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酒会友

    那人显是心情大佳，也不搭话，和浪翻云连尽三杯后，才道：“老夫刚才还暗叹要一个人独喝闷酒，岂知上天立时赐我酒友，真是痛快！”

    “府台出巡，肃静回避！”

    浪翻云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往京师最舒服莫如由水路去，由这里坐轻帆沿江而下，顺风的话，四日可扺九江，若无巨风恶浪阻滞，自可继续趁船南下，否则无论继续走水道或改走陆路，不消多日亦可抵达京师了。”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既有好酒，还不立即过来。”心中想起隔邻门外守卫着的四名护院武师，知道此人身份不凡，看来乃富商巨贾之辈。

    谷倩莲见鄱阳湖远远在望，雀跃道：“快到了！快到了！”

    外面传来他武师的声音道：“老爷！”

    话犹未完，隔壁厢房传来一阵鼓掌声，接着有人道：“如此好歌，自应配好酒，我这里有一坛自携的‘仙香飘’，若两位不嫌冒昧，老夫携酒过来，敬两位一杯。”

    浪翻云谅解地点头，却不再言语。

    柔柔惊喜地道：“出城了！”

    谷倩莲微嗔道：“为何还要长嗟短叹，刚才那一仗胜得漂亮极了，看卜敌刁项他们还敢否小觑我们？”

    浪翻云拿起酒杯，想了想，问道：“昨夜你唤我作什么？叫来听听！”

    韩柏正要答话。

    韩柏搔头道：“真令人难以费解，朱……朱元璋应最怕蒙人复辟才是正理，为何……”

    韩柏与魔种结合后，加上本身灵锐的根骨，识见早高人数等，可惜还未太懂运用，只有在危急时才能充份发挥出来，这刻为了不被范良极玩弄于股掌之上，连忙静心细想起来。

    韩柏一呆道：“这就奇了，方夜羽摆明要造朝廷的反，怎会反怕了官府。”

    陈令方哈哈一笑，出门去了，留下了哪还剩下大半坛的美酒。

    大船这时离岸只有七、八丈远，避过了一堆乱石后，缓缓地往岸旁靠去。

    风行烈默默看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左诗一呆抬起头来，茫然道：“我答应了你什么事？”

    浪翻云用手指隔远遥遥责备地指点着她道：“忘记了吗？今晚有人没酒喝了。”

    风行烈心知肚明拗她不过，岔开话题道：“好了！倩莲！鄱阳湖已在望，我们应该怎么办？”

    足音响起。

    两人腾空而起，飞离舱板，投往仙境般美丽的绿岸上去。

    ※※※

    浪翻云和他重重一握，笑道：“不送了！”

    浪翻云淡淡答道：“看在你那坛好酒的份上，我亦不想随便找个名字骗你，本人便是浪翻云，这位姑娘乃天下第一酿酒名家，‘酒神’左伯颜之女。”他这几句以内力迫出，注入陈令方耳内，不怕会给房外的人听到。

    韩柏知道又落在下风，泄气地道：“当然最怕是江山不保。”

    谷倩莲点头道：“早先我们躲在桌底偷听刁家父子的说话，他们便有方夜羽的人早将往双修府的去路完全封锁之语，噢！不好！”转向那些水手喝道：“快泊往岸边！”

    拭去唇边的酒渍后，浪翻云柔声道：“记得你昨晚答应我什么事儿呀？”

    陈令方回复初进房时的潇洒，哈哈一笑，低声道：“怒蛟帮虽被称为黑道，但比起很多白道门派更配称为侠义中人，陈某一生最爱流连青楼，最爱结交天下豪雄义侠，怎会不知，让陈某再敬浪兄一杯。”

    门外有人道：“老爷！可以上船了。”

    左诗怀疑地道：“我哪会答应这样的事？”

    左诗跟着站起，喜孜孜点着头。

    浪翻云舒适地挨着椅背，一只手轻轻抚着酒杯光滑的杯身，感到出奇的悠闲自在，在这颇具规模的大酒楼二楼厢房的雅座里，窗外阳光普照的长江和充满了各式各样活动的码头，使人感到太平盛世的安逸满足，看来朱元璋这皇帝算做得不错。

    左诗嗔道：“浪大哥坑人的，我何时答应过你什么来哩！”

    范良极也缩在车厢里，看着车外，兴奋万分地道：“任得方夜羽那小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到竟是由府台大人亲自护送我们出城去。”

    江风迎脸吹来，卓立船头的风行烈和谷倩莲神清气爽。

    浪翻云欣悦地道：“你能否记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这时才留神打量左诗，惊异地道：“姑娘歌艺已达超凡入圣之境，让我再敬一杯。”

    左诗歌声一转，接下去唱起辛弃疾的名句：“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唱至最后，歌音由细转无，余音仍绕梁不散。

    浪翻云计算着对方的距离，知道再难以听到他们的说话，才道：“陈兄看来是官场中人，而浪某则是朝廷眼中的反贼，陈兄实不宜在此勾留。”

    其中的一辆马车，里面坐的当然是韩柏假扮的朴文正高句丽专使。

    浪翻云想不到一向拘谨腼腆的她，变得如此豪情，心中涌起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情绪，想起了当年和“酒神”左伯颜和上官飞击节高歌的情景，今天却只剩下他一人独饮，禁不住弹响酒杯，和唱道：“遥夜微茫凝月影，浑身清残剩梅魂……”

    谷倩莲怒道：“我不理！”

    浪翻云和他再喝一杯后，翻转酒杯，覆在桌面，表示这是最后一杯，也含有逐客之意。

    其中一个水手苦着脸道：“这样泊往江边是非常危险的，至少要把帆先卸下来。”

    风行烈给她温柔的纤手握着，怜意大生，暗忖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这红颜知己护返双修府中，假若烈震北真能彻底治好自己的怪伤势，即管庞斑亲临，大不了不过是力战而死，也胜过东逃西窜的生涯。

    蹄声响起。

    谷倩莲美目转往岸旁，宽广的绿野、苍翠的高林野树，随着像一匹锦缎般的山势起伏延展往两旁的地极，间中点缀着数间茅舍，炊烟轻起，确似使人忘去尘俗的自然仙境，世外桃源。

    坐在他对面的左诗默默吃着茶点，一眼也不敢望向他。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你醉得连走路也不会，哪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风行烈道：“你看两岸的景色多么美丽，令人再不愿想起人世间的仇杀和恩怨。”

    风行烈喝道：“去！”

    酒香满房。

    左诗终于抬头，看到浪翻云正含笑看着她，吓得垂下头去，轻声道：“今晚我们再喝过，好不好！”

    十六骑当先开道，吓得大街上的人纷纷让开，避往一旁。

    左诗俏脸飞起两朵红云，爽快叫道：“浪大哥！”

    左诗甜甜一笑，柔顺地点点头，经过了昨晚后，她像由一个成熟的少妇，变回个天真的小女孩。

    谷倩莲盈盈一笑，拉起风行烈的大手，甜笑道：“跳上岸时你最紧要拉我一把！”

    浪翻云微笑道：“人各有志，只要陈兄肯为天下百姓尽点力，当官有何不好？”

    陈令方心生感激，知道他是怕自己和他结交惹祸。

    “咯咯咯！”

    左诗想了想，肯定地道：“当然记得！”

    三人举杯互敬，均是一口喝尽。

    浪翻云微笑不语。他眼光高明，见这人气派不凡，却没有半点铜臭味道，已对这人的身份猜了个大概出来。

    左诗粉脸通红垂下了头，忽地幽幽地清唱起来：“压帽花开深院门，一行轻素隔重林……”歌声幽怨，使人回肠百结。

    陈令方全身一震，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定过神来，干笑两声，压低声音道：“令方何幸，前两晚才和魔师庞斑在同一青楼喝酒，今天便与天下第一剑交杯言欢。”

    范良极见韩柏小儿如此虚心请益，大为高兴，更是口若悬河道：“这是朱小子的一个心结，哼！他是什么出身？不过是皇觉寺一个小行童，连做和尚也够不上资格，整天扫地担水。若是连他也可以当皇帝，谁不可以当皇帝？你说他怕不怕别人有这想法？”顿了一顿续道：“何况他之所以能统率群雄，全赖挟持得到天下英雄支持的小明王以令诸侯，当年他假装迎小明王到应天府，在渡江时却趁机把船弄翻，使人将小明王拖进水里活生生淹死，与黑白两道中一直因小明王而支持他的群雄分裂反目，这才有黑道大小割据势力的出现，朱元璋虽再三命手下大将对这些黑道势力加以讨伐，但大家都是出自同一源头，交情深厚，心中又觉得朱元璋忘恩负义，谁肯真正出力，只是虚应故事，你说这招不招朱元璋之忌？”

    那人自我介绍道：“老夫姓陈名令方，字惜花，不知兄台和这位姑娘高姓大名？”

    柔柔亦脸有忧色地点头。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你现在觉得怎样，有没有头痛？”

    左诗含羞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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