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杀鸡

    “这个机会确实不错，时间也合适。”

    阿克蒂娜以为谢小玉担心的是这个。

    谢小玉没有一丝喜色，只觉得悲哀。

    谢小玉立刻明白了，那些金属锭子还需要熔炼。

    谢小玉只觉到头皮发麻，不过仍旧忍不住问道：“练成之后会怎么样？刀枪不入？”

    “你们真是不在乎人力。”

    这五片云团暗合五行，又隐藏四象，上有光云笼罩，下有地脉潜伏，中间有人气攒动，正是天地人三才；城里有两道光柱直冲云霄，分别来自两座大殿，一座是日殿，另外一座是月殿，恰是一阴一阳。

    “是不是他们没学会？”

    敦昆看着谢小玉，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

    在一片山谷中，成千上万的土蛮正用铁锤猛砸一块块矿石，这些矿石原本有拳头般大小，在一次次砸击下变得越来越碎，最后变成很细的粉末。

    “苗疆有什么？难道是蛊？”

    五上都对苗疆没什么企图，根本不碍太虚门的事，原本应该毫无瓜葛，却因为郑高，变成第一个被盯上的目标。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的人学得怎么样了？”

    “他可以装可怜。”

    谢小玉随即问道。

    不过，此刻这座城里里外外都笼罩着一股凝重的气氛。

    谢小玉冷笑一声，此刻他心里充满鄙夷。

    “你不用跟我道别。”

    “跟我们走，从今以后你们有新家了。”

    “这怎么可能？”

    “地脉被打穿，地肺太火倒灌，这里会变成一座火山，不知道里面的人……”

    玄元子问道，他问的是那些还没出海的门派。

    矮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位大长老。

    谢小玉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击的恐怖，根本不可能被挪移。

    玄元子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谢小玉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矮胖子像敦昆、莫伦一样想投靠他，如此一来，他手底下就等于多了一支土蛮势力，没想到矮胖子居然不想当首领。

    “五上都的现任掌门真够狠的，怪不得他这一脉里会有郑高这样人物。”

    矮胖子笑嘻嘻地说道：“你也说过这东西越碎越好，因为越碎，炼的时候越容易，而且炼出来的东西也越好。”

    “你阿爸和我做了那么多交易，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想。”

    谢小玉随即问道。

    法力源源不断地聚拢而来，这些都来自于谢小玉身后的一枚印鉴。

    “当然会。”

    “早在几十年前，马尔就提出这个想法，以前我们只能熔炼铁器，偶尔能够得到一些法器碎片。”

    只见山谷的一个角落火光冲天，从一条被敲开的裂缝里，通红的浆液喷涌出，在半空中凝结成一块块湛蓝色的金属锭，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谢小玉第一次看到这枚印鉴，但是他对这东西并不陌生，当初在剑宗传承之地，他就看过神皇和剑宗之祖的对战，神皇将百亿子民、十亿大军全部的力量聚拢在掌心中，那场面让他永远无法忘怀，这想必就是太虚门从神皇那里得到的传承。

    谢小玉问这话，纯粹是好奇。

    一阵钟磬之声远远传来，打断他们的闲谈。

    矮胖子一咬牙，低声问道：“你们要不要人？”

    “不知道天宝州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状？”

    “没错，应该是这东西。”

    谢小玉没兴趣继续待下去。

    道君们神情顿时肃然，刚才提议的道君躬身问道：“师父，您为什么不让我们这么做？”

    玄元子传音道，他不想让其他人听到，此刻旁边还有碧天剑盟的人。

    敦昆回了一趟苗疆，变得有人情味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

    阿克蒂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而且没惊动谢小玉就破开外面那道屏障。

    谢小玉找他们，为的就是养虫之法，当然不会让这些小孩沉溺于修练，荒废“正事”“我们寨子的那套东西不行，所以连个大巫也没有。”

    矮胖子倒是有几分孝心。

    一阵天旋地转，谢小玉被拽了出去，待晕眩感消失，他已经在一座山头上。

    印鉴的另外一头十有八九连通着地上神国，所以才会有无穷无尽的法力喷涌而出，这些法力迅速注入到法阵中。

    几位道君就像是聊天，一点都没有悲愤的感觉。

    阿克蒂娜知道玄元子不肯说，十有八九是碍于她在旁边。

    谢小玉问道。

    一道难以察觉的波光从云层中穿出来，径直朝着底下落去，下方是望不到尽头的崇山峻岭，所有山头都一片枯黄。

    “你带走了她，结果我们说的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我们听不懂，负责翻译的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要开始了。”

    阿克蒂娜对着李素白异常佩服地说道。

    阿克蒂娜仍旧有点不明白。

    “高明！还是师父高明。”

    “我也听说过，别的太昊战船都是机关法器，唯独有一艘是法宝，可以带着挪移，想必就是这艘了。”

    李素白感到奇怪。

    “总算回来了。”

    玄元子等人还算好，那个中年大长老急不可耐地跑到一块金属锭子面前，也不怕烫，直接拿起金属锭子一脸傻笑。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矮胖子喜形于色，道：“你现在帮我取一个汉人的名字。”

    “有必要这么急吗？”

    谢小玉当然愿意有这么个表率。

    普通的土蛮只能苦练魔功，因为没人信仰他们；到了蛮王境界，有了自己的部落，神道和魔功并重，毕竟一个部落顶多万余人口，愿力有限；可一旦到了长老境界就不同了，神道的比重大大增加；等到成为大长老，魔功就完全被抛弃了。

    如此说来，滴血分身之法真的很适合土蛮。

    众道君全都疑惑不解。

    谢小玉觉得奇怪，熔炼金属绝对比炼药容易，忍不住问道：“我不是关照过，将他们分开，让他们每人只学一部分，这样都学不会？”

    “你们带他们去休息。”

    矮胖子正想回答，远处传来的一阵刺耳的嘶嘶声打断了他。

    “你们这里的土地肥沃，不像我们那边贫瘠。”

    谢小玉问道。

    “或许回得去。”

    阿克蒂娜毫不犹豫地说道。

    一个道君幸灾乐祸。

    “这就是太昊战船？传闻中太昊战船不是只有十余丈吗？”

    “我和他一样，打算跟你们同行。”

    “你说得没错，你第一次提到灵虫、提到这座寨子，我就让人查过，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苗疆很乱。”

    玄元子有他的担忧。

    李素白不再隐瞒。

    “我不明白。”

    谢小玉捅了捅矮胖子。

    苍老的声音从殿中传出，语气中带着几许黯然，也带着几许期待。

    李素白犹豫了一下，权衡半天利弊，最后觉得还是和谢小玉坦诚相对比较好。

    李素白不太肯定地说道。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那是肯定的。”

    几位道君却没空说话，他们快步走进大殿，分别在一个角落站好。

    看着敦昆等人走远，谢小玉朝着那群人迎去。

    “不然叫弟子们别用全力，省得大阵被破的时候遭到反噬。”

    “不是一、两个门派这样打算，真正清剿异族的船队越来越少，我怕最后会虎头蛇尾。”

    谢小玉随口敷衍道。

    “我很佩服他，可惜……”

    滴血分身不同于元神分身，后者是一个意识控制两具身体，一主一从；前者则不然，可以是一主一从，洪伦海就是这么做的，他不但准备很多能够承载神魂的法宝，还弄了两具滴血分身，一旦本体出事，分身就会立刻苏醒。

    阿克蒂娜瞪大眼睛，刚才谢小玉解释五上都掌门的打算的时候她就感到一头雾水，此刻听到这两个人的对答，她越发无话可说。

    “如果换一个人上台，那个人会成为被憎恨的目标，他却可以躲在暗处操纵整个门派；如果没人上台，那更好了，他连明处的位子都保住了。”

    矮胖子赞叹道。

    其中一位道君突然提议。

    “你也能这样？”

    在外城，所有弟子和仆役全都跑回自己的阵位。

    这番话听起来愤愤不平，语气却很平淡，说话的这位已经半步跨入永生之境，怎么可能还有想不通的事？顶多心中还有那么一丝怨念。

    谢小玉看了看那个阿克蒂娜，又转头看了看这个阿克蒂娜。

    矮胖子搔了搔头，有些犹豫。

    谢小玉苦笑了一声。

    阿克蒂娜回答得非常爽快。

    转念间谢小玉明白了，这就是当初他在北望城郊外看过的滴血分身，当初土蛮用这种秘法一化十，十化百，半年打下来，兵力完全没减少，还越打越多。

    谢小玉突然发现自己将别人看得太低了，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与谋算，李素白是这样，这些土蛮也是。

    谢小玉点了点头，他确实说过这话，他也明白，因为下令的人自己不用干活，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谢小玉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可笑，他居然还去指点马尔，实际上马尔早已经找到属于他们的力量。

    谢小玉没有丝毫兴奋。

    “你果然比他更厉害，不愧是汉人里最厉害的人。”

    “这不可能。”

    随着一道嘎吱吱的轻响，大殿的屋顶朝着左右分开，屋顶中央有一只巨大的金属圆盘缓缓落了下来，与此同时，地板也在变化，一根根金属柱子向上升起。

    “听说他们和异族打得最激烈的那一仗，就是这艘船起了作用。”

    “大概是故意放大，想吓唬我们。”

    旁边一位年长的道君却不敢苟同，摇头说道：“这倒未必，换成是我，也只能这么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太虚门提的条件有多苛刻，如果答应的话，他这个掌门就做到头了，还不如干脆硬气一把。”

    突然谢小玉站住了，在地上抓了一把粉末，用手指捻了捻，然后吹了一口气，粉末顿时扬得到处都是。

    突然那中年大长老嘴里吐出一道极细的火线，火线看上去不强，但是转眼间金属锭子就被烧得通红。

    谢小玉向来将丑话先说在前面，他不担心矮胖子会反对，在土蛮的世界里，族人没什么权力，首领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矮胖子连连摇头。

    “你能教我们什么本事？”

    “为什么阵没破？”

    “不重，人的身体大部分是水，这才是最重的，我们没那么多，再替换掉脆弱的骨头，骨头不需要像以前那样粗，剩下的金属紧贴着血管和经脉，像一张网，很轻的。”

    “我怕继续待下去，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呢。”

    “还有？”

    其实谢小玉并不怎么失落。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

    那个小孩很实际，历经的苦难让他比同龄人早熟得多。

    谢小玉看着矮胖子，这一次他可不敢轻易相信。

    “你总算回来了！听说你大展神威，毁了五上都。”

    “我们会杀妖怪，不过我们也要找纳隆报仇。”

    “我知道。”

    “因为这样他就能保住掌门的位子。”

    “底下那个人的反应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不能看轻任何一位掌门。”

    阿克蒂娜解释道，同时抬起手让谢小玉看。

    谢小玉苦笑道：“我只是要你们砸碎就行，并没叫你们砸得这么碎。”

    搞清楚这番因果，几个人都感到很冤枉。

    土蛮有变形的本事，他们从异族那里又得到魔门的修练之法，而魔门的法器很多都是用人身上的材料炼成，两边一凑，完全有可能搞出这么一套诡异莫名的法门。

    电芒越来越密、弧光越来越亮，最后几乎连成一片。

    阿克蒂娜仍旧难以置信。

    这招人人能用，要求比元神分身低得多，却也有其缺陷，首先，实力会削弱，这是天道制订的规则，对任何分身都有效；其次是资质也会被削弱，不然肯定有人会肆无忌惮使用滴血分身之法，一个变成十个，十个变成一百个，弄出一支分身大军，岂不就能天下无敌？

    “没问题，只要你阿爸肯放人。”

    谢小玉恍然大悟，此刻菩提珠里的天机盘已经将一切都推算得清清楚楚。

    “高明个屁！我如果高明，当年掌门的位置也不会轮到别人坐。”

    五上都的护派大阵和别家不同，是一座复合型的大阵，层层防护，互相弥补，而且生生不息，绝对不会出现当年白云殿被围攻，最终大阵被消耗殆尽的情况，所以门下弟子得罪天下第一派掌门，他们也敢包庇。

    “不会太久，这里的树木长得很快。”

    玄元子看了阿克蒂娜一眼。

    谢小玉则为那大片枯黄感叹，当初他第一次来到天宝州的时候，从船上往下看，最令他震撼的就是那一望无际的绿色。

    谢小玉有几分相信了，矮胖子不过只是新晋蛮王，确实没什么分量，或许连他爹都未必知道底细。

    谢小玉看了五上都一眼。

    “如果你的部族被我毁掉，你心里会不会充满憎恨？”

    看着这慌乱的场面与凄惨的景象，李素白不由得叹道：“可惜了，金冠散人的传承，流传万年的大派。”

    “是。”

    那个孩子很固执。

    “不然你回去问问。”

    “真没用，你只知道要回去，我要学本事，要为阿爸、阿妈报仇！”

    “这边的事差不多已经了结，我要告辞了。”

    就在这时，谢小玉听到四周响起一道道惊诧声。

    “我做不到，阿爸可以融入普通的铁。”

    谢小玉提议，他不介意多几个土蛮跟着，这几个就是种子，可以吸引更多土蛮向他靠拢。

    小孩幽怨地说道。

    “我也再待一个月，将这边的事了结再说。”

    有天机盘，谢小玉已经算出前因后果。

    想不到矮胖子居然摇了摇头，道：“我只带老婆和孩子就行了。”

    矮胖子一脸羡慕。

    “分身？”

    谢小玉详细地解释道。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有时候我更愿意和你们打交道。”

    “那你今后的修练……”

    “阿爸是阿爸，我是我，他喜欢那种日子，喜欢大家围着他、怕他、听他的话，其他部落首领也是，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关起门来称大王；我不一样，我喜欢吃、我喜欢喝、我喜欢你们那些享受。”

    众位道君明白了，这是不让人抓住把柄。

    李素白问道。

    “不知道，马尔说拉古托的那条路是对的，身体才是最强的武器，而你们汉人走入歧途。”

    阿克蒂娜摇头说道。

    谢小玉很好奇。

    这时旁边传来阿克蒂娜的声音：“我可以告诉你。”

    谢小玉苦笑道：“这件事我们管不着，也没办法管。”

    谢小玉转过头说道。

    “我明白了，李素白觉得苗人有用，所以要接管苗疆。”

    “我们的船带不了那么多人，除非用滴血重生的办法。”

    谢小玉淡淡地说道。

    阿克蒂娜直接说道。

    四周是一片海滩，海边搭着无数顶帐篷，一艘艘很长的船漂浮在海面上，远处还有一大群人朝着这边走来。

    “难道这些矿石也是马尔要你们挖的？”

    谢小玉转过身来。

    “为什么要别人教？苗疆每座寨子都有自己的一套本事，那才是最适合你们的。”

    阿克蒂娜趴在窗口往下看，自从随同遁一盟的船队出海，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个月，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没想到连中土都去了一趟。

    其中一个人开窍了。

    “这边怎么办？你们岂不是少了一位大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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