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个选择

    陆石夫捺着性子道：“当你未听过范爷，也未听过陆某人之名，甚至不晓得少尹是何东西，但只要你懂动脑筋，该知我们可以随便从门狱带走你，绝非寻常之辈。在西京，有多少人可这般神通广大，皇甫长雄有此资格吗？从这点，可知我们是唯一可令你重振雄风的人。”

    香怪闻言，脑筋又活跃了点，沙哑磨损的声音吐唇而出，道：“机缘？”

    陆石夫道：“我说的事有凑巧，正是指此。今早我来时，听到有个囚犯想自尽，可是用来上吊用的腰带却断了，半死不活的。狱卒们当作笑谈，说那家伙连腰带都发霉，我顺口一问，方知那家伙有段风光的日子，曾在香料业闯出大名气。”

    香怪再抖颤一下，终仰头往他瞧来，且是死命地盯着他，不过他不但两眼无神，更像没焦点似的，给他看着很不自在。

    陆石夫俯过来笑道：“你要人，我立即可交人，安排好了似的，还不是天大吉兆？”

    西京长安有两大牢狱。

    香怪愈笑愈厉害，左摇右摆，立足不稳。

    接着，他咬紧牙关，毫无血色的嘴唇开始抖颤，额上青筋暴现，然后在两人意料不到下，笑了起来。

    龙鹰哑然笑道：“陆大哥今天的心情非常好。”

    陆石夫道：“有很多说法，目前是不知所终。这个蠢儿以为哀兵必胜，带孝举兵，尽起全帮反扑北帮，岂知船队尙未抵对方在渭南的总舵，中途遇伏。甚么娘的哀兵，甫交锋黄河帮众四散溃逃，陶显扬得手下拚死维护，杀出重围，自此没人听过他的消息。现时黄河帮在关内各处的堂口和码头，全被北帮接收。黄河帮是彻底的完蛋了。”

    陆石夫若无其事的道：“这个我倒没问，因并不在意。”

    陆石夫又道：“事关机密，给我避开。”

    龙鹰知他满腹牢騒，只好让他发泄个够，才问道：“死了？”

    两人并肩走在西京最著名的主干道朱雀大街上，行人车马不算多，可是于此入夜时分，实属非常热闹。大街两旁多为客栈、店铺，已收店关门，在门外挂上风灯，照亮了行人道。

    香怪先是笑得双肩摆动，彷佛在尽力忍住不要纵声大笑，接着他失控了，笑得前仰后合，泪水模糊了双眼，笑得愈来愈厉害，宛如失控的疯子。

    龙鹰道：“在下大江范轻舟，见过香大师，在下身旁这位是陆石夫，本城的少尹大人。”香怪显然未听过范轻舟，毫无反应，幸好少尹的官衔入耳，轻颤一下，显示出心内波动。

    陆石夫道：“给我客客气气的请他出来。”

    有个问题，他很想问，但很怕问，又是不得不问。

    两人走下长桥，这条次一级的大街，行人绝迹，只间中有马车驶过，乌灯黑火的。

    又向龙鹰道：“这位是狱佐大人李伙，今晚的値日官。”

    足音传来。

    陆石夫道：“我们时有碰头，太少当然春风得意，眞没想过他的医术如此了得，现时在长安的世族里，不知多么受尊敬和欢迎。”

    他的外表虽可吓坏人，但思路仍然清晰，掌握重点。

    难道他眞的变疯？

    又狠狠道：“黄河帮唯一算是个人物的是陶过，不幸遇刺身亡，田上渊的手段既狠且准、雷霆万钧。陶过之死，动摇了整个黄河帮的军心，声誉的损失难以估计。”

    龙鹰捕捉到他似有如无的精神波动，有点如早入木多年的干尸，生命重新注入他的身体。

    李伙和四个狱卒立作鸟兽散，两人避入牢室的廊道，李伙和另两人到大门外去。

    “香怪”鲁丹低垂着头，像失去了瞧东西的兴趣。

    龙鹰心中欣慰，续问道：“陶显扬呢？”

    平民罪犯，没这个“福气”，全给送到设于延平门的牢狱囚禁，等候判决或服刑。

    陆石夫道：“可惜他的对手是老弟，算他倒霉。过去一年，唯一支持我信心的，就是有太少在宫内纵横得意，使我晓得老弟仍智珠在握。”

    一为御史台狱，规模宏大，位于皇城承天门街之西，关的是皇亲国戚、朝廷大臣和有皇帝诏命交付审判的重犯，又被称为天牢。

    太宗以前，御史台专责审判罪犯，下设三院，为台院、殿院和察院，是中央的监察机构，掌司法、刑法，却不设专门的监狱，拘押刑犯的事，归大理寺管。到太宗，为令权责分明，于御史台内设狱，故称之为御史台狱。

    龙鹰讶道：“陆大哥该常来，所以他们认得你。”

    陆石夫立定，喝道：“勿说废话，给我过来，有事着你去办。”

    陆石夫道：“长安城太大哩，只是东、西两市，已不到一个帮会话事。以前黄河帮全盛之时，也须让利与地方的帮会，大家客客气气的，还有商社的势力。北帮虽在与黄河帮的硬撼交锋胜出，亦元气大伤，本地的十多个大小帮会趁机扩张，争夺北帮无力顾及空出来的地盘。”

    墙内隐透灯火，有股阴沉的味儿。

    龙鹰心生怜惜，起立以迎，并向随他站起来的陆石夫打个眼色。

    陆石夫答道：“虽没尝过，却听人说过。今夜的天气眞好，是托范爷之福，连续下了几天雨，到今早才放晴。”

    陆石夫笑道：“为增添范爷寻幽探胜的妙趣，请恕老哥我用上范爷惯用的手法，卖个小关子。”

    着手铐、脚缭的人出来，直抵两人前方。

    左转。

    龙鹰赞道：“陆大哥眞威风。”

    龙鹰沉声道：“开始时的得利，正为田上渊骄敌之法，好使黄河帮踩进精心布置的陷阱去。”

    香怪倏地立定，收止狂笑，眼神坚定的朝龙鹰望来，沉声道：“我还有甚么可被骗的，即使你要我随你去上刀山，下油镬，我香怪绝不皱半下眉头。”

    龙鹰和陆石夫面面相觑。

    心情忐忑的道：“有陶宏父子的消息吗？”

    龙鹰讶道：“西京现在不是北帮一帮独大，怎会有帮会争斗的事？”

    再向李伙道：“叫鲁丹的家伙给关在哪里？”

    “皇甫长雄”四字入耳，香怪立即眼神聚焦，现出闪亮的眸神，如此情况发生在他身上，只能以奇迹形容之，令看着的人仍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墙壁灰灰白白，没有挂饰，于一角供奉了个地主，燃着三炷香。

    狱卒打开铁闸，李伙和另两个狱卒神气的押着个瘦小如饿猴，披头散发，衣不蔽体，戴

    李伙领路而行，朝西北角的牢房走去，两人追在他身后，夜空清澄如洗，星罗棋布，可是牢房大部分没入暗黑里，除门外挂着的风灯，内里仅透微弱的灯火，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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