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府邸,倒像是一处临时军帐。
“我算什么父亲?我算什么爹爹?我算什么?”
剑鞘侧身戴一剑环,林火将它系上腰带。
林火身子一轻。
府中只他一人,二十亲兵,还有个白发管家。
家丁早已散去,林火倒在坟边,酒气熏天。
今天,军帐里来了客人,那是一个年轻将领,看着不过二十余岁。
林火没有说话,稍显踉跄地朝前走着。
人熊拎起他的脑袋,又是一按,“圣贤说的是真?还是你心中想的是真?”
青衣与大夫出现在他身边。
剑气如霜,白袍千臂,再次猖狂大笑!
年轻将领又饮一杯,摇了摇头,“末将不知。”
周围弥散檀木香气,却又被刺鼻的药味掩盖。
凉气,从门缝里吹出,散着淡淡白雾。
就这样,走到了棺木之前。
林火想要挪动身子,稍一动弹,便疼出一身冷汗。
“不要说话!问问你自己的内心。”
能用得上火道,不会是一般人家。
嘴唇干涸开裂,桌上有水,可他并不准备去碰。
这里是哪里?
家丁解释,这是慎公子府别院,大小姐不爱王都束缚。
院里躺着两口棺材,棺木前跪有一人,那人的身子,佝偻得如同虾米。
“最开心的,不是见她飞上枝头,而是慢慢陪她长大。”
董蛮武与他隔案相望。
似有一只火凤,朝天外飞。
人熊董蛮武,官至司马。
剩下一半倒在坟前。
毕竟一场厮杀,原本身上的旧衣必定是不能穿了。
而那心跳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轻,越来越弱。
“不。”董蛮武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次兵乱,起因罗国,崔老吩咐本帅稳定军营,但是本帅并没那么做。”
铜门缓缓闭合,门缝间,见着柳凤泊白袍飘荡。
独孤孝浑身一震,挣扎地越发激烈,却逃脱不了人熊铁掌。
年轻将领先是一愣,转而说道:“大将军护驾心切,人之常情。”
唯独一棵落尽芳华,光秃秃地立着,那是一棵桃花树。
“圣贤之言犹在耳边,你便听信他们?他们为你套上华丽的枷锁,你为顺应圣言,沾沾自喜。你可问过内心的渴求?”
千磨剑柄,原就是木料,配上剑鞘,浑然天成。
肩头传来一股巨力!
门上泛着淡淡霉味。
古朴,肃穆。
心中焦急,林火蹒跚迈步,奋力拉开房门。
他咧嘴独自发笑,“瞎说,我怎么可能喝醉。我就是心里难受。”
董蛮武又为他斟上一杯,“你可知道,本帅为何找你?”
林火无法接话。
董蛮武挥了挥手,亲卫上前换了酒盏,直接送上两坛。
隐约间能见着一人模样。
柳凤泊正在门后,拎着酒坛,缓缓灌酒。
看得出来,年轻人有些拘谨,握紧酒杯,欲饮未饮。
只是他卷入这江湖,这天下,已经无法抽身。
站在跪着那人身后。
另一双手,也在颤抖,不是在寒风里,是在大将军府。
林火突然觉得有些冷了,他裹紧外袍,哈了口气。
他答应柳凤泊的,亲自为他收尸。
八个家丁鱼贯而入,他们手里捧着锦帽,貂裘,棉靴,玉佩,千磨剑,还有那张纸条。
青铜为底,覆着青苔,锈迹斑斑。
年轻将领摇了摇头,“一杯助兴,两杯壮胆,三杯那便是胡闹了。”
书房里还有一人,也是醉眼迷离。
“应了武睿出塞和亲。”
独孤孝缓缓坐起身来,跪在案前,满饮一坛。
他知道,应该将他们葬在哪里。
他想不明白,他突然有些怀念龙兴的小窝,怀念多年前的那些日子。
林火赤足踏在地上,底边发热,显然是铺了火道。
李虎的纸条,山师阴的玉佩,柳凤泊的剑。
槊折剑断血沙轧,醉舞泪痕挂。
董蛮武毫不在意,依旧安坐,“独孤孝,军乱时正在军中,率二十兵卒,死守营门,不为所擒。本帅欣赏你。”
江对面便是一排青松,雨凝冰坠。
“百套甲,千套甲。
说到大小姐,家丁脸上同时暗淡。
家丁放下棺木,寻到树下就要动土。
四周漆黑一片。
“古人云,‘忠诚敦厚,人之根基。’,却不知无知是忠诚之母。”
可,花开为谁?
“师傅!”林火叫出声来,那声音却空空荡荡,漂浮不定。
身体动弹不得。
他摸着坟头,低声细语,“你这么一躺,倒是轻松逍遥。”
没有点滴声响。
这里是慎公子府?
冰面不时传出“咔嚓”声响,家丁面色变幻不停,幸亏是一路平安。
林火伸出双手,握上圆环,入手冰凉。
一股莫名的声音,在林火脑海中回响,“拉开它,拉开这扇门,便能完成你的誓言。”
只是淋了一场大雨,纸上小字辨识不轻,成了或大或小的墨点,但他还是将字条贴身放好。
“门主。”王骏低声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直到接过千磨剑,林火这颗心才算是沉了下来。
“错的,是自以为忠贞不二。错的,是为了他人之言,出卖自己的才华!”
面前便是一条西江,已是冰冻。
武慎却松开了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将最后那些黄纸,丢入火中,“走吧,带他们走吧,去他们相约的地方。”
年轻将领脸色一变,拍案而起,“董将军!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巾帻马逝涕犹下,万里乱坟纳。”
他又取了玉佩,放在内侧口袋,随后打量起衣衫来。
却没想,董蛮武陡然站了起来,一把蒙住他的嘴巴,“不要说话。”
背上站着一袭白袍,一身红衣,相偎相依。
他穿衣戴帽,不时疼得吸口冷气,家丁想要帮忙,被他挥手拒绝。
林火这才看清,跪着那人的样貌,竟然和武睿有七八分相像。
家丁面面相觑,竟然抬着棺木跟了上去。
甚至那黑,将光线全部吞没。
身处陌生之地,一饮一食皆需谨慎。
酒坛“咣当”滚远。
“阻了女儿与心爱之人。”
“末将知道。”年轻将领泛出苦笑,“能够劫后余生,末将也只能说是侥幸。”
这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若是这世上没了这些人,那还剩下什么?尽是些勾心斗角,尽是些老谋深算,这些丑恶嘴脸,就像我身上流的血,都是脏的,都是脏的!”
忙了一天,灰头土脸,他只想这么躺下去。
林火早年在龙兴,也学过木匠,对这些名贵木料,还算是有些认识。
满头青丝,一身白袍。
他面朝那棵桃花树,笔直朝前,不走石桥,从冰封的将面上蹒跚而过。
“忠君爱国。君与国如何取舍?”
虽然穷苦,但是简单。
“那年腊月寒冬,我亲手从稳婆手里,接过了肉团一般的桐儿。红中透紫的她双手握拳乱舞,不顾一切地哇哇大哭,脸皱得像是陈皮。但在我眼里,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