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摩罗·魔

    谢小玉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看了半天，才道：“魔门的神道之路在本质上仍旧是大乘佛门那一套——到处建造庙宇、拼命发展信徒、搜刮愿力提升境界，然后再发展更多的信徒，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我不但能放火，也能吸火。”

    七年过了，这样做的好处已经显露无疑，现在的新临海城是天宝州数一数二的大城，如果再算上大部分属于它们的天乐城，以及它的赤炎城、绝的玄冰城、癞的泥淖城，天宝州七成以上的财力和物力都在它们的掌握中，这是它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你在这里最好小心一些。”

    老者想都没想，立刻说道，然后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告诉谢小玉一些内幕：“我刚才说过，魔界那边已经没有人族，灾难过去之后，所有的人要不死了，要不转化成天魔，原本被我们压制着的那些异域魔神得了势，什么火神阿耆尼、风神伐由、水神伐楼那、土神陀湿多……一个个冒了出来，这些家伙以前只不过是军头或者管事，现在却和三大神主平起平坐……不，应该说是两大神主。”

    一边跑，舒还一边抱怨道：“这帮家伙真没风度。”

    鸟的形状是逃跑时使用，想战斗，还是龙的形状更适合。

    谢小玉身形再变，不再是鸟的形状，而是变成一条龙。

    和尚双手合十，说道。

    “你每天都要问几百遍，不烦吗？”

    “群殴又如何？你们既然敢来我的庙宇撒野，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老者仍旧一脸温和，突然苦笑起来：“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你喜欢看书，我已经安排好了，让你住在藏经殿里。”

    “乾闼婆？”

    谢小玉正看得起劲，突然头顶上火光一闪，天花板烧起来了，一张人脸从火光中浮现。

    虚空中又响起乾闼婆的声音。

    舒不喜欢动脑。

    或许是因为曾经被称为魔，摩罗教的故事里没有魔，只有神和神的敌人，两者的争斗也算不上善与恶的冲突，更多是利益上的冲突，最大的区别是神有欲望、有情感，也有喜怒哀乐，有妻子儿女，完全贴近世俗。

    谢小玉朝底下的人群努了努嘴。

    “还有这等好事？”

    “没错，我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随着一声脆响，长刀断了，晶盾上也出现一道道裂纹。

    “什么玄机？”

    门口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接着一个胖大和尚走了进来。

    紧接着多难拿起一卷经卷，用力一拍，经卷瞬间消失，与此同时，很多讯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谢小玉的脑子里。

    多难看着四周的经书，神情中带着一丝落寞，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摩罗教确实高明，不禁别家之言，只要有用，悉数收纳。”

    谢小玉问道。

    谢小玉嘟囔一声，突然他皱起眉头，脸上多了一丝疑惑，道：“奇怪，这里大部分是佛门典籍，居然没有被毁掉，也没像当初佛门那样将这些典籍全都修改一遍……难道是因为时间不够？”

    将最后一个火赤罗的魔核抓碎，谢小玉大喝一声，身体瞬间变得漆黑一片，所有的火都被黑暗所吞噬。

    话音刚落，四周火光闪亮，那些火赤罗已经追了上来。

    在远离耶罗城的一片荒野中，两道人影渐渐浮现。

    “摩罗教有大量异域魔神，同样介乎于死物和活物之间，你怎么看？”

    随着一声闷响，舒被打飞了，身体被赤红色的火焰团团包裹。

    “恐怕还有几个原因吧。”

    谢小玉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逆转时光、切断因果，这是何等逆天的事？

    当初来婆娑大陆的时候，谢小玉装扮成佛门弟子，身边跟着三位大巫，为的是寻找不死秘药的药方；这一次他为的是寻找晋升天妖的捷径，同样不是孤身一人，身旁还有舒。更有意思的是，此刻的情景和当初非常相似。

    “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件事？”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些经书明明拿在手里，却有一种并不存在的感觉。”

    路旁仍旧是那低矮破旧的茅屋，行走在路上的人也仍旧光头草履，有些人甚至光着脚，同样骨瘦如柴，一切好像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舒不再拍打身上的火焰，但是火焰越来越小，而且渐渐集中在它手里。

    火赤罗的神色瞬间僵硬起来，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动弹，那把插在胸口的长刀正不停吸收火赤罗的力量。

    当初谢小玉就是这样对付江公，因此他早有防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天地大劫，一切都变了，尘世间的事，谁又说得清楚？”

    魔君和道君、大妖同级，不过相对而言，最强的还是大妖，至少同等级的争斗，赢的一般都是大妖。

    “打不过就群殴？”

    “在下是拉格西里大祭司的客人。”

    “看来还是心狠手辣更吃得开。”

    谢小玉连忙点了点头。

    盾碎了，长刀直插入裂缝，穿透盾牌，直刺火赤罗的心口。

    舒这一刀极快，出手极狠，刀光异常内敛。

    谢小玉怒喝道。

    一声龙吟刺破苍穹，谢小玉的身体瞬间化作一连串残影，每一道残影对上一个火赤罗。

    “确实是神道。”

    一个三头六臂、身高过丈的火人瞬间出现在谢小玉和舒的面前。

    “我是朱鸾。”

    谢小玉颇为后悔，在来的时候不该多事，不过同时他暗自欣喜，魔门内部也有问题，情况不比妖族好多少，这对于人族来说是天大的幸运。

    多难脸色微变，这番话戳到他的痛处，也正是让他绝望的原因。

    舒也不啰嗦，它化作一道赤色匹练，瞬间到了那个火赤罗的身后，手中长刀斜劈而下。

    “善哉、善哉。”

    谢小玉完全没想到魔神之间居然势如水火。

    谢小玉一把抓住了舒，身体渐渐虚化，片刻的工夫就遁入虚空中。

    “造化？”

    “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绝不再开玩笑了，它注视着那座小庙，同样是走神道之路，它当然能够感应到庙宇中蕴含的神力。

    在谢小玉与舒前方十步之外，一棵异常茂密的大榕树下，一名老者盘坐着，他脸上的皱纹和树皮一样，骨瘦如柴，头发稀疏。

    多难双手合十。

    谢小玉轻斥道，随即他转头对和尚说逍：“大师如何称呼？”

    “好烫、好烫！”

    舒有些跃跃欲试。

    谢小玉回头看了舒一眼。

    舒的脸色变了，它没看到魔核。

    那张火脸大声喝问道。

    小巷里有一座庙宇，那些人挤在这里是为了祈拜。

    谢小玉小心地绕开牛群，它们现在成了神物。

    为首的火赤罗哈哈大笑起来。

    一出来，谢小玉再也不敢停留，拉着舒朝着三连城的方向飞去。

    谢小玉拱了拱手，他知道多难是好意，道：“不过，我这一次想要的正是佛门由心所生的造化，因为我要造的东西，按照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存在。”

    多难抱着一堆经卷走过来。

    “我们走！”

    舒明白了。

    谢小玉一直很注意收集婆娑大陆的情报，他在这里有不少探子，不过再好的探子也不如他亲眼所见。那些探子就没有告诉他佛门的东西居然还在流传。

    谢小玉用探讨的口吻问道。

    谢小玉径直走过去，因为有法术的缘故，旁边的人对他视若无睹。

    莫名地，谢小玉的瞳孔猛地收紧，他有种感觉，这老者比他看过的任何人都可怕，别说两位龙族太子，就连飞廉妖王都不曾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另一个让他发愣的原因是，老者身上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佛力。

    谢小玉立刻翻看起来，他仍旧像刚才那样让经文自动飘浮在半空中，不过这次他看得仔细许多，还用天机盘推演。

    “人真不少。”

    不过，对现在的谢小玉来说已经不必在乎，他的路已经确定，再高明的秘法也只能作为借鉴。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从古到今，人们都认为发生的事无可改变，哪怕能够逆转时光，也只能够看到过去发生的事，却不能加以改变，没想到这位魔祖居然打破了定论，不过为此付出的代价确实够大。

    所有的火赤罗都动了，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你读的书太少。”

    老者明白谢小玉在惊讶什么，淡淡地说道：“魔界那边早就没有人族了。”

    谢小玉淡淡说道。

    老者再次警告道：“这里的情况很复杂，大自在天和遍入天之间没有任何矛盾，底下却分裂成两大派系。我们这一派还好一些，那个派系里还有很多派系，有些派系恬淡平和，很好打交道；有些派系激进暴力，最好别惹他们。”

    这是一座很小的庙宇，原本应该是一间民房，看来房子的主人皈依某位神灵，就将自宅改建为庙宇，自己成了庙祝。

    “魔门是养猪，要的只是愿力；我们不一样，收割愿力的同时，那些下等族群都真心实意地跟随我们。”

    舒果断地扔掉断刀，紧接着手中又出现一把长刀。

    一道火柱从天而降落在庙宇之上，瞬间火柱瞬间凝聚成人形。

    和火赤罗相比，乾闼婆麻烦得多，这些家伙无形无相，可以化作一缕青烟，比鬼魂还难以捉摸，还擅长幻术，所以隐身是拿手好戏，唯一无法隐藏的就是这一丝香气，并有致幻和昏迷的作用。

    多难拿起一卷经卷，说道：“其实这些经卷还有一种特殊的阅读之法，效率比大智慧咒更好。”

    舒懒洋洋地问道。

    谢小玉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不过这样确实有些急功近利……看来魔门需要用到大量神力，所以不得不如此。”

    谢小玉正打算告辞，突然想起一件事，道：“我来的时候，不小心得罪阿耆尼的信徒，不知道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佛经里也有故事，不过没这么有趣，更像是寓言，总会塞一些深刻的道理在其中，好像非如此便显现不出高深的境界，有些佛经故事还很艰涩难懂，就像打机锋，需要努力感悟，除此之外，佛经故事讲的大多是善恶冲突，战胜贪婪和欲望，但是这位老庙祝说的故事显然不同。

    虽然魔门现在已经改名为摩罗教，不过私底下大家仍旧以魔门称之。

    “我不就是佛门弟子？我现在修练的仍旧是佛法。”

    火赤罗大声喝道。

    “魔门原本只是人族的一支，还是偏安一隅的旁支，在远古之时被佛门驱赶出这方世界，但是却在短短几十万年就发展得和我们妖族平起平坐，怎么不厉害？”

    谢小玉越发兴奋起来，他原本就为这里的书太多而烦恼。

    书架是竹子做的，上面放着一只只竹筒，筒子里塞着经卷，谢小玉随手取下一部经卷翻阅起来。

    舒开着玩笑。

    谢小玉一把拉住舒，连忙道：“咱们有麻烦了，快跑！”

    多难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才继续说道：“佛门造化乃是由心所生，有感而发，并不合乎天理，所谓掌上佛国、西方极乐净土全都只是虚妄，如空中楼阁、如镜花水月。要说真造化，还得数道门，道门的造化是由阴阳五行得来，由相生相克衍化。”

    所有的经卷都是印刷而成，不是手抄本，这显然是为了方便传播，经卷里的内容很浅显，简明扼要，粗俗易懂，不像佛门的经书那样充满深奥的佛理，最令谢小玉感到惊诧的是，其中居然还有佛门的内容，不少经义根本就是佛门的东西。

    这间禅房布置得很简单，四周都是书架，地上铺着一张草席，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东西。

    老者摸了摸头，这足以证明他已经不是和尚。

    用这种神通看书，有可能错过很多东西，比如藏在字里行间的秘密，谢小玉修练的《六如法》就是拆开之后藏在另外一篇经文里，用这种办法阅读，肯定不可能发现这个秘密。

    舒的反应也不慢，同样变回原形，还顺手放了一把火。

    “别得意，你没发现自己不能动了吗？”

    谢小玉瞬间化为鸟形，双翅一展，顿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摩罗教也有高深教义，不过很少拿来卖弄，更不会像佛门辩经那样一定要辩倒别人，摩罗教的经书尽可能通俗易懂，内容也比佛经吸引人，推广起来绝对容易许多，加上摩罗教对婚丧嫁娶都确定一套仪式，必须由神官主持，可以说摩罗教的影响已经渗透到每一个环节，时间一长，人们潜移默化就接受摩罗教，再也不会想起曾经的佛门。

    谢小玉轻叹一声，也跟着飞上去。

    和谢小玉一样，多难也是爱书之人，知道这里每一部经卷的位置，很快的，他就抱来一大堆书，其中有很多还是贝叶经文。

    “不用担心，没人会对你怎么样。”

    虽然有朱鸾一族的能力，谢小玉却不打算和这些火赤罗比拼御火，火赤罗攻强守弱，对付火赤罗最好的办法就是强攻。

    老者傲然地问道。

    “在下受教了。”

    这是谢小玉在过去七年中练成的神通，只属于他的神通，没有别的用处，只是为了翻阅书籍时方便一些。

    谢小玉顿时明白了，肯定是刚才的战斗惊动到其他魔神。

    火赤罗露出残忍的笑容，道：“我喜欢看猎物被活活烧死，那惨叫声、那痛苦的挣扎，实在太美妙了。”

    异域魔神分两种，一种是火赤罗、乾闼婆这样的东西，或是火焰、或是香气，没有生物的迹象；另外一种则是罗刹、夜叉、阿修罗这类魔神，也都有血有肉。

    “贫僧法号多难。”

    谢小玉低声道：“神道是捷径，消耗少，见效快。我们能够看出这一点，魔门那么多高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你是什么种族？”

    “飞廉老祖……”

    舒同样笑了起来。

    看着这些如同行尸走肉的可怜人，谢小玉又叹息一声：“我错了！魔门这套东西和大乘佛门不太一样，魔门不讲众生平等，像远古之时一样，将人分成四等，这里面另有玄机。”

    谢小玉对舒说了一声。

    “没用。”

    “那倒是。”

    多难来了兴趣。

    谢小玉有些明白了。

    谢小玉并不认为这是原来的法名，肯定是佛门被灭之后，和尚有感而发，重新替自己取的名字，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

    “原来是妖族，好像还是擅长驾驭火的种族，”

    谢小玉有些意外。

    所有的火赤罗都愣住了，这无声无息、无影无形、无可阻挡却又精准到极点的攻击，让所有的火赤罗感到恐惧。

    舒也坐了起来，满脸好奇地看着和尚。

    舒笑道。

    舒不喜欢动脑子，自然不会喜欢这种说话方式。

    摩罗教将人分成四等，眼前这群人就是最下等的贱民。

    妖族和魔族连手北上，六路大军进入漠北，却被鬼族团团围困住，进退不得，妖、魔两族高层都为此而烦恼，其中的关键正是这些鬼婴儿，这样大的事，多难不可能不知道，他甚至还研究过鬼婴儿。

    如果换成以前，谢小玉对佛门中人总会多几分戒心，佛门善于感应，对神魂方面也更有研究，或许会看出什么破绽，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担心了。

    谢小玉一愣，这个和尚身上散发出来的是精纯的佛力，明显是个佛门中人，还是一位禅师。

    不过，谢小玉一直觉得明明手中拿着这些经书，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经书根本不在这里。

    舒在旁边懒洋洋地半坐半躺着，它对看书不感兴趣，曾经它也想学谢小玉，但每一次拿起书本眼皮就变得越来越重，从来没有撑过一个时辰，最后只得放弃。

    舒的目标是火赤罗的心口，火赤罗并非生灵，和鬼魂一样，被切开的话，很快就可以恢复原状，唯一的致命点是一块魔核，一般在心口处。

    到处是火，谢小玉的身体被火笼罩着，这些火就像活的一样，拼命往他的鼻孔、耳朵和嘴巴里钻。

    “不知道施主要造的是何物？”

    “这里为什么有那么多佛经？”

    “你能不能说人话？我听不懂。”

    毕竟是魔都，谢小玉与舒不敢直接飞进城，在远古之时，这里就有规矩不允许从头顶上飞，谢小玉可没兴趣赌这个规矩还在不在。

    “还记得我一开始怎么做的吗？”

    正在磕头祈拜的人看到神灵降临，全都匍匐在地，心中充满喜悦，同时带着一丝惶恐。

    多难指了指自己。

    谢小玉自然有他的理由。

    一落到地上，谢小玉立刻取出一块法牌用力摇了摇，瞬间他和舒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等他们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身处于一片禅林中，不过很多地方经过细微的改变，少了几分禅意，多了几许俗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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