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剑宗

    窗边老者指了指天，说道：“天道得势，立刻屏蔽大道，神道若是势大，同样也可以屛蔽天道。臣强主弱，仆大克主。”

    这种传承方式在道法之争发生前非常盛行，后来不流行，因为道法之争时有人想出一种办法，在玉牒上做手脚，别人一旦拿起玉牒阅读，就会被他们趁机侵入，所以道法之争结束后，这种法门就只有大门派还在使用。

    “这是哪里？”

    胖老头实在不想继续研究下去。

    窗边老者看到更多东西。

    这老者的话一出口，顿时有人恍然大悟，道：“老哥的意思是，最早那批先祖中的某位？”

    “没事就不能来？”

    眞北简家并非天潢贵胄，不过有出息的子孙不少，不但各大门派都有简家的后人，官府中也有简家的子孙，而且简家历来多出名士，文人墨客、书画大家每百年就会出一、两个。

    “话不是这么说，作为主修功法，他那套《呑日噬月大法》确实比大梦眞诀更加合适，越往后，威力差得越多。”

    “简……剑，没想到你们藏得这么浅，万年来居然没有人想到眞北简家就是上古剑宗。”

    “小竹子，你做事精细，既然把他带回来，想必你已经摸过他的底，他眞的和咱们有关？”

    好半天，干瘦老头才哑着嗓子说道：“天书，根本就是一部天书，那小子又没记全，有很多遗漏，再加上七顚八倒……看不懂。”

    “小竹子将那六十四块玉牒散出去，不过将其他东西都带回来，里面就有祖师爷留下的神符。”

    绮罗两女显然私底下已经商量过了，所以才能如此相安无事。

    “不知道。”

    “这是万年以来那座挪移阵第一次使用……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使用了。”

    “恐怕还有另外一个缘故。”

    神道大劫就更难说了，有很多人都认为神道大劫正面主角并非佛、道两门，而是神皇，天道原本想用神道取代其他诸道，用神道压制佛、道两门。

    “以术取代道法？”

    谢小玉绝对没有和天道抗争的意思。他和别的修士不一样，别的修士先法后道，像剑道之祖、九曜道尊那样的人，更将目光转向先天大道，他却不同，他在意的是术。

    苦竹不再一个个回答，而是反过来问道。

    角落里一个干瘦老头轻声问道。

    不过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法达到极点，也意味着走到尽头。

    其他人也都猜到了——除非是那人曾经想过转投佛门，打算轮回转世。

    “怎么样？很失望吧？”

    “或许有个办法。”

    苦竹看着绮罗两女进了房门，将门关上，忍不住调侃道。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碧绿的农田，田地间不时能够看到一、两片树林，这些树林隐约露出青砖绿瓦，田地间则有农人牵牛耕作，并有少年嬉戏打闹，远处河边有一群妇人在洗衣垸布。

    谢小玉坐在门前的一块青石上，潺潺溪水从青石下流过，这种宁静而平凡的生活让他有一种错觉，彷佛回到以前在家的日子，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将一家人从芥子道场里放出来，好在最后还是忍住了。

    胖老头瞬间跳起来，另外几个老头也都明白了。

    谢小玉下意识地就想往外推，但转念间又难以拒绝，大劫一到，肯定生灵涂炭，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在大劫中，这套法门可以让无数人多一丝活下来的希望。

    “我们年纪都一大把了，别再费那个力气，干脆找一些年轻小伙子来，让他们研究这些东西。”

    “我没打扰你们吧？”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剑派联盟就有不少简家子孙，璇玑、九曜诸派也有，他们之中肯定有人正在拚命寻找上古剑宗的下落，却不知道自己就是剑宗后人，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谢小玉倒是不担心这些玉牒被做手脚，就算眞的被做手脚，他也不在乎，他化自在有无形剑气最擅长的就是侵蚀神魂，而《呑日噬月大法》融入《罗喉提婆咒》后，同样带有侵蚀的特征，更何况他的紫府中还有洪伦海的一缕分魂，眞的到了紧要关头，洪伦海也会帮忙。

    “上古挪移法阵？”

    一直以来，他们都犯了和谢小玉一样的错误，将“道”当成大道。谢小玉是因为刚接触“道”原本并不明白其中的区别，他们却是因为习惯成自然。

    剑宗对他推心置腹，谢小玉自然要有所表示。

    解释当然有，比如那位辰派的祖师爷早已经算出这场大劫，也算出有谢小玉这么个人，所以特意将这部书放在那里，用特别的禁制掩盖起来。

    这部法诀可说是剑宗的根本，论重要性，恐怕还在那座剑山之上。

    老头们都皱眉沉思起来，好半天，首座上的老者说道：“这话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细想起来却是在理，一般人绝对不会想到这个方向。”

    仔细算起来，法和道对大道而言，一个相当于养子，一个相当于亲子，地位其实一样，顶多稍有高下。

    “咦？那……”

    一想到这里，谢小玉越发感到时间紧迫，他必须将那个机关轮子做出来，用防御弥补闪避的不足。

    那套战阵讲究的是以快打慢，完全只攻不守，一旦对方出手，就只能靠闪避，如果没有挪移之法，闪避方面就差了许多。

    不过，谢小玉也并非光拿好处，他或许会缺其他东西，唯独丹药绝对不少，只不过他的丹药品种不全，像这种治疗眼睛的灵药就没有，所以他干脆拿出一大堆灵丹换。

    “反正就他一个人用，干脆炼成一件法宝，也好带着一起走。”

    绮罗酸酸地问道。

    “这套东西还没推演完成……啧。”

    “话不是这么说，各派的护山大阵如果开启，威力同样不小，那头妖王也别想讨到便宜。”

    插在剑山上的剑有几百万把，如果按照洪伦海的方法做，就算将普天下的药材全都投进去都不够用。

    另外几个老头也停下来，有的捏鼻梁，有的按脑门。

    “苦叔，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一直以来，道在上、法在下，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此刻这些老头全都醒悟过来。

    简家历经万年，当年那三百十七位先祖的血脉早已混在一起，而万年前建立这个家族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但是现在简家确实已经成为一家人，大家都是亲戚，所以说起话来也没忌讳。

    “原本我还有些不信，“术”这东西怎么可能超越“法”更别说是超越“道”现在一看，眞有些道理。”

    “六爷，我办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套法门是剑宗之基，连我都没资格看，以前一直掌握在族长的手里，现在传给你了。”

    苦竹说道。

    “没有，绝对是一本普通的书，不然也不会被归在杂书类，而且看起来不算太旧，应该不超过百年，否则就算藏经阁里有禁制，能抵挡虫蛀和水气侵蚀，纸张也会发黄变脆。”

    谢小玉甚至怀疑连挪移之法也会被彻底封禁，现在练气层次的修士利用法阵就能够做到的事，将来或许会变成道君才拥有的神通，如此一来，他那套战阵也会大打折扣。

    为首的老者比较明事理。

    “当年那一战，祖师爷全力出手，居然后天转先天，将神皇当场击杀，后来那位神皇恐怕是从一缕残魂复活而来。不过祖师爷也因此为天所忌，顺带我们剑宗也倒了大楣。”

    更令谢小玉震撼的是，剑山并非他想象的是一座护山大阵，剑山眞正的用处是聚集地气，滋养这些被封在剑中的神魂。

    苦竹不喜欢多言，他说这番话，其实就意味着他已经接受谢小玉。

    “这就奇了。”

    苦竹说道。

    苦竹是修练有成的高人，不会贬低别人抬高自己。

    “那小子又是怎么得到传承？”

    “这里是祖屋，里面供着的全是简家先人，不过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剑宗弟子。”

    为首的老头说道。

    谢小玉吃了一惊。

    绮罗两女越发呆愣了，虽然“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可那只是一种说法，在她们想来，隐世山门就算看起来非常普通，和世俗无异，也应该藏于深山中，云深不知处，怎么可能就在县城旁边？

    一阵天旋地转，等眼前一切稳定下来，谢小玉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绮罗和青岚居然都在他身边，苦竹也把她们带过来。

    只见绮罗端着一只小碗往这边走，青岚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只大木盆。

    “我们来帮你换药。”

    “那不一样，同样是大阵，剑山只攻不守，而且所有威力瞬间爆发，比起那些大阵绝对厉害许多，再说，那一击中蕴含毁灭之道，虽是后天，却极为接近先天。”

    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头说道：“伤及本源的话，弄得不好会修为尽失，连沟通天地都做不到，更不用说修什么“道”、练什么“法”唯独“术”仍旧能用。”

    “海叔，以您的眼光，还会看不出来那三个是什么人？”

    胖老头连连点头，道：“这样说来，“术”取代“道”和“法”是势在必行，大势所趋。”

    “你的意思是，“法”从一开始就不在“道”之下。”

    苦竹将一堆玉石片递过去，那都是传承玉牒，不过是小型的，每一片玉牒顶多记录百余部功法。

    简家村是一座散居的村落，大部分人就住在农田边，顶多两三家比邻而居，只有一个地方房屋稍微多一些，大约有十几间房子，正中央有一间祠堂。

    谢小玉微微吃了一惊，他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知道这句话中的分量。

    “有些地方还是能看明白，大多是一些运用之法，让人不明白的是阑述其理的部分。这套东西之繁复深奥，绝对不在《易经》之下。《易经》从古到今有多少人研究？有谁敢说自己研究透澈？”

    “这还算好，当年九曜看完太古第一劫的景象，不但双眼齐盲，耳朵也聋了，五感尽失，浑身经络枯竭，完全成了一个活死人，要不是有人始终没舍弃他，恐怕那家伙就没后来的成就了。”

    苦竹说道。

    胖老头提出自己的看法。

    两边一比，就看出剑宗这套法门的厉害，居然能抽取方圆万里内的天地灵气藏于地脉中，透过这些剑滋养剑里的神魂，等到剑中的神魂恢复，只要找一具资质尙佳的躯壳，就可以轻而易举夺舍重生。

    谢小玉也经常运用挪移之法，也曾经被李素白带着同行，经历一连串的挪移，每一次都是天旋地转，但是时间都没这次长。

    谢小玉回忆着刚才那一击。

    青岚也发现异常，关切地问道。

    绮罗小心地问道，她怕苦竹以为她想打听剑宗的藏身处，对隐世门派来说，这绝对是禁忌。

    为首的老头随即问道。

    道法之争，虽然最后是“道”赢得胜利，不过“法”原本被认为在“道”之下，经历那场大劫后，已经和“道”并驾齐驱，之后的神道大劫其实是“法”的胜利。

    苦竹显然对九曜道尊没有好感。

    “融入大梦眞诀的话，这件法宝就不能派上其他用场了。”

    绮罗问道。

    绮罗一声轻唤将谢小玉唤醒。

    “现在大家都猜，最有可能的是元辰派那十二位创派祖师留下这部传承，但是元辰派创派于六千年前……”

    谢小玉站起身来。

    洪伦海是藏在一座太古流传下来的丹炉中，那是天生地养的异宝，和人一样有七窍、十二脉，如同一个活物，只是没有灵智罢了，正好当他的躯壳。

    应劫之人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天道的意愿，他觉得下一个时代是“术”的时代，“道”和“法”都将成为过去，那可能就是上天的意思。

    “小竹子回来了？老祖宗那些玩意都已经散出去了？”

    苦竹苦笑一声。

    整块玉牒中居然只放了一部法诀，而且还不是功法，是一种炼剑之法，这实在太奢侈了。

    简家祠堂内，那群老头各自捧着一本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着许多文字，还有一些图画，这些全都是谢小玉抄录出来《奇技妙法百篇》的章节。

    谢小玉没有回答，而是要绮罗与青岚向苦竹见礼。

    当中其实没什么新鲜，众老头也听说过谢小玉的事，知道他的传承得自于一部杂书，而那部杂书就在元辰派的藏经阁，此刻苦竹转述的话只不过更详细，而且多了那部书的书名。

    胖老头突然觉得那位分支之祖有些不负责任，只完成一半的东西就扔在那里。

    谢小玉当然不会拒绝，毕竟给他的东西绝对不会是普通货色。

    “没什么比自身实力更重要了。”

    剑宗弟子全都是死而复活的人，他们之所以听命于剑宗之祖，是因为救命之恩，也因为这个缘故，大劫结束后，他们才没有重归原来的门派，因为他们已经死过一次，和以前的一切完全斩断，重生的他们只是剑宗的成员。

    想了半天，其中几个老头默然点头，自家子孙还是可以信赖，第一，简家不算是有名的世家，就算异族到处安插探子，也不会选上简家；第二，简家的风气不错，没有其他世家那种乌烟瘴气的勾当，第三，他们平时冷眼旁观，儿孙中孰智孰愚、孰奸孰恳全都清清楚楚，自然会找性情醇厚、忠诚孝顺、脑子又不笨的人，当然肯定还要有学问，更要有毅力。

    之前谢小玉没能看到剑宗之祖和神皇的交战，影像中蕴含的大道之力一下子刺瞎他的眼睛，事发突然，他本能想要闪避，精神瞬间分散，反而是后面那一击他从头“看”到尾。

    窗边老者轻声自语道。

    老族长有些犹豫。

    “你这丫头很会说话。”

    “这些细枝末节就不要想了，只会让人越来越胡涂。大劫之事自有天道暗中掌控，万年前九曜道尊看到太古天变之象，这又如何解释？”

    为首的老族长小心地问道。

    胖老头吹胡子瞪眼，只差没骂谢小玉大逆不道，连祖师爷留下的东西都敢乱改。

    既然有了“替死鬼”这群老头再也不想碰这些弄得他们脑子发胀的天书，将小册子扔在一旁，全都松了一口气。

    苦竹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二则一后两剑同出一源，差的只是速度和威力，前面那一剑谢小玉没看到，就算看到也没用，先天大道实在太高深，根本不是现在的他能够触及的，而后者在天道之下遵循天道的规则，对他反而更有用。

    苦竹笑问道，他问的是谢小玉，不过绮罗和青岚却误会了，以为是问她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却让绮罗和青岚惊得呆住了。

    苦竹显然对那座祠堂没有一点敬畏。

    这老者所说的一般人，指的自然是剑宗的历代前辈。

    苦竹随口反问，不过他随即说道：“你空有剑宗传人的名头，却没有得到眞正的传承，有些名不符实，所以族长让我过来传你一些东西。”

    一个胖老头问道。

    这绝对是一座山村，而不是仙家的山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俗”气。

    “我从没听过这件事。”

    苦竹突然变得异常严肃。

    谢小玉很喜欢这种感觉，这里和门派完全不同，也和其他世家完全不同，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彼此间的关系显得亲近许多。

    角落的干瘦老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们先休息，我去复命，顺便帮你拿点药。”

    不过绮罗并不知道，她心中窃喜，以为剑宗爱屋及乌，已经接受她。

    老头低声念叨着。

    好半天，胖老头将小册子往旁边-扔，转头问道：“你们看懂多少？”

    将谢小玉安置在靠外侧的一间农舍，苦竹穿过祠堂来到村子对面的一幢房子内，那是祠堂的一部分，是管祠堂的人住的地方，此刻里面已经坐着一群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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