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个声音

 李显此时的心情，除丑神医外，不愿见任何人，武三思并不例外，故此瞧武三思的一眼，便如武三思早前瞥荣公公的目光。

    武三思没有这个顾忌，瞅荣公公一眼后，“热情如火”的舍宇文朔朝符太走过来，一手挽他个结实，“沉痛”的道：“神医怎都要治好公公的病。唉！公公也眞是的，病情变得这般严重，仍不让我们晓得。”

    谁想得到，纠缠多时，影响大唐盛衰的一个决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决定。也是李显破天荒首次，独自决定如此重大的事。

    道：“神医！”

    两个高手近卫，早将门拉开。

    通往卧室的门道紧闭，堂内弥漫沉重的气氛，虽设置椅几，却没一个人坐下来，人人神色凝重。

    武三思毕竟是朝内最懂揣摸圣意的人，见李显对他的话没好气似的，知岔子出在哪里，连忙补救，绕过榻子，到另一边去，言词恳切的道：“公公必须坚强起来呵！”

    大宫监能否有影响力，须看谁在做皇帝，胖公公的大宫监，乃女帝的伙伴战友，朝内朝外，无人不惧。

    榻上的汤公公容色苍白萎靡、双目无神，眼眶低陷下去，离鬼门关差不了多少步。

    符太想到这里，已知荣公公刚才说的二石三鸟”，第二鸟为何鸟。

    迁都长安的事已成定局，势在必行，以武三思见风使舵的性格，未雨绸缪乃他的明智选择。

    符太在《实录》内，于人于事着墨极重，是说出心里的分析，让龙鹰可巨细无遗地掌握宫廷内的发展。

    武三思大有可能是闻风赶来，否则死缠烂打，誓陪李显一起问病，因来迟一步，望着闭上的门空叹奈何，宇文朔等奉有严令，连武三思仍没面子给。

    李显移开两尺，让符太可坐在他的位置，为汤公公把脉。

    李显双目通红，该曾哭过。

    两人外尙有七、八人，其中三个侍臣打扮，属最有地位的太监头子级人物，因和荣公公的侍臣官服大同小异，另数人为贴身护驾的高手，穿一般便服，不会使人感到杀气腾腾。

    武三思骇得连忙离椅跪倒，宇文朔第二个跪下。

    武三思垂手恭立另一边，不敢坐下，摆出不离李显左右的姿态。

    符太竖直耳朵，仍听不清楚李显和汤公公在说甚么，该是低声耳语，在说着不可泄露的密事。

    符太的抵达，吸引了所有目光，宇文朔故作互不相熟，与他交换个有会于心的眼神，互相明白有甚么话，留在日落之约时说，保持着不愠不火、带点冷漠的态度。

    其他人全避到堂外去，正门关闭。

    符太心忖正点子来哩。

    武三思提醒道：“皇上！”

    荣公公想得到大宫监之位吗？他和符太一道走来，语调轻松，似汤公公的同谋多过因此而得益的人。只要荣公公得胖公公一、二成的眞传，定知这个位子不好坐，也坐不稳，只有蠢人才做力不从心的事，自找麻烦。何况荣公公乃圣门传人，清楚龙鹰的“长久之计”，是胖公公留下来的厉害棋子，志不在此。

    宫内伦常乖谬，父不成父，子不成子。李重俊是现成例子，遑论父爱，还害怕不知何日给宰掉，因而“丑神医”与他虽不相熟，也没甚么交情，李重俊仍如怒海遇上浮木，抓他个结实。

    不敢多想，抱着读多少、得多少的情怀，捧卷追阅。

    符太心中一动，这个情况似在不久前出现过，旋即记起是与荣公公并肩步入内院的重演，当时武三思朝他们瞧来，看荣公公时神情冷淡，见到自己的丑神医，眼睛才亮起来。

    各人分主从坐下，以听丑神医向李显报上汤公公的病情。

    李显一双龙目涌出热泪，却似全无所觉，想说话，声音哽咽，惨然道：“还以为公公随朕有多几年安乐日子，岂知……唉！”

    李显和汤公公停止说话。

    快午时了，陆石夫随时到，问他一句，可立即清楚现时汤公公的情况，是安然健在，还是早撒手尘寰，这个想法，使他不寒而栗，一时没法将现在和过去区分开来。

    武三思现出注意之色，道：“公公当然不可再理会宫内的事？”

    李显断然道：“汤公公一天仍在，就是朕的大宫监。”

    李显的眼神开始聚焦，吁出一口气，转向武三思道：“立即给朕召婕妤来，朕要在明天颁布重大谕令。”

    李显目光投向符太，道：“神医有多少把握，可延公公阳寿？”

    李显心不在焉的道：“公公在这方面已有安排。”

    宇文朔大感异样，却忍着没说话，也轮不到他说话。

    再没法说下去。

    李显做皇帝嘛！大宫监的影响力等同韦后和武三思，是李显没保留信任的人，故不到武三思不紧张。

    武三思坐一边。

    武三思连忙劝他。

    武三思怕的，就是汤公公“安排后事”时，亲向李显推荐荣公公，李显如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颔首答应，将难反口，因会感到对不起汤公公。

    武三思放开符太，抢前道：“皇上千万保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符太心叫倒楣，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下。

    如果李显知道瞧着他长大的汤公公，有此想法，有何感觉？

    李显呆瞪符太，眼神空空洞洞，视而不见，似在他龙心内，几个不同的念头正争斗冲突。

    李显望着武三思，似别有所思，听不到他在说甚么。

    符太失去了心情，因汤公公的病起码一半是眞的，只是尙未这么快一命呜呼吧！沉重的道：“首先！绝不可劳神，依鄙人看，再不宜长途跋涉的到西京去，而是留在洛阳宫内，觅静地疗养。”

    符太和宇文朔坐另一边。

    符太心里大骂，奸鬼是藉自己，好到房内听汤公公有何“临终遗言”，用心卑劣。

    汤公公眼皮颤震好一阵子，勉强张开，瞥符太一眼，又即阖上。

    大门洞开。

    大宫监一职，等于禁宫总管，宫内所有起居飮食、侍臣宫娥、物资分配，全归其统筹处理。之下有四个副宫监，荣公公为其中之一，琐碎事交由四人负责，汤公公主要是伺候李显，看圣意办事，可以忙翻天，也可以游手好闲。

    以武三思的为人，绝不关心汤公公的生死，恨不得去之后快，少个对李显有影响力的人，说不定可趁机将他属意者，安插到大宫监此一关键位置。

    符太不知他怎办得到，肯定的是自己又可大展神医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