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推门见山

    美郎君揖手道：“请童子示题！”

    “咕！”

    刘浓默然一笑，不与他言，佛道最擅机锋，若要再言终日恐将停留在此。沿着青墙而行，眼光则打量着寺庙内的建筑装饰。庙檐朱红未着琉璃，门前亦无各色瑞兽，只是简简单单几栋朴素建筑。内中供奉的佛像亦与后世有异，未作金色，仅以红蓝紫等色披装，面相甚古！

    刘浓淡然笑道：“无它，固所愿也，不违心尔！”

    清风浮来，四野归静。

    僧童正欲出言而制，却一眼看见牵鹤之人于树下缓缓摇头，遂朗声道：“这位郎君，你可自行作择，是答此题或是先题。”

    嘴角浅浅一弯，款款行向中楼。

    太滆岸边。

    李彦长叹一声，知晓其意，缓声劝道：“庶和，莫怪我言之有失，那华亭刘浓与陆、朱交好，更听闻其与建康王、卫亦互有往来。实非，实非你我可敌啊！”

    再朝着僧童道：“可否传我随从奉琴而来？”

    刘浓凝眼一视，见无人再行前往，遂笑道：“若是久滞此地，定困于心而不敢前！茂荫、玉鞠，刘浓去矣！”说着，洒然一笑，拂袍而起，挥着宽袖直直而往。

    唉，君子尚可欺之以方，而小人难防矣！

    孟离嘴角冒出一个白泡，神色略显狰狞。

    两声钟响悠然而传。

    “咚！咚！”

    祖盛虽不知桥然为何笑得如此放怀，可亦看那孟离极不顺眼，跟着哄然而笑。来福自不用说，嘴巴就没合下来过！就连绿萝都掩着嘴轻笑。

    稍顿，再道：“如此世人皆知道理，饱学经书之辈岂会不知？莫非，胸中无物作螟蛉尔！”

    孟离浑身抽搐渐停，眼睛缓缓回复清明，沉沉顺出一口气，身子软软搭拉着车壁。想要说话，浑身力气仿若被抽荡一空，奋力挣扎几番，却只能蠕动两下嘴唇。

    刘浓嘴角微弯，揖手还礼，随后轻撩袍摆安然落座，言道：“请童子示题！”

    果然是你！往哪藏呢？

    虽说佛道子弟擅打机锋，可也不该如此虚无缥缈啊，莫非想让王谢名士来作答？

    碎湖自西楼而出，手里提着小竹篮，里面盛着杨小娘子新制的葵花蜜。俏俏倚着抚栏，漫眼看向庄内，田垄间有人在扎草人，匠作坊冒出青烟如徐，婢女们穿梭于庄院中。再侧眼看向庄外青山，虽不可直见，但亦知道在山后的海边，华亭白袍想来正挥汗如雨。

    “唉！”

    松下置放着矮案，童子跪于案后。华袍郎君背对而坐，正懒懒起身，待其闻得木屐声响而回头时，看见来者是刘浓，随即淡然而笑。

    红日映肩，树前。

    “刘瞻箦！”

    “孟郎君！！”

    无在元化之先乃是佛道本无宗言论，意为万事万物皆在有、无之间转换，暗合此时道家玄调主论。只不过佛道极喜以虚无示人，再由浅显而出罢了。

    刘浓遥遥揖手。

    孟离踏前一步，将乌毛麈斜斜一挥，大声笑道：“华亭美鹤何许人也，何不以先题作答？”

    刘浓笑道：“便先答问吧！”

    在座郎君皆弱冠之龄且大多是次等士族，而老庄、周易深奥晦涩，若无相关书籍传承或是得名家教导极难有所成。是以，中、上门阀喜谈玄学，下等世家、庶族则读《毛诗》临笔帖，各有侧重皆因传承不同。当然亦有例外，诸如孟离便颇精老庄周易，但岂可与那些浸淫此道已久的大名士相提并论！

    “华亭美鹤？”

    刘浓洒然一笑，朝着院墙转角揖手道：“支郎君，若是不嫌，愿以一曲相赠！”

    笑作一团。

    羊颠疯再犯了？！

    刘浓转身向寺墙行去，心道：现下所闻两问皆是简易佛理，之所以未曾遍传于野，想来是因此时尚处摸索时期未成章统，我就算想助他们亦是无从帮起。不过，桥然熟知老庄，若心无外物不被表象所迷应能答出首问，而祖盛则未可知也！一切，便只能看各自缘法了！

    “哦！”

    僧童的嘴角悄然而裂……

    “哈哈，螟蛉尔！！”

    这僧童是在打哑谜吗？

    来福昂然道：“那是自然，我家小郎君何许人也！”

    “非也！”

    僧童眨着眼睛道：“刘郎君，其实我也想鸣呢。”说着嘻嘻一笑，持锤敲钟。

    注：这几章江山借用释道安入襄阳时，习凿齿于城门口连作三问而难，众人皆答不出，唯有释道安从容而答，名传天下。故，才有了松下三问。这在晋时并不鲜见，毕竟名士亦好，和尚也罢，在那时都要迎合世家，皆要谈道论玄。另，那时寺庙并不拘携女姬。若拘，哪个大名士愿与其往来！大家，不必奇怪。

    刘浓道：“谢过！”

    碎湖盈盈而笑，心道：夜拂的心思，我知道……

    僧童怕闹出人命，赶紧命人传唤寺中僧医。白须飘飘的僧医前来粗粗一看，掏出几根银针一阵乱扎将其抽搐稍减，便劝李彦将其带走延请良医。

    孙盛在远处沉声喝制，随后朗声笑道：“孟郎君何需作恼，此题从未听闻，咱们答不出亦不为奇。”说着，略微示意李彦。

    刘浓暗暗一叹，心生愠怒，朝着孟离冷声道：“夏虫不可语冰，果真如此矣！”随后不待其接话，转身面向僧童，朗声吐言：“圣人有云：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故，抱一而天下；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夫唯不争，唯天下莫能相争！本无之间，当显其道。”

    “何需言谢！”

    “正是！”

    众人回过神来，再次看向树下美鹤时，暗中皆问：若是华亭美鹤，会作何选择？

    李彦知晓其意，此等情景下怎可与僧童相恶，若传将出去孟离声名只会更糟！赶紧上前将孟离拉在一旁，心中则道：孟离怎地如此浮躁，自那日犯病后性情与以往相较，恍若两人哪……

    刘浓神情稍愣，随即挑眼看向童子，见其身子微微向右而倾，两眼乌溜溜放着光却斜向别方；心中微奇，缓缓将眼光往其右方一掠，笑道：“敢问童子，何人欲闻琴？”

    便在此时，有白袍疾疾行至楼下，朗声道：“乌程来信！”

    华袍郎君躬身还礼，而后随着侍立在旁的僧人转向松后内院。

    僧童笑道：“刘郎君，第二问已过，你可咏题两阙，亦可入内院再答！”

    桥然闻声而笑，朗声道：“瞻箦，理应如此矣！我辈与其为友，怎可久滞不前！”言罢，朝着祖盛略作辑手，按膝而起，迈向松下。

    僧童更奇，两眼瞪得浑圆，正欲再言，却听院墙后传来温言作询：“何为不致、不诚、不净？”

    双松对颠，笔直修拔。僧童一语震惊四座！

    “然也，瞻箦妙论！”

    僧童挥手一摆，脆声笑道：“早闻刘郎君擅鸣琴，不知可否得闻一曲？”

    孙盛遥望寺墙内，眉间慢慢凝起，暗道：刘瞻箦……

    绿萝，抱琴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