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有三,老、庄、佛皆在其间:鸣琴自然可也,可若是心不同、意不随、神不应,如何能鸣得!便若刘浓昔日在由拳县城门口答来福所问一般:琴为知音者而鸣!曲为心诚者而酬!
白衫郎君道:“你且管鸣钟,稍后自有我与法虔兄分说!”
拔开云雾见真容!然,推门见山,亦得有能将门推开才是!
孟离徘徊于树下,单手拳击掌心,一脸愁容,眉头深琐。一炷香后,穷搜胸中却依然毫无所获,顿步大声道:“此乃刁难尔!”
僧童缓缓抬头看刘浓一眼,取简,默视,正欲言。
“唳!”
唉,又是延请良医!
“你……”
上面绣着一个字:罗。
四下里仿若蚁鸣,尽议纷纷。
便在此时,寺墙内传来两声钟鸣。
“请稍待!”
好尴尬!
闻琴?
顿时,四下哗然。经得虎丘名扬,整个吴郡,尚有何人不晓华亭美鹤刘瞻箦?只是大多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矣,此时得孟离出言道破,众人纷纷投目而视。但见暖阳投下,月袍青冠的美郎君负手而立,恰若浑玉生烟。亦不知是谁,渭然叹道:“叔宝神清,美鹤形清,如今一见果然非虚,真若美玉矣!”
“哦!”
“且慢!”
题皆一样,非难非易!
“碰!”
李彦经得一回亦不再慌张,抽出一卷丝帕往其嘴里一塞。
而此时,刘浓徐徐转身,眯眼而视孟离,后者正挥着麈显得洋洋得意。
此问其实极是简单,只是孟离与众郎君皆被表象所迷,以为其中定然内含深意,纠缠于无与元化,如此一来反而犹豫难决。殊不知寺庙此举旨在弘扬佛理,岂会作过于深涩之问而难人。而刘浓恰好近来《老》、《庄》不离手,对向秀所注《庄子》,王弼所注《老子》精心细研且有所得。
“他便是醉月玉仙……”
无在元化之先,此种论调闻所未闻!何为无?何为元化?既不晓元化自不知无!
夜拂脚尖一顿,慢慢回身,低头看着香囊,脸作晕红层染。
众人随声望向朱墙,心想:那华袍郎君已然解得第二问了?怎地如此快,可能三问皆答?再把那一直负手而立的刘浓一瞧,见其淡然温雅仿若漠不关心,似未曾听闻,只是静静的笑着,安待僧童回归。
僧童拍掌大喜,跳起身来,沿着青墙奔向寺外。不多时,其便转身折回,身后则跟着一个宛约身影。
“咦!”
……
转角时遇上夜拂,俩人微微一愣,随后各自面对彼此欠身万福。夜拂走得甚急,擦身而过时,恁不地从其怀中掉下一枚香囊。
“咳!”
童子起身,双手作揖:“刘郎君,请坐!”
闻言,刘浓眉悄飞扬,展颜而笑。
而稍远之地,有人正肩靠柳树逗鹤,不经意间见得刘浓前往,身子不由突地一挺,眼睛瞬时骤亮。
白衫郎君牵着鹤正准备走,转身奇道:“为何此时又可鸣得?”
华亭刘氏庄园。
“啪!”、“妙哉!”
刘浓缓缓摇头笑道:“茂荫、玉鞠,适才那位郎君所答题问之所易,皆因其精通《庄子》故能深入而浅出,令人心生简易感概。而孟离之所难,则因众人皆被题问之表象所迷,实为不自知。终其所有,应在书中、胸中获求,何必怪责于它!”
院墙内,华袍郎君正冥思苦想,听闻钟声眉尖轻跳,随即缓缓起身,沿着松树打转。寺墙外,环围而座的世家郎君闻声而怔,随后回过神来,有人惊呼:竟比适才更快!
祖盛目视刘浓背影,抚掌赞道:“瞻箦所言,字字珠玑矣!”
“不急!”
有人回道:“那孟离提出答先前之问,怕是存心不良……”
“咚!咚!”
僧童眼睛一眯,随后翘起嘴巴,不乐道:“莫非因我年纪小,刘郎君便认为我不知琴中亦有玄音么?”
孟离羞恼,正欲怒而斥之。
故意乎,为难乎?
桥然闻言而赞,而祖盛亦若有所思。
态度迥异!
僧童闻钟微愣,漫一眼柳下,见牵鹤之人隐而不现,便行归松下,笑道:“原是华亭美鹤刘郎君!不知刘郎君是先咏题,尚是前赴再问?”
僧童脆声道:“支郎君,师傅说过要松下三问的,怎可……”
其声朗朗,其言锵锵。
甚好,一切井然有序!
……
说着,挥袖行至祖、桥二人身边,略作沉吟,笑道:“茂荫、玉鞠,但请宽心而答,勿需多想其它。刘浓先行一步,你们随后便来!”
白衫郎君隔着转角再道:“音代天地作言,不可轻辱!听君一言,支遁愧矣!童子,鸣钟吧!”
“嗯!”
“自无不可!”
僧童面色不改,淡声道:“松下三问,愿则答之。若答不出,便请退却!”言罢,沉目不视!
……
闻言,桥然放声纵笑,心道:尚是游思知瞻箦矣,便是评孟离品性所言,俩人亦如此相似……
刘浓看着院墙隐隐露出的一截幼鹤翅膀,心中暗暗好笑,漫声道:“同类相从、同声相应,是为致;音声相同,前后相随,是为诚;无待无已,逍遥玄冥,是为净!”
僧童听得心奇,问道:“有哪三不鸣?”
桥然、祖盛皆言:“瞻箦先行!”
他们几人一笑,别人亦跟着笑。
孟离置身于笑海之中,恍觉所有人皆奔到眼前指着他狂笑。笑声刺耳,笑声羞人,笑声似刀,猛地一下戳中心窝,眼睛一翻,嘴角便扯个不停。
随着僧人转过青墙,迎面再现一株古松!
祖盛见孟离折败而回,心中虽是好笑可也暗生忐忑,自忖若是前往亦断然作答不得,悄声道:“瞻箦、玉鞠,这题时难时易,如何是好?”
院墙后声响不断,白衫郎君猛地一掌拍在墙上大赞,惊得两只幼鹤齐唳,而他却神情激动侧身便欲奔出,突地不知想起甚,幽然叹道:“唉,我不致、不诚、不净,不可见也!”
李彦渭然一声长叹,却亦不敢耽搁,只得命随从抬着孟离向岛外疾疾而去,其人却一步三回头,尚未答题呢……
门后默立一僧,见刘浓前来,淡然一礼,将门打开。
刘浓笑道:“非是因童子年幼,而是刘浓之琴有三不鸣!”
栽到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刘浓轻咳一声,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右侧院墙,淡声道:“心不致不鸣,心不诚不鸣,心不净不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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