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吴郡妙音

《以无为本》、《以有为末》；是以才会如此作答，暗指庄论：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焉知，得来一哼！

    狐媚子！

    顾荟蔚身子微微一震，徐徐回过头来，眉色淡定，眸子里藏着恰到好处的疑问，可那犹自抓着裙摆的十指却陷得深深。

    自刘浓此次经吴县而回，刘氏得知碎湖尚未得逞，心中憔急啊，便再给他指使了一个美婢，心想：碎湖颜色好，学识啥的样样亦强，奈何有些情怯羞涩。虎头未通人事，她再一羞，可怎生是好。嗯，绿萝是个娇媚的，说不定能让虎头得趣呢……

    何意？

    刘浓更奇，朝着罗环与来福点头示意。待二人离去后，那人左右一看，见确已无人，方才低声道：“刘郎君，我家小娘子来了，就在庄外！”

    口瞪目呆！

    车队杳然远去，刘浓负手于离亭中，手指摸索着锦囊的纹路。

    呃？！

    这下可真把刘浓给惊了……

    人面若隐，桃花未红！徒留春风……

    “果真？”顾荟蔚细眉飞扬，嘴角微微翘起。

    顾淳心里腹诽，嘴上却正色道：“正该如此，游园游春游桃红！”转身对领事部曲道：“汝等在此看车，勿须跟随！我和阿姐稍后便回！”

    吴郡妙音顾荟蔚！

    行至风亭时，顾荟蔚漫眼而观，但见六角朱亭孤悬于潭，潭中游鱼往来，非是观赏鱼种，竟是条条硕长雪白鲈鱼。再细辩亭中，见得琴台，浅声问道：“刘郎君可是常于此处鸣琴、垂钓？”

    “小郎君，累了且歇会！”

    顾荟蔚见其眉间轻颤，心中稍窘，略一沉神转瞬即安，巧挪几步，斜身喝道：“阿弟，如此岂是求知之道！”再对着刘浓微微万福，淡声道：“顾荟蔚见过刘郎君，郎君上次回论我有诸多不解，恰逢踏游途经华亭，是以前来请教。”

    “哦！”

    碎湖稍稍皱眉，正欲说话，却见刘浓按膝起身，笑道：“碎湖，你捡些新茶，稍后几日，我要带至陆氏庄园！嗯，再备些头酒！”

    刘浓洒然而笑，纵腕一撩，然后提笔眯眼而视，但见左伯纸上字迹飞舞，沉而若浑，点撩之时稍见灵动，喃喃念道：“何以罚？与之夺；何以怒，许不允；思省所示报权疏，曲折得宜，以神圣之虑……”

    绿萝指着案上沉香，软声道：“小郎君还得练字呢，尚未至两个时辰呢……”

    刘浓蓦然顿住，紧皱着眉、俯逐着片片红叶飞绕，久久不可言语。再回首时，那丛大紫已慢慢的往山下飘去，紫蔻抓着裙角，浅露着青丝履。

    “谁？”

    登临假山，清风遥徐，顾荟蔚的纹帧丝带随风飘冉，颇显几分危意。因道狭窄，只能容一人，刘浓恐其像上次郗璇一般，悄然绕过顾淳护在其后，亦步亦趋。

    不知过得多久，顾荟蔚眸子缓缓凝住，随后冷冷一哼，提着裙摆碎步急奔，显得甚是气恼！

    一个仆妇道：“小娘子，小郎君，须得带上近婢！”

    庄外桃林甚大，两侧各有数十顷。其间又有风亭、碧潭、假山，皆为杨少柳所建，因其思念洛阳北地，是以不论亭潭、假山皆是北地风格。

    言罢，长长一个揖手。此言非虚，刘浓虽承后世之所思、所想，但论儒道经玄终不及累世门阀融汇精通，顾荟蔚深谙其道每多妙言，有些甚至连杨少柳亦未曾提及，时常令刘浓击节而赞尔。

    顾氏家随在前，刘浓随后；二人绕过了道旁的仆妇部曲，行小道而至。

    许是羞涩！

    刘浓摇头笑道：“阿姐时常在此操琴！那鲈鱼倒是稀奇，非是近海所产……”言即此处稍顿，这鲈鱼是杨少柳飘海带回，他早已辩过，属东瀛鲈鱼。

    “汝，有何意？”

    心中怦怦乱跳！

    两个近婢悄悄对视一眼，暗中偷笑，自车中抱出绢席而随。她们俩早就被小娘子给收买了，各自心照不宣，知道小娘是来见谁的。

    默而无声！风亦静！

    唉，还是欠缺啊！

    红一片，黯一片！

    碧潭浮柳影，白鹅游莲波。

    刘浓转身看向两个女婢，那两个女婢指着他正准备哼，却不知怎地齐齐唰红了脸，至其身侧窜过，追着自家小娘子去了。

    刘浓稍觉惊奇，适才尚暗自戒备，忽地落空反倒有些惴惴；伸出手去接锦囊，不经意间手指莫名一抖，竟触到几许微凉，凉意陡现即逝；随后那幽凉缓缓撤回，叠至顾荟蔚腰间时犹在轻颤。刘浓心中颇窘，竟亦不看锦囊，慌乱将其揣入怀中，面呈涩然。

    暗暗告戒自己，不可多想，不可深思，这小女郎只是一时伤春悲秋尔。

    少倾，顾荟蔚漫不经心的转目投向远方，待脸颊浅红褪尽，漫声道：“天时尚早，桃林亦甚美，刘郎君身为地主，不知可否带我姐弟一游？”

    自那夜作别朱焘，刘浓心生惭愧每日纵笔不绝，以期能书而得神。别的倒也无甚，只是却苦了白大将军，终日被婢女们赶至潭中浮水，好让小郎君辩其姿态而点“之”！悬腕行书，旨在神韵；刘浓虽日日苦练，奈何进展却不佳，揉着手腕暗道：看来不得名师指点，若想形神皆俱难矣！阿姐书法亦不怎样，会稽，不得不行啊！

    顾淳不以为然的撇着嘴，嚷道：“不然，我看定是那刘浓惫懒不通园艺，若说园艺，谁能胜过阿姐的百花园呢！阿姐，此次为何来见他呢？照旧以书锦折服他便可嘛……”心里则道：这个刘浓，居然来和我抢阿姐！！

    顾荟蔚声音若喃，幽幽一叹，随即恍然醒悟，转身急急向假山行去。刘浓、顾淳紧随其后，知其所言为何，她一个高门大阀女郎，岂能随意至年轻郎君庄园中；若要杨少柳出见，依其性子必不会出。而且观顾荟蔚年岁，比自己稍涨一二，怕是来年便将及笄；身为顾氏女郎，一旦及笄，提亲者将多如过江之鲫，至多一两年则会出嫁；其后若再想轻身踏游，恐是难矣！

    凉而不渗，如其人矣！

    又哼？！

    闻言，顾荟蔚未曾觉察有异，稍稍回首，正声问道：“是否就是昔日虎丘对琴之人？”

    柳树下，美婢绿萝在侍奉刘浓练字，见得混战四起，忙挥着丝帕，娇声呼道：“唉呀，白将军，别打架啦！你这一闹，小郎君如何练字呢……”

    顾淳踏前一步，拦住阿姐的视线，昂声道：“见过便见过，快快回答我阿姐之论，若答不出，趁早认输；若可答出，我们亦好早走！”

    其极擅清谈辩论，心思自然细密如发、既慧且敏；明眸俏然微转，刘浓的所行尽皆落入其眼中，睫毛几翻扑烁，心中浅尝略甜，驻足山颠，放眼望着身前桃林。

    来福道：“余婶赏了三百钱，可人未走，说是要见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