑子开始迅速运转起来。

    这一声呼喝将法磬从僵硬中惊醒，他猛咬了一口舌尖，一股剧痛顿时让他完全醒了过来。接下来，法磬双手捏诀，三百六十把长剑漫天乱舞，全都一闪即没。

    “练气比寻常修练艰难百倍，能够坚持下去的百里无一，能够有所成就的千里无一。你这小辈独自一个人居然修练到这样的地步，很不容易。”

    哪个门派能够在初期保存实力，到了后期就会大占优势，反倒那些位于顶尖之上的门派看似实力雄厚，往往支撑不到最后。

    陈道君转头问谢小玉。

    谢小玉直翻白眼。被这几位逼上门来，他没办法也得有办法。

    在太古那个灵气充裕、天材地宝俯身即拾的时代，就算蠢笨如猪都可以修练成仙。

    这时，他感觉有人在捅他，一个是旁边的麻子，另一个在背后……那指甲挺尖，用不着回头看也能肯定是绮罗。

    谢小玉想了半天，再也没招，不过馊主意倒是一大堆。

    那条龙同样没动。它知道面前虚空而立的人不简单，它未必打不过，但是争斗起来肯定顾不上它的孩子。

    换成其他修士，第一个人给了一把飞剑，他可以给一件防御性的法器，不管是盾、是甲都行。但是对剑修这样做的话，不但不是善意的表示，反而是害人。

    洛文清的声音刚刚落下，那条赤螭散发出慑人的气势，铺天盖地般压了过来，谢小玉等人全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还好螭火虽猛却不阴毒，不像那些毒火阴焰沾到一点就不会熄灭，直到将人烧为灰烬。

    洛文清也没办法，眼睛直盯着谢小玉。

    摩云岭那位道君失魂落魄，不停叹息着。

    三位道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让别人先开口。

    “还有什么办法？全都说出来。”

    天宝州离中土太远，道君前来也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这相当于有人听说京城里面名角登台演戏，坐着马车赶半个月的路跑过去看戏一样，常被人认为脑筋不正常，所以此刻他才会笑得那么高兴。

    众人心中一紧，他们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清儿，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帮你压阵。”

    陈道君皱起眉头。他倒不是挑三拣四，而是天生不喜欢被约束。

    按照原来的计画，他们要将东部航线和现在常用那条航线之间的未知区域全都勘察一番，妖族确实可能藏在这里，必要的时候能同时切断两条航线。

    “剑出！”

    过了片刻，陈道君就说道：“你老兄擅长鬼画符，这小子一手剑符耍得倒是相当不错，可惜他的符不怎么样。”

    陈道君毫不在意地说道。

    “这个地方太小了。”

    虽然大劫临头，道门各派会联合一起，但是人总有私心，谁都想让自己的门派生存下来。

    “你怎么看？”

    另外四位全都转过头装作不认识这个家伙。

    他们对付眼前这条赤螭已经底牌用尽，再来一条更大的，绝对只有被吃的下场。

    “我们这边冒险，其他人肯定也要帮点忙，不如让中土那边组织一支队伍，沿着原来的航线往天宝州来，天宝州这边同样也组织一支队伍往中土去。”

    龙族身体强焊，对一般的法器根本不在乎。它们的鳞片刚硬无比，可以抵挡锐利的锋刃；它们的皮肤厚实坚韧，可以抵挡住钝器的锤砸；它们力大无穷，可以顶住重器的碾压，但鞭却是例外。这种兵刃无锋无刃，通体绵软，浑不着力，却正因为如此才让它们忌惮，因为它们的硬鳞、坚皮、巨力根本无用武之地。

    紧随其后，天空中传来一阵清越的鸟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众人头顶上已经横亘着一道朱红色的长虹，长虹的尽头是一只飞鸟。它顶多比一只斑鸠大一些，但是散发出来的气势丝毫不亚于底下那两条龙。

    白发老道气呼呼地说道。

    谢小玉的那枚本命剑符还是从苏明成手里得到的，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太够用了。

    陈道君早就想好了。

    “现在是逃命，所以大家都在拚命，速度是快，却持续不了太久，人吃不消，船也吃不消。”

    “妖族突然出现，各大门派恐怕都会寝食难安吧？现在线索就这么一条，各位前辈是否打算继续查下去？”

    那不是普通的爆炸，每一把长剑中都藏着一颗雷，有赤霄紫光雷、太阳真火雷、癸水阴雷，还有太皓庚金雷天威雷、天枢玉玑雷、混元雷……

    “生符”并不是用来和人对敌，这太可惜了，它应该被炼化成为本命符篆，放在紫府中温养。

    众人都知道这一点，自然没什么异议。

    金光闪亮，天空中浮现出一股氤氲金气，那道红影顿时慢了下来，显露出庞大的身形。不过就算这样，它的速度仍旧快得惊人，甚至比洛文清的剑遁都快。

    谢小玉的惊呼似乎引起那条赤螭的在意，那如小山般的头颅瞬间转了过来，两只如宫灯一般的龙睛一下子锁定住他。

    这艘船的重要性并不是因为它的速度，而是因为它建造起来容易，甚至比普通的飞天船更容易。更妙的是，这东西可以拆成无数很小的零件，往深山沟里一藏，外人很难发现，既可以避开敌人的视线，也可以避开其他门派的窥探。他们各自所属的门派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将那些零件全都造好，等到大劫一起，只需要十天半月的时间就可以组装出成千上万艘这样船，足够将门人弟子全都带走。

    那条大赤螭怒瞪谢小玉几个人一眼，卷起小赤螭转身就走。

    他刚想起谢小玉是剑修。

    陈道君放荡不羁，年轻的时候四处游走，三教九流的人结识一大堆，也学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当中就有神偷门的一种绝技，可以妙手空空摸走别人的东西。刚才他们和那三头大妖对峙的时候，这位道君高人就顺手牵羊，在那条赤妈的身上摸了一把。他原本只是手痒随便摸了一把，要知道妖族和人争斗，凭的是自身强横，既不用法器，也不用兵刃，身上当然不会有东西。没想到一把摸下来，居然摸到满手碎鳞片。

    这东西虽然叫铁，却是一种极为稀有的金属，即便在遍地矿石的天宝州都很难找到。它的构造非常特殊，通体由一根根晶针组成，就像许多钢针黏在一起，所以才有千芒铁这个名称。

    赤螭知道两件龙形法器的威力和真龙差着十万八千里，换成平时，它根本理都不用理，但是此刻它两眼看不见，鼻腔里也挨了一击，血倒流进肺腔，实在不宜继续战斗。

    谢小玉先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麻子毕恭毕敬回道。此刻他心花怒放，比起死里逃生更让他兴奋。

    虽然一击得手，谢小玉等人却没有丝毫喜色。修士争斗根本就不讲究以多为胜，单单那条赤螭就可以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谢前辈之赐。”

    那位道君不可能知道这些内情，不过，他已经明白陈道君的意思了。

    “师叔，人妖大战之后，厉害点的妖族不是全都离开这方天地了吗？为什么还有这样恐怖的家伙留下来？”

    大劫初起，死伤最多的就是那些实力低下的弟子，但是他们偏偏是未来的希望。

    谢小玉朝着摩云岭的道君稽首道。

    更令人震撼的是，所有的剑光同时炸开，化为四处乱射的碎片。这些碎片包裹着凛冽的剑气，锐利的锋芒划破空气，发出嘶嘶声响。

    那个说“可惜了”的道君想了想，最后也改了口。

    “善哉，善哉。”

    这招等于把所有人全都拖下水。

    “碧连天不是有一座玄磁山吗？大劫一起，那东西总不可能带着走吧？不如炼成一颗两仪珠。”

    这条退路同样也为这几位道君而留，他很清楚这几位道君比他更不想接这个任务，只是没办法。

    这让他心中大动。

    那几个道君顿时脸上发烧，这是他们刻意回避的话题。

    摩云岭那位道君哈哈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逃开的十几个妖人这一次就没那么幸运，有几个妖人直接被飞剑贯穿而过，飞剑在他们体内爆开，瞬间将他们撕成碎片；剩下那些妖人也没躲过乱射的飞剑破片。尽管妖族的身躯全都异常强焊，甚至比大部分炼体修士更加厉害，却也承受不住这样的一击。

    妖族出现，在几个大门派里造成轩然大|波。

    白发老道不停地捋着胡子。

    “怎么？没同意？”

    麻子在一旁回答。

    “别管这些了，重要的是怎么先过这一关。”

    “不可能吧？龙族不是全都逃入妖界了吗？”

    “那条大泥鳅被他们打得很惨，很多鳞片都碎了，回去之后肯定要换去一身鳞片，重长出新的。我觉得太可惜，就捡了回来。”

    罗道君和洛文清知道底细，全都别过脸去。

    “事在人为，不过成与不成却要看天意。”

    两边不知道对峙多久，突然那三头大妖似乎听到召唤一般，同时转过身来。

    “制符不难，这不是太便宜我了吗？”

    陈道君异常高兴。

    “说定了，这件事不能外传，只有我们几家知道。”

    北望城一战，总共有七位道君来到天宝州。战事结束后，五位道君不愿意多留，全都回了中土，只剩下白发老道和罗道君在这里坐镇。后来北燕山又派来一位道君，也就是这五个人里最沉默寡言的那位道君，另外两个人全都是自己跑来的。

    看到此物，陈道君眼睛顿时一亮，惊道：“你居然有这东西！”

    现在只剩下白发老道。

    陈道君拍着手大笑起来。

    “是赤螭。”

    金光投入火光中，大部分瞬间就被烧化。这些只是用金属薄片制成的剑符，比纸符强得多，但是面对螭火的灼烧，它们同样承受不住。

    “千芒铁！”

    它的身体虽然强焊，但是有好几颗雷紧贴着它爆炸，那威力足以将一座小山头掀飞，直炸得它龙鳞翻卷，血肉横飞。

    如果剑山还在，自然万剑齐飞威力最大，可惜剑山没办法移动，所以他们准备这招。

    洛文清没必要拐弯抹角，所以他有什么说什么。

    “走吧，别在这里待着，先赶上你们的船。”

    苏明成也连忙祭出赶山鞭，那条鞭子同样化作龙形。与此同时，一只只金色甲虫贴在他身上。

    妖厉害与否首先看的是血统，哪怕连天地之力都不会借用，龙仍旧是恐怖的存在。

    三对五，数量上仍旧这边占优势，但是那五位道君神情异常严肃。如果真打起来，他们根本没有赢的把握。

    几个人的想法再次完全一致。

    他的话音未落，立刻意识到这话说得太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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