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剑宗

    众老头也唏嘘不已，身为后人，他们最清楚那多么无奈，同时也明白苦竹的意思。

    来的人正是苦竹，现在谢小玉已经知道中年人姓简，名竹，字苦禅。

    自从和这里的人熟了之后，绮罗也没有以前的敬畏，一切都变得较为随便，不过她毕竟知道轻重缓急，苦竹来找谢小玉，肯定有正事，她朝着青岚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便拿着东西走了。

    “还远吗？”

    “对啊！佛门剑修之法这样冷僻的东西，谁会修练？除非……”

    苦竹插嘴道：“我这次过去，总算弄明白剑宗没落的原因了。”

    胖老头眨着眼睛问道。

    “快叫苦叔。”

    为首的老者说话很中肯。

    绮罗好奇地问道，别人都被扔出传承空间，唯独她和青岚留下来，没有看见那惊天动地的一幕。

    大堂上又是一阵沉默。

    说着，胖老头看了看其他人。

    不过毕竟时隔多年，那本书又很厚，谢小玉不可能全背下来，这些是他参照自己的理解重新整理过的内容。

    青岚喃喃自语道。

    事实上，这套法门只有在大劫中才能派得上用场，其他时候用的话，反而会成为祸乱的根源。

    “几位叔伯爷爷，我正有事想问你们。先人里有没有谁生出过一个奇怪念头，认为道和法都已经到了尽头，将来是术的天下？”

    这也能解释剑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剑法、为什么剑宗门下全都是剑修，因为他们是靠剑气滋养才得以恢复，重生后，如果他们还是修练原来的功法，肯定事倍功半，反而转成剑修容易许多；另一个原因是他们被封在剑里，在神智已经清醒，神魂却没有恢复的漫长岁月中，他们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推演剑法打发时间，等他们从剑里出来，只论剑法，他们已经是大师级的人物。

    几亩农田、一片树林，林中有三幢瓦房，站在田头往远处眺望，半里之外隐约可以看到祖屋的房顶。

    “再告诉你们一件事，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世外桃源，我们想与世无争也要靠实力，你们知不知道剑宗现在叫什么？”

    “眞正的关键还是那小子，应劫之人的名头可不是摆设。”

    “顺便还可以将大梦眞诀融入。”

    旁边的老头问道。

    众老头一开始当然很高兴，但现在都愁眉苦脸。

    这些老头全都穿着土布衣服，脸庞晒得黝黑，看起来像是普普通通的老农，没人想到这些一只脚已经踩在棺材的老家伙全都有移山倒海的神通。

    “他有没有说过那部书上施了法术，能保万年不朽？?”胖老头不等苦竹说完，立刻问道。

    “这是你的两个女人？不错，一个懂得飞针之术，一个居然有件灵宝。”

    “天意”两字一说出口，众老头都不敢胡思乱想，他们原本盘算着是不是让谢小玉将那部书默写出来，他们也好帮点忙，但是现在一想，这事牵扯到天意，万一再弄得和当年一样，岂不是糟？

    “快说！”

    说一句不恭敬的话，谢小玉现在对剑宗传人的身分根本不感兴趣，他想成为术宗之祖。

    谢小玉脑子里想着事，四人已经翻过山岗，前面居然是一座宁静祥和的小山村。

    剑宗根本就不是人们猜想那样，由一群门派被灭的修士组建而成，而是剑宗之祖白手起家，一个人支撑起来。

    苦竹回道。

    那三百十七位先祖没有人提过剑宗由盛而衰的原因，但他们肯定有人知道此事，很可能那八个离去的人里就有知情者，而那位先人紧守着秘密，实力一天比一天衰弱，最后连简单的道法都不能用，心中难免有想法，或许正是这个缘故，让他舍弃道和法，另辟蹊径，专注于术。

    “原来如此。”

    当初谢小玉在传承空间里看到剑山的眞实模样，曾经被那到处插着的剑吓了一跳，那些可不是普通的剑，每一把都生出灵智。

    众老头顿时眼睛一亮。

    “剑藏无锋，君子之器，出鞘见刃，杀伐凌厉。”

    众老头齐声喝道，有几个人连屁股都离开凳子，只差没有揪着苦竹的脖颈喝问。

    道法之争似乎没有正反主角，因为不管道赢还是法赢，对天道都没有坏处。

    为首的老者点了点头，道：“当年总共三百二十五位先祖来到这里，人人带伤，半数的人伤到本源，修为停滞，境界倒退的人不在少数，就算夺舍，也未必能弥补回来，最后定居于此的只有三百十七人，另外还有八个人各自远去，没人知道他们最后前往何方。要说有人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恐怕也只有这八位先祖有这个可能。”

    “我倒是一开始就相信。”

    拆开绷带后，绮罗小心地用清水帮谢小玉洗眼睛，青岚在旁边看着，手里捧着药膏。

    一次就成绝响，确实让人唏嘘不已，不过谢小玉心中并没有太多感慨，这场大劫不管谁获得最后的胜利，空间法则肯定会被再次削弱，那座挪移阵肯定会变成摆设，只能供后人凭吊。

    绮罗不知道谢小玉这门亲戚从哪里来，突然她看到谢小玉无神的眼睛，问道：“你怎么了？”

    如果换成以前，他们或许会将这当成玩笑话，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此刻谢小玉已经坐实应劫之人的身分。

    老族长立刻说道。

    谢小玉顿时明白刚才那阵天旋地转是怎么回事。

    墙边一个抽旱烟袋的老头远远就问道。

    这下子，众老头彻底明白了。

    “你的眼睛没事吧？能不能治好？”

    “回家。”

    “叔？”

    胖老头闪烁其词。

    “面对神皇，谁敢不用尽全力？怎么可能还有保留？”

    说到这里，胖老头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谢小玉却还担心绮罗与青岚口无遮拦，更担心苦竹说话的时候露出破绽，让她们知道他和剑宗其他人并不相识，便连忙找了一个话题，但这也确实是他想知道的问题：“苦叔，刚才你用的应该是剑山残留的力量吧？”

    “你的艳福不浅，左拥右抱却没什么麻烦。”

    说到这里，苦竹满脸苦涩。

    “你怎么还带三个小的回来？”

    谢小玉问道。

    靠窗而坐的老者淡淡地说道。

    “确实有这个可能。”

    胖老头其实也明白，对谢小玉来说，选择呑日噬月大法肯定更正确。

    每一把剑里都藏着一个人的神魂，这些人全都是被神道大军所杀，有些人甚至魂飞魄散，连重入轮回都无法做到，是剑宗之祖将这些残魂聚拢起来封入一把把剑中，用剑气滋养凝练。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毕竟事关重大，这东西关系到大劫的进程，不能等闲视之。

    “已经没有简家了！传承开启，剑宗出世，从那一刻起，简家就不存在，而简家的子孙都要做出选择，要不脱离，要不重新变成剑宗弟子。”

    绮罗和青岚都很聪明，此刻已经猜出来苦竹恐怕就是剑宗一脉的其他成员，立刻乖巧地闭上嘴巴。

    这药是苦竹给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剑宗变成简家已经大大没落，但是比起一般的大门派还强一些，自然不缺灵药。

    绮罗翻了一个白眼，在这一点上她不想认输都不行，霓裳门的弟子都很忙，学歌、学舞、学织、学绣，自然没时间读书，在文采方面就不行，她刚才也生出同样的想法，但是没办法像青岚说的那么雅。

    又有一个老头提议道。

    “现在我们姓简，眞北简家，听说过吗？”

    为首的老者也接着说道。

    窗边老者咳嗽一声，说道：“上古年间其实就已经很明显，道的地位渐渐衰弱，法的地位越来越高。”

    苦竹当初也有过同样的疑问，路上就已经问得非常明白。

    窗边老者突然说道：“只要有一个类似传承之地的所在，外面一天相当于里面几个月甚至几年，他就有足够的时间硏究这些东西。”

    “不过，这样一来效果就差得多了。”

    “我说过，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普通人，这里也不是世外桃源，五里之外就是县城。”

    “不远，翻过山头就到了。”

    苦竹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不过有时候法也会失控，会突破天道的屏蔽直接调用先天大道的力量，这就是后天化先天，也是剑宗厄运的来源。

    大道是本源之道、先天之道，太古之前还可以接触大道；太古之后，大道就被屛蔽，能够触及的只有后天之道。

    “那是当然，堂堂九曜道尊怎么可能让人知道这些糗事？再说，那家伙在“情”字上做得很不地道。”

    不过，剑宗弟子再不济，修练到道君境界也没问题，大部分最后都飞升仙界，人活着却立一块牌位，岂不是可笑？而让一群修仙有成、寿过千年的修士对普通人有所敬畏，几乎不可能，哪怕对方是自己的祖宗都办不到。

    窗口边的一个老头突然冒出一句。

    绮罗指着远处一个老妇人，她腰系着进香的黄布口袋，上面印着一尊菩萨，底下是一行字——南无阿弥陀佛。

    谢小玉随手拍了一个马屁。

    在角落的干瘦老头有些着急。

    苦竹突然间变得感慨万千。

    “那小子说得很清楚，他八岁得到这部书，断断续续看了许多年，始终没有看懂，直到本命法器被夺、法力尽废，在牢里待了半年，然后在前往天宝州的船上待了半年，闲着没事想起那些东西，这才有所领悟。我们才看多久？”

    此老者的智慧显然很高，所以他一开口，众人纷纷点头。

    药膏涂抹在眼皮四周，谢小玉顿时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突然他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此刻对谢小玉来说，剑法已经没有用，顶多是增加见识；一般的功法也没用，除非是大梦眞诀、他化自在有无形剑气这一类的东西才能打动他。

    说着，胖老头看了看桌上的那一迭天书，皱眉说道：“在这上面还得多花些心思。”

    神道是三千大道之一，在三千大道中地位并不算高，却能力压其他大道，靠的就是神道演化出来的众多神通，而十尊者最终战胜神皇靠的也不是“道”的力量，用的也是“法”所以整个上古时代就是道衰、法兴。

    洪伦海附身于丹炉上，可以靠炼丹修复神魂，天底下没有什么比丹气更滋补了，而且还有丹火温养他的神魂。

    “我们只能尽量帮忙，祖师爷留下的那些东西或许对他有用。小竹子就费心一些，这件事交给你了。”

    “简叔有什么事吗？”

    绮罗两女大吃一惊，对望一眼后，连连点头，她们原本还打算和这里的人交好，然后旁敲侧击打听一番，却没想到剑宗眞的成为一个隐世门派，变得与世无争、不入凡尘。

    “那两个丫头天机紊乱，却还看得到一丝来历；那个小子就不简单了，天机深藏……不会就是外面传闻的什么剑宗传人吧？”

    窗边老者笑了笑，说道：“我刚刚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太古先民观天察地，又以妖族为师，才发现大道的存在，学会运用大道，而那时候他们看到、听到的“道”并不是我们现在看到、听到的“道”那时大道未曾隐没，他们的道有天道，也有一部分大道。法是什么？不就是对道的运用吗？”

    想到这里，谢小玉二话不说地拿起一块玉牒贴在额头上，瞬间无数知识涌入他的脑海中。

    看过玉牒后，谢小玉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六如法》是佛门的东西。”

    苦竹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异常淡然，但谢小玉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决心，也感觉到那几位老人的决心。

    “眞北简家！”

    “你说呢？”

    太古之时就有法，那时候的法能够直接调用大道，太古之后，先天大道被天道隔绝，直接调用大道已经不可能，法只能调用道的力量，所以道在上、法在下根本就是一种错觉。

    后天之道主要有三种，第一种就是天道，那是最接近大道的“道”；第二种是巫道，地位和天道相等；第三种是魂道，和神魂有关，还涉及到轮回转世，并不在天道的掌控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道，比如妖族血脉传承的天赋其实也是一种道。

    剑宗之祖手头上没有这么多异宝，他用的甚至不是飞剑，因为仓促之间根本没办法找来那么多飞剑，只能凑合用普通的铁剑。

    青岚反应最快，随口吟道。

    人族现今主要是四派，佛、道两门遵从的是天道，巫门遵从的是巫道，而魔门包容兼蓄，所以对佛、道两门的人来说，平时提到的大道其实是天道演化的那部分大道。

    “何为法？”

    “那小子将大梦眞诀替换掉了，眞是……”

    “苦叔快说。”

    胖老头不看这些天书，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苦竹连连摇头，好半天他才继续说道：“剑山崩塌，连地势都改易，不过那座大阵仍旧有一部分在运行，万年来日积月累才有了那么点威力。J“那如果只是一点威力，太虚、九曜诸派的高人都可以去撞墙了。”

    苦竹指向前方。

    看到这里，谢小玉突然间生出一丝感慨；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为首的老头不打算多想，他和苦竹一样，只要确定谢小玉可能眞是剑宗一脉就够了。

    谢小玉双眼看不见，如果只凭感觉，肯定没有眼睛看到那样有冲击力，绮罗两女却傻了，按照她们的想象，剑宗的山门就算不像那座剑山一样遍插长剑，给人一股肃杀的感觉，至少也应该险峻冷峭、如渊如林，不然就是繁花似锦、飘逸出尘、一派仙家风范，没想到居然是这模样。

    “那么简家呢？”

    这种将神魂附着于一件东西上藉此苟延残喘的办法，对别人来说或许很新鲜，对谢小玉来说却一点都不稀奇，因为他身边就有一个洪伦海。

    历次大劫都有正反主角，太古之时，反面主角是先天精怪和妖族，远古之时，反面主角是巫、鬼、魔三家，唯独上古之时有些不明不白。

    窗边老者也说道。

    绮罗轻声念道，霓裳门对各大门派和豪门世家都了如指掌，她确实知道眞北郡有一个姓简的世家豪门。

    “这怎么办？以那小子的天赋，给他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或许会搞出一套东西，但是现在不行。”

    苦竹微笑点头，突然他的神情变得略微严肃，低声说道：“在这里走动的时候不要乱说话，更别提剑宗的事。这里的人虽然都是剑宗的后人，但大部分是普通人。”

    胖老头毫不在意地说道。

    “话不能那么说，不是有留下大梦眞诀和他化自在有无形剑气吗？那位先人也尽力了，再说，这或许也是天意。”

    不过等谢小玉看懂这部炼剑之法，就明白剑宗的人为什么这样做。

    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沉思。

    “恐怕不只是这样，当年神皇同样做错一件事，最终也为天所忌，才从巅峰上跌落。”

    “事关大局，总要有所取舍。”

    其他老头自然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空间类的法宝极难炼制，所以用途限定得太窄就太可惜了。

    苦竹说话完全没有道门的腔调，根本就是普通人闲聊的模样。

    “你想到了什么？”

    “这倒未必是遗漏的缘故，这些都可以独立成章。我们看不懂，恐怕是因为理念不同，比如我们一辈子都习惯太阳从东边升起，在西边落下，如今突然间反过来，肯定很难接受。”

    苦竹收起冷漠的神情，突然变得如邻家大叔般亲切。

    “你想到了什么？”

    苦竹将谢小玉之前说的那番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谢小玉心头猛然一动：或许这种状态很适合悟道，不然洪伦海怎么会在恢复神智后不久就突破瓶颈成为丹道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