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止于一念

    龙鹰欣然道：“当然可能！不这么做正是蠢材。下大雨固然机会难逢，风沙亦然，不过却须在敌人重重包围小长城的情况下，方有可乘之机。如对方远在乌水或无定河，抵达前雨早停下来。”

    接着的五天，消息雪片般送往统万，让他们晓得默啜大军的动向。

    道：“若我们放弃统万，改为去助张总管守无定堡又如何？”

    龙鹰心悦诚服道：“大帅想得周详。”

    龙鹰记起穿过塔克拉玛干后，在其北面边缘区遇上的那场大雨，确如君怀朴所言，像天崩塌了的样子。

    人可以数天不进食，可是在干旱炎热的沙漠地带，无水半天都捱不住。血液变得稠浓后，“午间的恶魔”将到来作恶。

    难道是来自魔种的坚持？

    莫贺达干等缩在寨内之际，龙鹰等多次出动，摸清楚远近形势，对无定河一带成识途老马，亦深深迷上了这道剩是名字，已蕴含苍悲凄美、神秘幻变的奇异河流。

    郭元振双目明亮起来，道：“对！我是关心者乱，鹰爷更只在菩萨之上而非在其下，此计确切实可行。”

    迎着黄土高原的寒风、毛乌素的风沙，越过沙漠和无数丘陵沟谷、山头梁峁，始于上游的红柳河，北上弯经无定堡后方，横过统万之南，过鸡鹿塞，最后南下投入大河的滚滚洪流。

    郭元振感慨的道：“我们的担心，或许是白担心，对边疆的情况，新朝上下从来不闻不问，我们则是自力更生。本来要防的，是北帮和大江联的探子，现在已给我藉有人内应突厥人，抓起了百多人，立即当众斩首，余党骇得四散逃亡，此时朔方除本土住民外，再无外来人。”

    龙鹰听得不寒而栗。

    郭元振同意道：“确是如此。不过对方头几轮的攻势，非常难捱。”

    水井换上新的木盖，若铺上沙子，保证敌人除非踏足其上，休觉有异。此为小长城最关键的秘密，敌人如认定小长城没有水源，肯定千方百计截断小长城对外的交通，好令他们缺水时活活渴死。

    或许这就是人和地的缘份。

    小长城上不时有鸟妖的猎鹰飞过，却在数百丈以上，众人虽瞧得牙痒手痒，却是莫奈其何。

    在统万赶工的三百匠人，全体撤返鸡鹿塞，龙鹰等重过初抵统万时的日子，四周茫茫荒野、沙漠，不见人踪，陪伴他们的惟只横亘南面的长土丘。

    龙鹰情绪上完全绝对倾向守统万，却不能不理性先行，寻得支持死守统万的诸般理由，不论如何薄弱，至乎站不住脚。

    龙鹰是人生路不熟，剩是对统万在战略上的掌握，已属“盲人骑瞎马”，误打误撞。但话说回来，如事前和郭元振商量，郭元振肯定大力反对。

    怎样方能以奇制胜？

    又道：“早在鹰爷尚未抵达前，仁愿已令下面的人，晓得他有此一计。”

    郭元振道：“若依常理，我们好应寸土不让，将主力移往敌寨，据为己有，大幅加固寨防，使无定堡、无定河中游营寨、统万城三方互为呼应，守上三、四个月，至或一年半载，哪到默啜不退。唯一忧虑者，是鹰爷身负重任，难以旷日持久的在此勾留。”

    郭元振沉吟片刻，道：“我们或仍可以赢，可是主动权将落入默啜之手，由他去决定以何种形式结束此战。”

    接着话音一转，铿锵的道：“我立即着人把敌寨夷为平地，并从鸡鹿塞运送粮货物资到统万去，派出匠人看有没有须修葺的地方，加强统万的抵御力。现成的有挡箭车，箭矢的补给亦非常关键。”

    宇文朔道：“如鹰爷能再次预测下大雨的准确时刻，我们可借势突袭，趁雨攻，借雨遁，若似天兵天将。”

    自首步踏进古城废墟的范围，一股莫以名之的感觉从内心至深处涌出来，令他与统万生出一种血肉相连、荣辱与共的奇异情绪。

    郭元振道：“今次敌人损失极巨，兵员和战马的伤亡不在话下，又失掉大量粮货物资，士气上的挫折尤为沉重，不过突厥确为经得起考验的雄师，若我们因胜生骄，将吃苦果。”

    小敏儿在小长城勾留两天，方依依不舍的离开。

    君怀朴双目闪闪生辉，俯瞰远近，徐徐道：“这么样一片荒漠，不可能长期包围，像莫贺达干般捱足一天半夜，已是极限。我可肯定现在莫贺达干悔恨得要命。”

    众兄弟入驻古城后，人人悠然自得，似若回到家里。

    龙鹰仰首望天，从容淡定的道：“默啜来哩丨”

    郭元振微笑道：“所以我在说出来前，早声明是常理，最后的决定，在乎鹰爷。”

    博真两手探出，分别搂着符太和宇文朔肩头，道：“看！我们是如何臭味相投，人人好勇斗狠，其他人对突厥狼军闻风丧胆，避之则吉，我们则不放过任何寻他们晦气的机会。他奶奶的！我们何时可去寻乐子？”

    龙鹰本仍犹豫不决，因为以这般冒险的方式，去赢取规模庞大的战争，流于将事情过度简单化。可是，死守统万的念头，总是挥之不去，难舍难离。

    宇文朔道：“但如果鹰爷预先掌握何时下雨，我们可在雨前半个或一个时辰出发，下雨方动手。在下是这个意思。”

    龙鹰心忖郭元振的狠辣，自己是学不来的。问道：“活口招供了？”

    面对毛乌素，壕堑的作用不大。风沙猛的一天，沙尘滚滚而来，二、三天的时间，可将壕坑填满沙土。故此众人想出在坑内种柱成墙之计，沿坑边深种长木干，成排成列。木材始终有限，故此木土墙只设于两道内壕，横竖土墙之前，高出地面约五尺。

    龙鹰反问道：“你自己怎么看？11

    郭元振一怔道：“鹰爷仍要以统万牵制默啜？然而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前车之鉴下，默啜再不会在无定河中游置寨，地底河起不到作用，统万将变为孤立无援的残城废堡。”

    龙鹰记起当日在猛狼石后目睹的狼军阵容，道：“凡是烧得着的东西，就难挡得住狼军的铁蹄。我们可以火破敌寨，默啜亦可以同样手段施诸于我们，徒令我们有大破绽暴露在默啜眼前。”

    龙鹰道：“默啜不这么做，我才担心。突厥人最爱面子，又晓得我在统万，加上必须显颜色，默啜将抛开一切的来攻统万。然而人算怎及天算，统万后倚毛乌素，位处的风沙区内乃天下最奇异的地域，易攻和易守同时存在，亦等于难攻难守，恰恰如此情况，却是小弟最能发挥所长的处所。”

    他们的浮沙内壕，只有半天一夜的寿命，早上太阳出来，艳照大地，不到一个时辰将壕内的水蒸干，毫不实际。

    龙鹰默然不语。

    道：“或许会下大雨，却不是今天。”

    龙鹰从未见过一道河流，可以如此顽强地和沙漠纠缠抗争，留下巨大而执拗的河曲。于其流经的地域，有壮丽的峡谷，与流水缠绵的岛，若如明镜的湖，葱绿的田野。带来的生机，与沙漠成分庭抗礼之势，用它柔能克刚的方式，拒沙漠于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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