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男儿当有所为（五）

    刘縯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刀刃，头也不抬地问道。

    没有呐喊，没有哭嚎，没有亡命的奔逃。有的，只是如汹涌澎湃，拍打礁石的巨浪一般，默然将自己的肉体献祭的壮观景象。

    这三年里，刘秀一直担负着在舂陵练兵的职责。而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哥哥也将刘稷安排到了他的身边，贴身防卫。然而幸运的是，那个黑衣人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是，该动身了。”刘縯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握住了手中已经被擦拭了无数次的那柄长刀。

    仅有区区三百人，城守甚至连城门都没有关上，而是大敞开城门，等待着迎接那三百人的冲击。

    房中，三个人围着几案，坐成了一圈。

    时间已经到了。

    “放心吧，伯升。早已算过无数次。无论是南门的夺取，还是张方的死，都是注定要发生的事实了。”李通晃了晃手中的龟壳，挑了挑眉毛。虽然已经成为了刘縯事实上的下属，但李通却始终只称呼他的表字，而从未唤过主上二字。

    晓月楼。

    城门洞之内，是严阵以待的枪林盾阵。

    尽管距离那么远，尽管刘崇甚至根本没能发得出声音，但是刘縯依旧从他的唇形中读出了他想要说的话。

    因为城守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三百人的死更惨烈，更能够起到警醒的作用。

    “还有……一个时辰。任光，再确认一遍，突袭的剑客都准备好了么？”

    地皇三年，十一月。

    一晃眼，便是三年过去了。

    “宛城，今夜之后，你就将完全属于我！”

    而刘秀与刘稷两人，此刻却不在宛城，而在舂陵。

    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起了昔年，安众侯刘崇攻打宛城的场景。

    “李通，阿秀那里没有问题吧？”刘縯又抬起头，望向李通：“他的军队行进到哪里了？”

    随后，便是血花飞溅的碰撞！

    他们的目的本就不是攻城，而是求死。

    身为舂陵刘氏中辈分最高，威望最隆的人，刘良很快取得了舂陵数十家宗族的支持。

    刘縯只在刘崇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满足。

    自从回到了南阳郡，在这宛城开始了游侠的生涯之后，刘縯已经见过了无数次的杀戮。然而没有一次，比得上眼前这一幕的震撼。

    刘縯自己手下豢养的私属死士，李通家族的财力，以及舂陵刘氏的人望。这三者合在一起，便搭建起了取得天下的第一块基石。

    最后的景象，是刘崇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砍杀了两名守城的士卒之后，被五柄长枪自胸前穿透的模样。

    三百人，排列成了整齐的队形，向着城门冲去。

    刘崇的身体向后倒去。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刘縯看见了他的目光，迎上了城墙之上的自己。

    任光坐在刘秀的对面，手中端着个酒杯，时不时浅浅抿上一口而已。他一直是刘縯最信任的部下，也是最忠实的部下。

    对着自己。

    刘崇手下招募来的兵众，不过只有三百余人而已。这样的突袭，这样的人数，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攻城器械。

    刘崇……没有后悔。

    刘縯清晰地看见，他胸膛被自前至后贯穿，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他推得向后倒退了几步，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哼……这几年里，张方从我手里收下的财物，已经不可胜数。他自以为这是一笔交易，用来换取他对我的妥协与宽容。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刘縯的嘴角，弯出了一丝残忍的冷笑：“那笔钱，买的是他的脑袋！”

    ——“我不后悔。”

    这样的战场，是绝不会在游侠争夺地盘的厮杀中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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