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浓夜残醉

浑然不觉，直直迈到近前，长长一个揖手，惭声道：“刘郎君，褚裒谬矣！竟未悟得君言君意为何矣！愧矣，愧煞人矣！”

    刘浓唇往左笑，缓缓将盏举至眼下，邀饮，酒杯沾唇便搁盏，淡然再道：“诚然，皆为酒也！褚郎君，既是皆为酒物，则可作价而决，请以竹叶售之！再以青酒售之！”

    刘浓道：“正是！”

    “华亭美鹤。”

    褚裒、孙盛面面相窥，两人原本对此行其实并未寄以厚望，此时听得刘浓所言，心中犹似火烧，各自将酒饮尽，重重搁盏，随后齐声赞道：“瞻箦，妙哉！”

    闻得二人言，刘浓心中怦的一跳，心思瞬息数番电转，不着痕迹的将微微颤抖的左手一抹，淡然笑道：“圣人云：既来之，则安之刘浓不才，亦愿见识极难之核矣！”

    孙盛惊道：“季野，何往？”

    褚裒喜道：“甚好，我与安国亦要前往一试，莫若三人同行，亦好再续诗书。”

    “既已去了，何必寻他！”

    刘浓亦极喜褚裒性子率真，与陆纳、祖盛颇有相似之处，便欣然应允褚裒更喜，当下便邀刘浓一起再返酒肆，置下美酒与各色吃食，三人咏诗畅怀孙盛暗中却颇是奇怪，不时看向刘浓，心道：会稽学馆非中、上世家不可进，便是我与褚季野亦不过前往一试尔，能否得进尚不可知，他怎地就如此笃定。

    霎那间，来福双眼在月夜中森寒如铁，重剑撤在手，遥遥指向远方林间。

    褚裒正色道：“刘郎君何需自谦，知者自知也！”

    弯月如镰，洒得四下一片水白，林间则朦胧隐约。

    驿栈有两类，官栈与民栈因北地饱受胡人铁骑蹂躏，大量北地世家、平民涌入江东，官栈已然难以负荷，是以紧临渡口的民栈便应运而生。

    “来福！是我……”

    简在帝心……同而天理……

    听闻此言，来福蓦然一愣，随后尴尬的看向小郎君。

    斜斜，酒肆一侧，清风撩起半帘，隐见宽带眷飘；随后，帘中迈出两位郎君，十五、六岁俱是弱冠之龄二人漫眼对视，稍作互揖，而后缓缓一笑，下车并肩而行。

    褚裒猛地一拍大腿，将手中麈一扔，“簌”的一声窜起，朝着刘浓消失方向便追，因动作甚急，袍摆带倒酒盏，湿透亦不顾。

    “刘浓，见过孙郎君！”

    左侧郎君瞅瞅二人，目光定在刘浓身上，将手中白麈往左一歪，朗声笑道：“原是旧识如此美郎君我竟不识！安国，快快与我作荐！”

    其间，那掌堂余谯趁着几位郎君饮得开怀，悄悄对刘浓笑言日后将卖果酒，再不卖竹叶，青酒，同时亦希望能卖真正的华亭竹叶青刘浓略作思索，便当场修书一封相赠，余谯持之便可与刘訚接洽至于如何得售，那便是刘訚的事，其自行拿捏后则会上报，刘浓亦不会多加约束，在商言商矣！

    莫非其名过非实，竟作守关者我竟与守关者对座辩谈！！

    褚裒浅抿杯中酒，赞道：“好酒！然，今日我等且论题之是非，不论其他！刘郎君，以为然否。”

    “季野有问，但请言之！”刘浓早已瞅见孙盛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再听得褚裒此言，心中亦暗暗奇怪。

    刘浓蓦地一愣，半晌方回神，见其仍揖着，赶紧虚虚扶起，而后挽礼道：“褚郎君何必如此，刘浓亦不过悟解偶得矣！如君所言，事不辩则不明，既已明之，何须愧矣。”

    褚裒挥着大袖，头亦不回的大声道：“赔罪尔！”

    左侧郎君将将行至近前，木屐尚未定稳，便揖手笑道：“这位郎君，以为然否？”

    刘浓洒然一笑。

    刘浓饮得有些过，走路歪歪斜斜，被脚下石块一绊险些摔倒来福赶紧一把扶住，递过两颗酸梅顺手接过，正欲往嘴里一塞，突然一阵幽风吹来。

    四人携着刘浓返回驿栈，绿萝见之，惊得手足无措，赶紧煮醒酒汤、烧热水刘浓喝过醒酒汤，浑身仍无力，不能自行沐浴，红着脸让二婢脱了个精光。

    刘浓阖首谢过孙盛提醒，而后对着褚裒揖手道：“华亭刘浓，见过褚郎君！”心中则道：唉，吴郡声名尚未传开，不如昔年郗公戏言尔！此番会稽之行，尚需砥砺！

    “锵！”、“何人窥探。”

    刘浓亦微抿一口酒，早有成竹在胸，遂淡然笑道：“酒本无名，因酿酒之人、之方而得名若以竹叶为名，青酒为何物若以青酒为名，竹叶为何物。”

    褚裒、孙盛皆怔，半晌回不过神来二人皆以为其将以白马论对答，若是如此，无论刘浓作何解答，褚裒皆可据论否之，毕竟白马论纠缠六百余年，经得无数名家反复论证，然皆未有所定论；谁知他竟剑走偏锋，顺水推舟绕开白马论，将命题述之以实；若以实解，则无解矣！

    原是此事！

    “名刺朱中郎。”

    “啊……”

    待酒上案，入盏，浓郁酒香四溢围观众人闻之，纷纷侧目咂舌物若无较，不知高低，此番两厢作比，竹叶，青真若寡水也余谯则心中忐忑，略显不安的看着褚裒打华亭竹叶青名谓的主意，乃其自作主张而为，平日亦依此使酒肆生意好上不少，其心中更曾自鸣得意，认为此举甚妙。

    围观众人目逐其身影渐隐，虽无人出声，神情却尽是迷惑茫然，皆在心中暗想：莫非美郎君输了竹叶青真输给竹叶，青……

    “无，无妨，回，回吧！”

    来福奇道：“小郎君，怎地如此快。”

    “是，谢谢小郎君！”来福顿时大喜，顺手一把拽起坐在酒坛上的大汉，二人奔着离酒肆不远的驿栈直直而去不多时，再有白袍前来，抱来一坛竹叶青。

    褚裒一声长叹，看来瞻箦果真不知此事，嗯，不可不提醒，遂沉声道：“瞻箦，会稽学馆非同等闲，对世家子弟考核甚严，建馆三年，尚未曾听闻有次等士族得进矣！”

    稍徐。

    孙盛初至时，面色本呈涩然，待见刘浓对昔日之事根本未曾挂怀，竟率先见礼心中顿松，同时更生好感，温言笑道：“季野兄，这便是华亭美鹤刘瞻箦，前两日，我尚与兄言过！”

    杨柳依依，古道口，蓬船如棋，锦衣瘦。

    大汉浑身一个激灵，眉尖随即飞挑，叫道：“此言当真！”

    踏出褚氏酒肆时，已是中夜。

    有随从挎刀而来，大声叫道。

    来福浓眉皱成一团，叹了一口气，忿忿地道：“此人混赖，得了酒就跑了，我正寻着呢！”

    孙盛亦摇头道：“其考核共分上、中、下三等，依世家类别而不同矣！若按往年之例，上等世家较易，中等世家难，次等世家极难！”

    酒已有分，题却尚未辩！

    这时，孙盛已至，温言笑问：“瞻箦此番前来钱塘，可是往会稽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