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九死（四）由其九死，方显不悔

    在这段宁风自身无法分辨的时间里，他看到了一道道流光匆忙来去，划破天际。

    恍恍惚惚当中，宁风“醒”了。

    要是一转眼工夫，不知道晦暗又晨曦了多少次的天际消失在眼前，代之的是九幽之下，冥土深深，他也不会觉得有半点奇怪。

    “呼～～～”

    宁风看到她心爱的人儿，在天的那一边，开阖着红润的唇瓣，用口型说着三个字：

    这无边无际，这接天连地，目的似乎只是为那豁然响起的声音显得更加的辽阔与洪亮，回荡如亿万生灵，在一起高声大呼。

    从表到里，由形到质，皆成货真价实的石头。

    “就这样了吗……就这样了吗……就这样了吗……”

    他如果动上一动，心血来潮地低头想看看脚面，宁风就会发现，在石化爬过脖子，攀上脸庞，凝固发丝之后，他从脖子开始，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无尽的沉沦，犹如一双双力大无穷的双臂，拖着他的双脚，不住地向着最深的地方沉下去。

    即便是如此，石化依然放不过他。

    恰似石头打出的人像，屹立在风雨之间。

    宁风身上的石化变化已经发展到了极致。

    “我这是在哪里？”

    无论是九死心境的真相，还是石化本身，乃至于他现在面临的情况，他全都明白了。

    “九死心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情，怪不得我一直无法修炼得圆满。”

    他想要动弹一下，风雨中人像不曾动上分毫。

    于其中发生的一切，似乎过了万年，然在外界，不过是一瞬的一瞬，千分之一刹那间隙的一刹那。

    宁风彻底明白了。

    宁风吐字如一座座的山在从天而降，砸落大地，引起震动无数，天崩地裂。

    先是一根根的眼睫毛，继而是石化覆盖了眼白的地方，再接再厉地侵入漆黑的眼仁，眼看着，只要那么千分之一刹那的功夫，石头就要填充到了瞳孔当中，将宁风彻彻底底地变成一尊石像。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一幕幕闪过……

    他深呼吸了数口，方才勉强平静下来。

    “九窍石境，我怎么又进来了？”

    池子的尽头，是一座青山。

    心如死灰。

    每一道流光里，都有或熟悉，或似曾相识的气息，是曾醉墨吗？是宝玺吗？还是自家的引路师兄沈兆轩？

    一池，连着一池，成九池连环。

    在一瞬间，心神与心绪都不能捕捉的飞快里，整个天地不断在扩张，形成无边无际的旷野，接天连地的无穷。

    头发如此，宁风的身体呢？

    它们犹如一个耄耋老者，目盲耳聋，扯着嗓子大声地劝告；

    宁风此刻心境，一如身上不住蔓延的石化，灰蒙蒙地一片，淹没、覆盖所有，终至于极限。

    他发现，他跌坐在一个池塘旁边，池子里满溢着金色的池水。金水的光晕是如此纯粹，纯粹得好像是黄金融化后灌注在其中。

    宁风舒展开懒腰，缓缓地站了起来，眺望着凝固永恒的风景。

    “怎么，怎么会这么的不甘呢？”

    “原来……是这样……”

    他已经石化的头发，有那么一缕中的一小截，断裂，落下，触地而碎。

    在这整个过程当中，宁风的心神陷入绝对死寂当中，也只有在想起宁采臣的时候，会抽搐一下，疼痛一下，其余时候，如古井无波，死灰不燃。

    宁风的心中，原本沉寂如最深山腹的地方，豁然开朗起来。

    一开始是淡淡的青灰色，好像是鸭蛋壳的颜色，亦如蛋壳一样的薄与脆。

    “如果不能在最绝望当中，真正的‘未悔’，那就会真的化作石头；若是‘九死不悔’，方才能修成真的九死心境！”

    “心既死，身亦死，与其做那行尸走肉，后半生陷入无尽的悔恨与懊恼当中，不如就此化作石头，屹立风雨。”

    宁风明明五感尽数被石头所封住，偏偏就能“听”到这区区十四个字，无数遍地重复，一声声直入心中最深的地方。

    “不曾绝望，困苦，逼迫到了九死之境，所谓不悔，只是一个笑话。”

    “那么……”

    “是这里啊！”

    他没有低头看过一眼，更不曾注意到，一层层的石化从脚背开始蔓延，悄无声息地覆盖上小腿，爬上了腰胯，攀登到胸膛，漫过了脖颈……

    他始终面向着东边天际，凝望着梧桐树接引，凤凰破界之处，即便那里早就风平浪静，恍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我心，不悔！”

    只是简单地想起那一幕，宁风又有石化一般的感觉。

    青山之上，有山道蜿蜒曲折，望之仰止，又整体恢弘，好像是一尊大佛，一尊神祇，一位仙人，在和蔼地俯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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