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在水中央

    这是上巳节中的重头戏，自水源处置放杯盏盛美酒顺水而下，若滞于谁前便需饮酒。饮酒之人需得临场咏诗、解论、作画、亦可行短文等，若皆不能便需吃得罚酒三杯。这诸多的世家庶族聚在此地，便是待这曲水流觞，亦好一展所长。一则可获丽人美目盼兮；二则可在吴郡大中正面前混个眼熟，待正式定品时亦有所助。

    陆玩执笔而录。

    “叮咚！”

    来福以竹竿取酒，刘浓持盏在手，便欲咏诗，却听郗鉴在远方大声道：“何不前来？”

    “住口，还不退下！”周札心中亦恼，将面红耳赤的周稚斥退。

    郗鉴亦抚须笑道：“难得，气势初具。若论立意，可为三品，再言文风，亦可当得。”

    周札次子，周稚突然问道：“小郎君才思如泉涌，怎地不留下姓名？”

    一树桃花，映得芳红勺勺！

    朵朵兰盏随水而流。

    众人皆在品味，方才对诗太急，并不觉有奇；此时仔细一思，那第三首诗立意绝佳，可堪为前无古人能致。若是以人定品，天下世家无人可居一品，因为一品乃圣人居之；以刘浓的家世，最高亦只能定作四品。可陆晔所言只论诗品，非是论人定品。

    “珠联生辉……”

    明光可鉴，软玉浅辉。刘浓徐徐收回眼光，却见陆纳正冲他笑着扬手，微一揖手还礼，心道：应是陆氏小女郎，不愧是累世门阀矣！

    如此，堪称为次等士族之最也！

    刘浓深深一个揖首，竟不知该以何种称呼相待。

    “妙哉！”

    “哦……”

    郗璇唰的脸红透，这是隐言她移情别恋啊！她心思聪慧，自见了刘浓在此，阿爹方才亦颇有深意，便暗暗笃定：“我要将计就计，就在今日将以往了结！不可再拖，以免节外生枝！”

    刘浓拇指微扣食指，冷声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葬落花；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心中一松，将盏一搁。

    “郗伯父！”

    水声亦默，落针可闻！

    问诗乃上巳节古礼，有对结之意（类似问难，需得以诗而答）；若无爱便生恨，平常绝不可轻易行之；一般皆在流觞后，闲聚之时方可。陆纳锁眉，陆舒窈眯眼不解；郗鉴本想喝止，转念想起问诗正是曲水流觞中女郎们的特权，只得一声苦叹，尴尬的抚着须，作不得声。

    郗璇反手指向身后，说道：“请以此树言诗！”

    刘浓默然以待，逐一品其诗文，心中亦是暗赞：世人皆言吴郡姿色过于水秀，所出之诗文秀丽有余、内气不足，此乃大谬矣！适才有两首诗，立意甚雄，隐隐竟能听闻金戈！唉，世家子弟，亦不皆是贪恋安逸之辈啊！诗文养心、铸意，若胸无丘壑，怎可发之？

    刘浓一手捉着一个鸡蛋，定定的看着：那描着花藤的，手法极绝，虽只是粗粗勾勒，可亦见其笔风矣；那点着绛紫的，亦只一点，却让人看着便喜，韵味深然。

    说着，将杯中酒饮尽，命来福取酒，连饮三杯后，转身便走。

    祖盛紧张的盯着缓缓浮来的兰花酒盏，既盼望它能搁在已岸，又觉再待一轮或许更好，心中矛盾而犹豫。见得酒盏斜斜的定在刘浓面前，竟情不自禁的吐出一口气，笑道：“瞻箦，你先来！”

    郗鉴挥袖而至，越前一步，眯着眼睛看向白须飘飘的周札，拱手沉声道：“周太守！！”

    刹时间，曲水八转之处皆响惊言，就连源头处的陆玩、陆晔、顾和等人亦是微微变色，面目相窥。

    “郗，郗……”

    郗鉴、陆晔捉杯在手，放眼四望，但见冠袍、蛾黛聚作一堂，心中甚畅。陆晔起首诗作罢，便安然将杯盏置于兰花木中。郗鉴持杯在人群中寻找刘浓，半晌尚未见，心中正奇，却见女儿郗璇挑着眉望着一处方向，随其而逐，只见刘浓居于末处，浅浅露出月袍正随风而荡。柳丛隐隐，若不细看还以为无人！

    方才他们已相互通过字讳，祖盛字为茂荫！

    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再道：“题月！”

    “他，他和郗公……”

    众人点评，一致认为：其年纪尚幼便能作出这首极其应景的诗，实属不易。当下，陆玩笑道：“顾氏幼麟，当在汝！”

    刘浓深吸一口气，略一正冠，迈前一步，朝着水源处的几人一个揖首，再团团向着四方各一作揖，随后目不斜视，朗声道：“华亭刘浓，见过诸位！”

    沉！

    众人皆惊，随后嗡响如蚁，互相打听刘浓是谁，为何惹得郗家女郎问诗，莫非郗氏女郎看上他了？可若是看上，理应在曲水流觞后再行啊，现在会影响评品呢。

    刘浓甚喜其风格不作，见他还未临雅，便已略显惊慌，知道这次雅集对他来说极是关键，庶族寒门要想谋个较好的乡品，难若登天。遂正色道：“心无挂牵，自能随心所欲；诗文皆是心发，不羁方可致意！茂荫且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妙哉！

    杯在手，不尽礼！

    行于曲畔，水澈似人；有风拂摆，皱冉纹展；身姿修长，临凛若仙。

    一声暗叹，郗鉴低声道：“去吧，让人知道你华亭刘瞻箦之名！”

    心一直沉着，刘浓自不会认为郗璇是看上自己，她这般做只有一个目的，心中苦笑：郗璇啊郗璇，你恋你的王羲之，我行我的临水桥，何苦一定要纠我至此！非得如此行事来将你我撇清么？为何不待我博了声名，再来做个了断呢？几日也等不得么？

    郗鉴突道：“稍待，流觞尚未绝也！”

    陆舒窈长长的哦了一声，缓缓转头，瞥向斜对岸的郗璇，心里则道：“是个美郎君，若真是他操的琴，倒和女中笔仙挺般配！”

    ……

    刘浓出口放言：“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有人在身后唤，回转身，郗鉴迈步出案，向他行来。郗鉴面色回复如常，神情辩不出喜怒，行至近前，定定的看着他。

    首次靠岸，竟是顾淳得了，按膝而起，没有片刻停歇，纵声便咏：“去岁三逢三，祓禊峨峨间；今朝春归迟，浮冠朝云颠！”

    问诗？！

    咏絮？！难不成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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