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冤家路窄

    戚长征将手在脸上重重一抹，失笑道：“原来我戚长征尚值上一个钱！”

    雾也给吹散了点，视野扩远，只见前面有个急湾，水势更猛了。

    乾罗呆瞪了他一会，摇头失笑道：“看着你，就像看着以前的我，逞狠斗勇，四处撩是生非。”

    “砰！”

    里赤媚淡淡道：“摇枝亦不用告诉我其中情形，解语自会说给我听。”话完便不作声，使人感到他不欲再谈下去。

    只见上面站了一位中|年|美|妇和四名样貌慓悍的大汉，撒网的却是头发花白的老婆子。想不到内功如此精纯。

    夏国贤得色全消，苍白着脸道：“那应怎么办？”

    他不但眉清目秀，尤其那一对凤眼长明亮，予人一种点阴阳气的美态和邪异感，但却无可否认地神采迫人，无论对男对女，均具有诡秘的引诱力。

    谷倩莲低头装作感动地道：“刁夫人，你真好，我小青真是为奴为婢也报答不了你。”又向那老婆子道：“我娘常说好人都聚在一起，夫人这么好，婆婆亦是这么好。”

    风帆猎猎作响。

    风行烈盘膝坐在船尾，脸色苍白如死人，口唇轻颤，双目紧闭，抵受着徘徊在散功边缘的痛苦。

    谷倩莲的心卜卜跳起来，望往甲板。

    方夜羽心中不由想起“红颜”花解语，心中暗自警惕，女人都是难以捉摸的动物，最不可靠。叹了一口气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一觉吧！来！让我唤人为你梳洗。我还有很多事要办，不能陪你。”

    风一阵一阵吹来，却吹不散谜般的雾，只是使人更感苍凉。

    ※※※

    里赤媚叹了一口气道：“来！解语，让我看着你，还记得少时我带你往天山看天湖的情景吗？你走不动时，还是我抱着你走哩！”

    谷倩莲操控着风帆，顺着水流，往东而去，暗恨天不造美，深秋时分，仍会有这样的浓雾。

    她没有从后花园的门进入大厅去，只是沿着廊道串联的建筑物旁，一座越一座地走过去，每到一处都停下来看看，望往里面，不知在找什么？

    一阵长风吹来。

    戚长征放下了心头大石，谦虚地问道：“那我们现在应怎办才好？”

    夏国贤接过一看，也是脸色大变。

    乾罗侧过苍白的脸来，赞许地看了戚长征一眼道：“想不到你思想如此活泼洒脱，难怪刀用得那么好呢。”沉吟半晌，续道：“本来我有意将几样武功绝技和一些心得，传授于你，但幸好我没有这样做，因为那反而会窒碍你的发展，只有戚长征才能教戚长征。”

    戚长征皱眉道：“方夜羽势力这么大，可说是能调动怒蛟帮外大部分黑道人物，义父的山城旧部又落入他手里，我怎能不伴在你身旁，作个照应，比较起来，算不算账只是小事一件。”

    谷倩莲可怜兮兮地道：“婆婆真是医术高明，我大哥三个月前得了个怪病，至今天仍未痊愈，这次我便是和他往澄云寺求那里的大和尚医治，岂知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婆婆，求你救救他吧！”

    即使是坐着，他也给人温柔洒脱的风姿，看着花解语时眼中射出毫不隐藏的怜爱之色。

    方夜羽缓缓来到她身后，直至贴着她的粉背，将手按在她香肩上，温柔地搓捏着。

    谷倩莲一颗芳心狂跳起来，暗忖若让她查出风行烈身负上乘内功，那便糟了。

    方夜羽道：“不！他逃走了。”

    这时位于长江之畔、黄州府下游的另一兴旺的大城邑九江府一所毫不起眼的民房内，戚长征正在屋前围墙内的空地上练刀。

    刁项在后舱内答道：“我刚运功替他疗伤，现在辟情睡了过去，哼！若给我找到那伤他的人，我定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方夜羽等随即相继告辞，脚步声起，众人纷纷离开正厅，只剩下里赤媚一人在内。

    乾罗反问道：“你孤身一人离开怒蛟帮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

    花解语垂头道：“只要大哥一句话，解语便立刻去将他杀了！”

    花解语的美目亮了起来，肯定地道：“若他不答应，便由我亲手杀了他。”

    老婆子从怀里掏出一颗丹丸，捏碎封蜡，喂入风行烈口内。

    里赤媚爱怜地为她揩去情泪。

    乾罗没有答他，贪婪地凝望着窗外阳光下闪闪生辉的花草，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下花草树木的样子。

    谷倩莲悲叫一声，死命搂着风行烈叫道：“冤家！你怎样了，振作点。”

    易燕媚心中升起一股火热。

    她左一句婆婆，右一句婆婆，叫得又亲切又甜，不但那婆婆眼神大转柔和，连四名大汉绷紧了的冰冷脸容也缓和下来。

    乾罗脸上现出傲然之色，道：“除非方夜羽出到红颜白发这类级数的高手，否则休想有人能活着回去。”

    谷倩莲暗吃一惊，知道差点露出了破绽，连忙迫自己连打几个寒颤，牙关打战地道：“噢！是的，我很冷……夫人，你真好，真是观音菩萨的化身。”

    这人的脸孔很长，比女孩子更白腻的肌肤，嫩滑如美玉，透明若雪，嘴边不觉有半点胡根的痕迹。

    戚长征抗议道：“前辈！我……”

    艇势加速。

    花解语踰墙而入，跃入大宅的后园内。

    乾罗愕然，伸手先扶起了他，呵呵大笑道：“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谷倩莲一听下大吃一惊，想不到连这凶人也来了。

    戚长征顿时两眉一轩，另一只脚也屈膝跪下，朗声道：“只是前辈这等胸襟，已使长征心悦诚服，义父请受孩儿大礼。”恭恭敬敬地向乾罗连叩三个响头。

    易燕媚闭上眼睛，也不知是否答应了。

    谷倩莲一听下魂飞魄散，要不是知道说话的男子是双修府的死对头、三大邪窟之一的魅影剑派的派主刁项，她早便冒死也要去救回风行烈，有那么远便逃那么远。

    乾罗伸手拍拍他厚宽的肩头，道：“百年前以一把厚背刀称雄天下的不世天才传鹰，使刀使得若天马行空，无迹可寻，人便正是风流活泼、不拘俗礼的。”

    易燕媚坐在梳妆台前，神情呆滞，和自己在铜镜内的反映对望着。

    谷倩莲看着风行烈，芳心有若刀割，泪水不断流下，可是又无能为力，只望小艇能像鸟儿般振翅起飞，载他们迅速回到双修府，找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毒医”烈震北，为眼前这令她既爱又恨的倔强男子及时诊治。

    “笃笃……笃笃……笃……笃……”

    刚才那艘大风帆像长了耳朵般，破雾而至，速度减缓。

    偌大的厅堂里，一个身穿黄衣的男子悠悠坐在桌旁的师椅里，刚将手上的茶杯放回桌上。

    小孩玩耍的欢叫声，从墙外远处传来。

    戚长征微笑道：“我也不知道。”

    方夜羽的声音由厅内传出道：“有里老师首肯对付韩柏这小子，夜羽的心便全放下来了。”

    花解语逐渐平复下来。

    打从知道自己成了庞斑道心种魔大法练功的炉鼎后，直至这刻，他虽搜尽枯肠，仍无法明白庞斑在他身上落了什么手脚，难道庞斑自冰云和他在一起后，一直在旁暗暗缀着他两人？当他和冰云享受鱼水之欢时，庞斑便躲在一角苦忍那噬心嫉妒的煎熬？而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进行他那魔门千古以来最玄异邪恶的练功大法。

    戚长征闻言一愕，眼中射出热烈的神色。

    戚长征沉吟片晌，毅然道：“好！那便让我送义父一程。”

    乾罗冷笑道：“我成名足有四十年，在武林里有形无形的力量均根深蒂固，岂是方夜羽随便动得了，我有几个可靠之极的人，都可给我提供藏身之所，倒是你要小心一点，因为看来方夜羽要对怒蛟帮发动第二轮攻势了。”

    易燕媚打断他道：“假设我要离开你，你会杀死我吗？”

    谷倩莲心中祷告，最好刁辟情一睡不起，否则她和风行烈的两条小命，便冻过长江的江水了。

    里赤媚哑然失笑道：“解语你是否在耍你里大哥，若要你的话，我三十年前早要了，里赤媚看上的女人，谁能飞出他的掌心去。”

    戚长征接过竹筒，拔开活塞，取出筒内的千里灵传书，迫不及待打开细看，脸色数变。看罢，递回给夏国贤。

    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

    美妇安慰谷倩莲道：“这是我们刁家的续命丹，只要你大哥还有一口气，便死不了。”接着一瞪众汉，喝道：“还不抬人进去。”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要怎么办？逃不了便大杀一场，看看谁的拳头硬一点。”

    乾罗莞尔道：“和你这小子说话真是人生快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生个儿子，这刻却想若有一个像你那样的儿子，那就好了！嘿！乾罗啊！你是否真的老了？”

    夏国贤吁出一口气，苦笑道：“非常严峻，我们一向也知庞斑在黑道有强大的号召力，但也想不到竟到了这么惊人的地步，尤其现在尊信门和乾罗山城都落入了他手里，连很多多年偃旗息鼓的凶邪也纷纷现身，为他摇旗吶喊，更不用说其它黑道帮会。现在我们各地的分舵都要被迫收敛，转往地下活动，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殊不乐观呢。”

    方夜羽脸色一沉，挥手使开美婢，往易燕媚的房间走去。

    老婆子运劲抖动，红网脱离两人，回到手里，另一的手抹了抹，立时变成了一束粗索，顺手系回腰际，手法熟练。这时谷倩莲才知道此非普通的鱼网，而是老婆子的独门武器，登时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心中暗暗叫苦，这回真是上错贼船了。

    谷倩莲搂着风行烈在水浪中载浮载沉，心中一懔，船上的人显是武林中人，否则怎能这么快便循声找来，不过这时让风行烈离开这要命的江水，什么也不及计较了。

    方夜羽奇道：“媚姊在想什么？”

    花解语娇笑道：“大哥要不要试试？”

    乾罗道：“刀一入肉，我便运功将肠脏往内收缩，又以腹肌夹紧刀锋，兼且易燕媚杀意不浓，一插即放，所以我的伤势绝没有外看那么严重。”

    当两人快要掉在甲板上时，其中一名年纪约四十的大汉猛地移前，脚尖轻挑，竟就那样凌空接着风行烈的背部，再放往甲板上。

    方夜羽道：“放心吧！我已调派了‘五行使者’和由蚩敌负责追缉他，以他们的追踪之术，乾罗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能走得多远的！”

    夏国贤奋然应道：“那我便尽起本地的弟兄，和他们干上一场。”

    那人吐气扬声，用力一抖，包着两人的网离江而起，落往甲板上。

    风行烈一阵抽搐，晕了过去。

    谷倩莲心下稍安，转了这个河湾后，水流转急，将可更快把小艇送往双修府所在的“藏珍峡”。

    里赤媚一点惊奇也没有，轻叹道：“要杀韩柏，哪需我里赤媚出手，只是从夜羽要将这件事塞给我，我便知道在你身上出了岔子，也只有我才能使你乖乖地做好孩子。”

    方夜羽离开易燕媚，苦思一会后，才淡然向手下下达了任由易燕媚离开的指令，无论在那一方面，他也不再需要她了。

    里赤媚道：“那时若非你阻止我，我早连摇枝也杀了，他有了你后，又怎能仍在外边拈花惹草，累你空守闺房。”

    花解语眼中射出兴奋的神色，点头道：“我在他身上下了‘万里跟’，只要他仍在此地，我便可轻易将他找出来。”

    当他第二次见到庞斑时，和第一次相比起来，庞斑便像脱胎换骨地变了另一个人，无论在气质和感觉上，均迥然有异，这是否道心种魔大法的后果？

    乾罗拧头道：“你当然有很好的理由，谁没有很好的理由。”顿了一顿道：“我先要在江湖消失一段时间，待方夜羽等人都以为我伤重难以复原时，就是我重出江湖的时刻，那时我会教想我死的人，惊奇一下。”

    四人中两人无奈下耸耸肩，走了过来，便要台起风行烈。

    戚长征一怔道：“只是前辈这几句话，便使长征终身受用不尽，难怪浪大叔指导帮主和雨时、秋末等人的武功时，总说得很详细，但对我则只只字词组指出每一招式的不对和不足处，除此便多一句也不肯说，原来内中竟有这等因由。”

    谷倩莲急得只想哭，若让风行烈再泡在这冷冰冰的江流里，后果真是想也不敢想。

    花解语蹙起秀眉，定神凝想，不一会后泄气地道：“是的！我确是抵受不了他的魔力，现在即使给你点醒，但仍是情不自禁。”

    木门敲响，这是和此处怒蛟帮人约定了的敲门暗号。

    乾罗啊！为何你不杀死我？那我现在便不用如此痛苦了。

    戚长征欣然道：“我也想在旁看看他们的表情。”

    ※※※

    这种种问题，除非是庞斑亲自解说出来，否则恐怕要成为永远的谜团了。

    夏国贤亮出火折点燃，立刻将信烧掉，脸色沉重之极，缓缓道：“瞿老难道真是内奸？”

    戚长征点头同意，话题一转道：“刚才我帮的人来过……”

    易燕媚心中升起一丝惊惶，但旋又被一种自暴自弃的情绪冲淡，美目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向以来，凭着艳色和武功，男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岂知却遇上了方夜羽这大克星。

    戚长征来到乾罗椅旁，手肘枕着扶手，单膝跪地蹲下，微笑道：“老有什么不好，老了才能看到年轻时看不到的东西。”

    花解语“嘤咛”一声，穿窗而入。

    戚长征见到他，心生欢喜地笑骂道：“你这混蛋为何去了那么久，累我担心你给人掳了去。”

    忽然间，乾罗挟着她血战突围的情景，又在脑海里重现出来。跟了乾罗这么多年，她从没有想过乾罗会爱上任何女人，而这女人竟还是她易燕媚。

    乾罗微笑道：“看你的神情，我便知道怒蛟帮刚才的千里传书中，必提及我曾通知浪翻云往龙渡江头援救你们一事，其实那又算什么。”

    里赤媚沉声道：“我给你两天时间，好好地去爱他，若他肯退出与我们斗争，便一切好办，若他执迷不悟，你便立即离开他，那亦是我出手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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