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北鱼为鲲

    闻言，王羲之浑身猛地一震，脚下木屐踏空，身子突地一个趔趄，眼看便要滚个四仰八叉、仪态尽失。幸而刘浓隔得近，瞬间斜踏两步，一把将其拽住，待其稳住身形，笑道：“这位郎君，周公可有告之，似梦非梦，教人迷途。”

    “妙哉！”

    左侧之人乃是余姚虞喜，眼光朝桓温方向掠过，见桓温身侧之位空缺，心中稍稍一转，踏出案后，负手笑道：“人言叔宝水清玉润，漫车过建康，围堵成墙。今日得见汝之风仪，方知水之清兮，朗而照人；玉之润兮，浑而生烟，应为何矣！敢问，何家美郎君耶！”

    “且慢！”

    不仅欲以题难，更要借此将刘浓积年所蓄声誉一举败尽！如若刘浓考核不过，想来江左便会遍传他乃欺世盗名之辈！果真老尔弥辣，杀人不见血，阴毒至斯……

    刘浓踏前一步，便欲执策，这时，变故再生。

    阶上阶下，再惊！此时，再傻之人亦能看出事态有异。尽皆心想：这刘浓，会作何以答？是就此退却，尚是……然，莫论如何，声誉必损啊……

    阶上，三名老儒列坐于案后，案上则置放着累累囊牍。院中，三十来名郎君分落四方，尽皆将眼光聚向箭囊。

    “固所愿矣，何当请尔！”

    右侧之人乃是会稽孔愉，孔敬康，其面呈难色，瞟了虞喜一眼，问道：“仲宁兄，依你之见，应作何论呢？”

    其言甚朗，遥遥而漫。

    果不其然，话将落地，阶下哗然。

    便在此时，正中儒者眉梢凝簇，神情颇是犹豫，似遇难决之事，半晌，侧身向右，淡声道：“敬康兄，若是如此，该作何断？”

    言此至处，恰好行到阶下，顿步，指着丙类箭囊，朗声道：“便以此，戏尔，试之！”

    戏尔试之！阴险！

    王羲之瞪了一眼刘浓，将他的话头生生掐断，随后漫不经心的迈上阶，眨了眨眼睛，卧蚕眉飞挑，嘴唇开阖蠕动：“瞻箦，美郎君哦，白将军、白牡丹可好？”声音极低，只有二人可闻。

    “过誉！”

    会稽学馆建馆三年，初年尚有次等士族前来应考，当然无一例外尽皆落选，自那后便再无次等士族前来。隐隐然，会稽学馆只容中、上世家已成暗例惯识，不想今日却再闻次等士族之名，众人如何不惊！一时间，指指点点不断，有幸灾乐祸，亦有不以为然，更有甚者缓缓摇头，暗叹：亏得如此好风仪，却是次等……

    四下私声顿起，院中角落处，有一个少年郎君正伏在矮案上小憩，被吵杂喧嚣之声惊醒，吧嗒吧嗒嘴，眼皮颤了两颤，慢慢半睁眼睛，懒懒的朝着阶上一瞅。

    刘浓唇往左笑，独赞，而后挽礼至眉，长揖。

    侍者唱号持续。

    正中儒者续问：“何家美郎君耶？”

    桓温疾疾上前，眼角绕着案上箭囊不屑地一扫，漫不经心的略略侧眼，与左侧儒者稍稍作对，而后嘴角一裂，迈至左侧最边缘处取得一策，大步踏回。

    “敢不从命！”

    “次等士族……”

    而阶上三人，面面相窥，神情各异。此时，他们自是将这卧蚕眉认出，王羲之，王逸少，琅琊王氏此代最杰出的精英子弟。他不去雅室代表王氏与袁谢等子弟亲近调和，跑来此地厮混做甚……

    闻言，阶下之人纷纷抬目注视，便是那些正在作题之人亦将笔暂搁，看向刘浓。此时红日初临上方斜角，漫漫投下一片，拂着青冠、月袍徐徐一荡，恍若莹玉轻烟。

    阶下，但有聪慧者、饱识者，皆深深陷入二人对话之中不可自拔，隔得半晌，间或有人恍然得悟，拍案大赞：“妙哉！”

    “何人？”

    “咦，咦何咦？”

    桓温抽得射策为赋长诗一首，咏赞北溟之鲲，此诗早在他来之前便已作好，提着毫笔纵横作书，于外界之事之物，仿若未闻。

    “咦，华亭……”

    刘浓微微一笑，低声道：“甚好，它们吃荤！”

    来便来吧！倒要看看如何止我前行……

    “真是好风仪……”

    “果真美郎君！平生亦未见矣……”

    有人前往择策，迫不及待的拆开一看，欣然而喜。亦有人拆后满脸晦气，苦笑连连……

    刘浓微眯着眼与儒者对视，分毫不让，这儒者神情虽佯装无意，但眼底却隐藏着戏谑。便在这儒者出言之时，他那灵敏的直觉便察觉有异，事物反常必为妖，再将适才换人一事细细作思，心中多少有数。暗暗一猜，多半又是周义的阴招。

    神情莫然一愣，目光刹时尽放，一对卧蚕眉直欲飞扬而出，嘴角则缓缓浮起笑意，慢腾腾的按膝徐起，正欲挥手作言。

    褚裒本正行文，闻言初时心喜，倏尔面色骤变，眉头紧锁，捉着笔凝目刘浓，面呈担忧。

    嗯，何意？

    “华亭刘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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