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立马横枪

    “蹄踏燕”已跑完了牠一生中最壮丽的一程。

    怒蛟岛是洞庭湖的第一大岛，自上任帮主上官飞在十七年前占领后，官府曾来围剿了七次，每次均折兵损将而归，朝廷为此求得当时白道负有盛名的七名高手，以江湖规矩来拜山，挑战有“矛圣”之称的使矛第一高手上官飞。

    韩柏半信半疑，望往迎风峡的方向。

    一个年轻女子奔了出来，伸手来接女孩。

    韩柏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道：“范良极你怕了吗？现在反悔仍来得及呀。”

    浪翻云微微一笑，并不答他。

    翟雨时道：“抱天览月楼一战，我帮损失了二十多名一级好手，可说是伤亡惨重，使我们最近在调配上产生了严重的困难。”

    就像你看到两道电火时，他们已击在一起。

    翟雨时道：“黑榜十大高手中，赤尊信不知所终，封寒、莫意闲、乾罗三人均曾败在浪大叔手中，理应除名，谈应手已死，可以不论，眼下除了凌二叔外，谁还可名登黑榜？”

    当浪翻云和她们擦身而过时，其中一名少女娇呼道：“浪翻云！”

    一直凝立不动的庞斑全身袍服无风自动，披风向上卷起，黑发飞扬下，双脚轻按地面，竟缓缓离地升起，就像站在个升离地面的无形座子上一般。

    红黄绿交杂的秋林在两旁飞瀑般闪退，形成千万道的光影色线。

    浪翻云望往窗外，一弯新月刚破云而出，叹道：“只有言静庵这种德智兼备的玄门奇女子，才能培养出这种人材，假若我没有猜错，此女必是慈航静斋专用来对付庞斑的超级剑手，即使八派联盟的十八种子高手，也将远比她不上。”

    一股气流由拳枪交击处滔天巨浪般往四外涌泻，两旁树木纷纷连根拔飞，断枝卷舞天上，遮盖了夕照的余晖。

    这两人由见面以至交手，其中竟没有丝毫的时间缓冲。

    厉若海俊伟无匹的面容古井不波，拿着风行烈跃离生死与共，陪着自己转战天下的爱马，一点也不停留，头亦不回，继续往前掠去。

    凌战天亦好奇心大起，道：“大哥与厉若海七年前曾有一面之缘，未知对此人有何看法？”

    韩柏道：“庞斑发现我们了吗？否则你的面色为何如此难看？”

    浪翻云特别拣这个时间进市，就是不想碰到那么多人。

    在时间上绝对没有一分先、一分后。

    浪翻云笑道：“好了好了，战天的提议很好，雨时的才智一点不逊于战天，欠缺的只是点，嘿！奸狡的火候吧！”

    浪翻云看进杯内清莹清澈的米酒里，心中叹道：“清溪流泉、清溪流泉。”一张秀美无伦的俏面似在液体中浮现，转眼换了亡妻的脸容，又使他想到了酷肖亡妻的双修公主。

    蹄声传至。

    三年后，他击杀了“黑榜”高手里，最受人深恶痛绝的“血手无情”向独哭，终于跃登黑榜宝座。

    门窗打开的声音，脚步轰鸣声，杯碟破碎声，桌椅倒跌声，从四方八面传来。

    浪翻云将女孩交给她。

    上官鹰话题一转，道：“雨时你一直留心江湖上的情况，只不知谢青联被杀一事有何发展？”

    六人不分尊卑，随意入座，气氛亲切融洽。

    突然间！

    风行烈刚被掉在地上，便弹了起来，激动叫道：“师傅！”

    “霍！”

    韩柏急道：“那我们待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去和庞斑拼个生死，迟了便来不及了。”

    看着这被誉为天下第一剑手的人物，帮众家眷或外来到此做生意的人，连大气也不敢透出一个。

    这一战使他名动江湖，也赢得白道人士对他的好感。

    接着微微笑道：“我本自信胜过庞斑，可惜我仍是败了，但我已将你救了出来，十日内庞斑休想与人动手，庞斑啊庞斑，你虽目空一切，但别想这一生里能有片刻忘掉我厉若海。”

    风行烈整个被提起，掷出，离马背弹起，依着一道由下而上的弯弯弧线，投往庞斑的上空。

    有枪变无枪。

    出来应战的是浪翻云。

    两人的目光相触。

    浪翻云微一错愕，道：“那些只懂剥削民脂民膏，却美其名为承天之德的混蛋，难道还受不够教训吗？我们不去动他们的家天下，他们已可祈神作福了。”

    现在终于有了庞斑。

    “小雯！”

    范良极冷冷道：“你的声量如此雄浑，我怎会听不到？”

    翟雨时微微一笑道：“白道专为对付庞斑而成立的八派联盟，一向以少林、长白、西宁三派为首，长白的不老神仙和少林的无想僧更隐为八派联盟最超然的两个人物，可笑处正是这两个人的嫡系继承人发生了解不开的深仇大恨，我看八派联盟应有一轮头痛，暂时会使联盟瘫痪了下来，无力再理派外的事。”

    厉若海策马飞驰，赶到风行烈向下重跌的身子前，一寸不差地将风行烈接回马背上。

    凌战天道：“这事可大可小，就算不老神仙肯吞下悲痛，少林和长白两派间的裂痕亦会更深，因此我才怀疑，马峻声为何会有胆子去杀谢青联，那是完全不合乎常理的。”

    凌战天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向有点怕我，故在我面前特别谨慎，其实看着你们不住成长，由黄毛小子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成人，我心中只有高兴，哪有半分其它的蠢念？”

    范良极闷哼道：“我们既然能感应到庞斑的杀气，庞斑又怎会感觉不到我们，何况他还不是省油灯呢！事实上不但庞斑知道我们在这里，连他布置在这四周的高手，无不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假若今次我有命逃生，必须对庞斑的实力作出全新的评估。”

    丈二红枪枪尖离开了庞斑拳头。

    他还有一项纪录，就是在黑榜史上，他是第一个成为名登黑榜的新员后，从没有人敢正面向他挑战的高手。

    两旁所有酒家妓院、赌场店铺的人，不是从大门冲出来，便是硬将身子从窗户钻了出来，一时间见把全条大街塞得水泄不通，团团围着浪翻云，怕不有过千之众。

    女子接过，将一直垂下的俏脸抬起道：“谢谢！”急急转身走了。

    庞斑落回实地，双手垂下，握拳的手轻轻颤震着，并没有回头一望他那豪勇盖世的敌手。

    范良极道：“你太小觑厉若海了，他就算败了，也有办法将风行烈弄出来，你等着瞧吧。”

    厉若海截断他道：“你是天下间第一个亲眼目睹庞斑和一个黑榜高手决斗过程的人，这经验非同小可，对你的益处，庞大得难以估计。”

    风行烈道：“我只是穴道被封，视听能力仍在，所以整个过程也看得一清二楚，师傅……”

    风行烈再也忍不住悲痛，眼泪夺眶而出，却强忍住没有发出哭声。厉若海终于再次认他作徒儿。

    “蹄踏燕”不住加速，转过弯路，再奔上直路时，已过了迎风峡。

    他的动作慢至极点，但偏偏厉若海却知道他这一拳的速度实不逊于他迅比闪电的丈二红枪。

    蓦地“蹄踏燕”前腿一软，往前倒下，鲜血由牠的眼耳口鼻直喷而出，马头强烈地在地上摩擦抽搐。

    丈二红枪到了厉若海手上。

    二楼临湖的清静厢房内，筵开一席，老一辈的有凌战天和庞过之，第二代是帮主上官鹰、翟雨时，还有负责外事分舵的梁秋末。

    厉若海背着他叹道：“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样地难走，又是那样地使人黯然销魂，生离死别，悲欢哀乐，有谁明白我的苦痛？”

    凌战天道：“目前罔下判断实是言之过早，不老神仙和无想僧两人自许正道，作的事又比庞斑他们好得了多少，不过五十步和百步之别罢了。”

    浪翻云向着这些闻风而至的人微微一笑，缓步向观远楼走过去，一个小女孩奔了上来，不知踏到了什么东西，往地上仆去，眼看就要头破血流，浪翻云身子一移，已来到她旁边将她伸手抱起，道：“谁家的小孩，这么可爱，叫什么名字？”

    “蹄踏燕”粗健的长腿踢着官道的泥尘，带起了一卷尘屑，往迎风峡飞驰而去。

    他电光闪现的眼神，像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生似没有任何一点事物能瞒过他，骗过他。

    他缓缓探手怀里，转过身来时，手上拿着一包用白丝巾里着的东西，递给风行烈，微笑道：“这是师傅买给你的东西。”

    黄昏。

    梁秋末愕然道：“难道厉若海竟能胜过‘盗霸’赤尊信和‘毒手’乾罗吗？”

    这个晚宴是帮中最高权力的一个聚会。

    浪翻云道：“你们疏忽了一个事实，是因风行烈叛出了邪异门，而将厉若海和风行烈两个人分开了来看，其实若没有厉若海，哪会有风行烈，只是由风行烈彗星般崛起于白道武林这一点上，便应推算出厉若海的可怕。燎原枪法，实是最出色的枪法。”

    “蹄踏燕”后腿一缩一弹，凌空跃过庞斑，往远处落去。

    风行烈悲叫道：“师傅！”

    厉若海毕生等待的一刻终于来临。

    ※※※

    自亲弟惨死后，他的心从来未试过像这刻的平静宁谧。

    凌战天喟然道：“难道这样一个不世之才便就此完了？所谓之天有道，是耶非耶？”

    凌战天皱眉道：“这小组成立的时间，刚好是庞斑出山的时刻，雨时你看这之间可有联系？”

    众人轰然附和，举杯痛饮。

    另一个雄壮的声音传出道：“你们这群好事之徒，立即给我散去，免得饭菜也等冷了。”

    风行烈全身一震，猿臂一伸，抓着厉若海的肩头。

    拳枪轰击。

    庞斑眼也不眨，目光只盯在厉若海身上，对快将跨越头顶上空的风行烈视若无睹。

    众人意气高昂，食欲大增，酒过多巡后，上官鹰道：“我们与逍遥门和十恶庄一战功成，谈应手当场身死，莫意闲滚避老巢，本来我帮理应声势更盛，但事实却非如此，雨时你来分析一下形势。”

    庞斑亦见到了他。

    浪翻云望往窗外，夕阳没于水平之下，些微红光，无力地染红着小片天空，黑夜在扩张着。

    最难得是他不伤一人。

    浪翻云哑然失笑，抬头大叫道：“凌战天你这混蛋到了那里去？还不给老子出来解围？”

    庞斑负于背后的手分了开来，左手握拳，缓缓转身，一拳向厉若海击去。

    厉若海喝道：“像个男人般站着，勿作我最憎厌的妇孺之态，我已拼着耗费真元，恢复了你的功力，只是你的劲气内仍留有一个神秘的中断，随时会将你打回原形，你要好自为之。”

    翟雨时眉头一皱，已成竹在胸，道：“我猜到了，那人定是厉若海，因为只有他才真正认识风行烈的内功底子，亦只有他的‘燎原心法’，才可真正帮助一手调|教出来而内功也走同样路子的徒儿。”

    厉若海一手抓在风行烈背上，“燎原真劲”透体而入，来至风行烈被粗索紧扎的手足上。

    厉若海见到庞斑。

    ※※※

    ※※※

    翟雨时愕然道：“凌副座……”

    那种时间上的矛盾，真能使人看看也忍不住胸口压闷，想吐喷鲜血。

    浪翻云心知要糟，但已来不及阻止。

    纵横无敌，所向披靡的丈二红枪枪头颤震，发出嗤嗤尖啸，连急骤若奔雷的蹄声也不能掩盖分毫。

    凌战天眯着眼道：“浪翻云终于有出错的时刻，这酒正是本岛的特产佳酿，取名‘清溪流泉’。”

    凌战天趁机道：“月满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小鹰莫要错失杏花满枝的采摘好时光。”

    九丈、八丈、七丈……

    一个小孩从人堆里被几个年轻帮众高高举起，立时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翟雨时哽咽道：“凌二叔！”

    小女孩呆了一呆，低头羞红着脸轻声道：“娘叫我作小雯。”

    “咿唉！”

    几个小孩挣脱目瞪口呆的父母牵扯，冲到浪翻云身边，争着来拉他的手。

    风行烈这时刚到庞斑头顶上七丈处，可见厉若海这一抛之力，是如何庞大惊人。

    翟雨时截入道：“其中一个，当然是庞斑，他既使风行烈陷此困局，自然深悉他所受之伤，但另一个人会是谁？”

    拳头在短短一段距离里不断变化。

    众人纷纷点头，在庞斑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过程里，真是数也数不清有多少人曾经向他挑战，直到今天庞斑仍能屹立不倒，岂是轻易得来，厉若海虽是黑榜高手，但声名远低于赤尊信、乾罗，当然更不能与浪翻云相比，厉若海对着庞斑，结果不问可知。

    “邪灵”厉若海仰天长笑，大喝道：“庞斑！”

    上官鹰一呆道：“你既有此想法，为何从不提起？”

    浪翻云道：“黑道中除了黑榜高手，最著名者莫过于‘三大邪窟’，依次是京城的‘无心府’、南粤的‘魅影剑派’和漠北的‘万恶沙堡’，而三窟中又以‘无心府’最是高深莫测，府主‘鬼王’虚若无，其武技在三十年前便可名登黑榜有余，只因他辅助朱元璋得天下有功，受了册封，故不算黑道中人，才没有被列入黑榜，否则何时才轮得到谈应手、莫意闲之流，如是以武功论，此人实是最有资格。”

    一代枪雄，就此辞世！

    厉若海坐在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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